第7章 少林英雄洪熙官之十八铜人阵(上)(7)
“那个清廷狗可真是灭绝人性。”方世玉边说着边给身旁的一个白衣兄弟的伤口上药。
刚刚的一战,方世玉等援兵虽无死亡,但具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而洪熙官等人均无大碍。柳疏影和陆阿采则将之前晕了过去的诚善大师背起,随后众人找了一处僻静处疗伤休整。
“那个家伙叫作纳兰图,跟我倒是有点渊源。”洪熙官看着身边的篝火有些出神。
“纳兰图?这个名字我知道,据说好像是清廷大内第一勇士。”方世玉说。
“就他?论逃跑,他确实厉害。”洪熙官冷笑一声后接着说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是那朵烟花吗?”
“哦,是这样的,你们出发的时候,疏影妹子给我飞鸽传书了,在信里她粗略地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我经常在少林寺附近的区域活动,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就会以一朵红色烟花为号。”
“哦。”洪熙官应了一声,但却眉头紧锁。
方世玉不明所以,把身前篝火上烤出了香气的野兔肉递给一旁的柳疏影,而柳疏影看着这外焦里嫩的兔肉,忙一捂嘴,强忍吐意地瞪了方世玉一眼。
方世玉面色尴尬地忙说:“忘了忘了。”之后将兔肉拿到一边。
洪熙官一把拿过兔肉,撕下一块,嚼了一口后说道:“和你一起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哦,都是我在红花会的朋友啊。”方世玉也拿起一块兔肉吃着,“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你可不知道疏影妹子对你多在乎……哎呀。”方世玉的话戛然而止并惨叫一声,因为他的脚被一旁的柳疏影狠狠地踩了一下。
柳疏影怒视着方世玉,后者哈哈一笑,忙站起身来说着要去看看同伴,逃也似的走远,篝火旁只剩下了柳疏影和洪熙官二人。
看着方世玉的背影,陆阿采心中叫苦,每回只要方世玉这厮和洪熙官以及柳疏影同时相遇,都会麻烦不断。
比如他们第一回相遇时,就是源于一场误会,当时四方游历的方世玉途经广州城,偶遇柳疏影时,顿时便对有着中西混合之美的柳疏影心向往之。之后,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的方世玉便上前搭讪。
然而这一幕,恰巧被洪熙官看见,并被洪熙官认作是登徒浪子的调戏行为,那时,洪熙官执拗地不听解释,而方世玉则是轻狂地懒得解释,于是二人便斗在一处。
后来每每想起这场拼斗,自信接近于自负的洪熙官后都会说一句:“不相伯仲。”而方世玉则说:“武有第二,是并列第二。”
那一战,二人从白昼打到了深夜,又由深夜斗到了拂晓,最后的战局胜负可谓是亦胜亦负,所谓胜,二人谁也都没有被对方击倒,所谓负,二人谁也没有力气在最后时刻挥出半拳。
最后,力竭的二人几乎是用街头斗殴般的招式互耗并榨取着自己几乎耗尽了的体力,就如同两个街头莽汉一般在地上扭打到了一团。直到柳疏影和陆阿采能轻易地将瘫软了的他们彼此拉开。
随后次日二人醒来时,看见并排躺着的、鼻青脸肿的对方,竟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二人在刚一交手的时候便能从对方的招式中明确地看出少林武功的师承,但二人都不想停下,一是因为二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并且都觉得打都打了,要是停下来问对方师承,不就是在攀关系吗?而这种攀关系不就是一种不想打了的示弱吗?二是因为这么打,真的过瘾。
而他们二人这两种相同的想法,使他们之间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惺惺相惜。接下来的事情,和他们的“武斗”一样“猝不及防”,那就是二人开始了一场“酒斗”。
如果说二人之间的“武斗”能有三百回合,那他们之间的“酒斗”那可就得有上千回合了。可是这一回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并且验正了一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
接下来的日子,方世玉就如同是洪熙官、陆阿采、柳疏影他们的老友一般“厮混”在一起,打打闹闹,无事生非,好不热闹。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世玉和洪熙官在“武斗”和“酒斗”之后,已经各自在不知不觉且光明正大地的开始了另外一场“比斗”——那就是对柳疏影的追求。而这一回,却是以方世玉有事需要离开广州城而暂告一个段落。
记得在送别方世玉的时候,方世玉说自己这一回是去参加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所以不能留在广州城了。而洪熙官却觉得方世玉的离去,使他觉得“胜之不武”。所以每当柳疏影提到方世玉时,洪熙官的心中便有了源于他自身执拗性格而产生的芥蒂,而这种芥蒂往往就会使洪熙官酝酿出醋意满满的脾气。
陆阿采正想到此处,果然洪熙官就范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洪熙官语气不善地问道。
“刚才世玉不是说了吗?来的时候,我怕有突发情况,提前飞鸽传书世玉,跟他说以烟花为号,如遇紧急情况……”柳疏影正说着,却看见洪熙官皱起眉头说道。
“紧急情况……我在这能有什么紧急情况?”
“那刚刚……”柳疏影也皱起眉头说着,却被洪熙官再度打断。
“刚刚我就要打死那个纳兰图了,那家伙一看人多就跑了,差一点点就能替我师父报仇。”洪熙官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柳疏影已是秀眉紧锁,双目中更是喷涌出熊熊怒火。
“还是‘世玉’‘世玉’地叫着?不嫌肉麻嘛?况且,那清廷狗的武功根本就是不如我……没有方世玉,我也能自己就把那纳兰图击杀了。”洪熙官自顾自说着,却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原本洪熙官的反应速度,轻易不会中招,可这一次的耳光他是挨得结结实实,因为这记耳光正是他想到不曾想过的人所打的——柳疏影。
洪熙官惊愕地看去,正见柳疏影正满脸地怒视着他。
“小家子气的大醋坛子。狼心狗肺。”柳疏影怒叱一声,抬手便又要打。
洪熙官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正握住了柳疏影的手,而柳疏影这一下似是怒极用力过猛,一下失去了重心,正被洪熙官这一捞捞进了洪熙官的怀里。
一时间柳疏影又羞又恼,挣扎着连抽了洪熙官好几个耳光,而洪熙官也满脸涨红地愣在原地,竟是忘了躲开柳疏影的耳光。一时间耳光声连连,洪熙官的脸颊红红地不躲不避,好似在练什么类似于少林寺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抗击打功夫。
恰在此时,陆阿采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你们快来,诚善大师醒啦……你们……”陆阿采的话戛然而止,他面对当下这一幕,到好似中了点穴一般,尴尬地伫在原地。
紧随其后过来的方世玉,“哎哟”了一声,忙转身拉着陆阿采还边说:“非礼勿闻,非礼勿视……”
围着诚善大师的众人面色各异,方世玉满脸坏笑,陆阿采面色尴尬,而洪熙官和柳疏影则是惊人的一致——羞得通红。
“咳咳……”陆阿采假咳几声,稍稍缓解尴尬,之后轻声问诚善大师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清兵追杀?现在少林寺如何了?”
随着陆阿采抛出的问题,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众人从刚刚的小插曲之中回过神来。
此时的诚善大师刚刚醒转,原本英朗的面容之下却是隐隐浮现着淡金之色,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稳定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缓缓开口道:“那一日,少林寺被清兵攻破,全寺僧众伤亡惨重,幸存的弟子们掩护非得大师和贫僧且战且退地到达了十八铜人阵前,当时贫僧和众弟子均是觉得非得大师是日后重建少林寺的希望。”
“于是当非得大师入阵后,我们怕他不肯,便擅自做主,直接关上了阵门,掩护非得大师逃脱。但清军人数数十倍于我们,最终还是被他们俘虏了。之后清兵首领纳兰图以我们这些被俘僧众的性命相要挟,而非得大师为了我们只得走出阵来束手就擒。”
“那个纳兰图再度要挟非得大师交出《扬州十日记》孤本,正在非得大师两难之际,戒律堂非悟大师舍身而起,竟是率领一众被俘弟子与清兵们同归于尽,唉。可是他们虽是勇猛无惧,但敌众我寡,很快就被屠杀殆尽,而非得大师和贫僧早就被点穴封住了周身穴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下……”
“随后,纳兰图便将贫僧和非得大师囚入十八铜人阵中进行严刑拷问,誓要问出《扬州十日记》的下落,而非得大师和贫僧早已抱了必死之决心,不漏分毫。纳兰图无奈至极,只得苦苦搜索寺中,而一时放松了对我俩的拷问。”
“一日,非得大师以重伤为代价,强行使用易筋经冲开了受制的穴道,击倒守卫,掩护贫僧突围。在即将困之际,纳兰图却是赶到了,非得大师他……他为了掩护贫僧,便引走追兵,并退入十八铜人阵当中开启阵法坚守。而贫僧受非得大师所托要提前找到你们,联合反清志士,一同攻回少林寺……如若救人不成,那就一把火把少林寺烧了……就算是和清兵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清廷得到《扬州十日记》……”
诚善大师的话说完,洪熙官等人面面相觑,方世玉又询问了一下《扬州十日记》的隐秘,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
“那狗皇帝向来图虚名,这《扬州十日记》简直可以把他粉饰出的‘开明君主’‘煌煌盛世’敲得粉碎,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毁之而后快的,况且他这些年穷奢极欲,百姓的民脂民膏都让他盘剥得所剩无几,他也需要笔钱,当他的遮羞布。可怜那些扬州的百姓啊,不知到时候又会发生多少妻离子散的惨剧。”方世玉啐了一口后说道。
洪熙官突然间问:“诚善大师,您说非得和您曾改造过铜人阵?为什么要改造呢?”
诚善大师看了看洪熙官叹了口气道:“那年你破阵下山后,非得大师曾说这铜人阵对于你而言,并未起到‘磨炼育人’的作用,于是说怕再有你……诚善大师说到这里顿了顿,好似在斟酌用词。”
洪熙官叹了口气说:“我可是被他骂作过逆徒的人啊,还有什么词,是我听不得的?”
“他说怕再有如你这样自负武力的妄人侥幸破阵,于是和贫僧一起运用‘贪嗔痴慢疑’的佛家教义重新改造了十八铜人阵,非得大师说‘能破此阵者,必然会得顿悟’。”
“立地成佛吗?”洪熙官冷笑。
“非得大师说‘人是未来佛,顿悟成佛,便是认识自己’……”诚善大师说到此处时,好似伤势发作,面色铁青地紧闭双唇。
“又是一大堆纠缠不清模糊不明的废话,他还真是没变。”洪熙官叹了口气。
“熙官,那年的事,贫僧也是知道的。但还是请你以大义为重……拯救师门于水火啊。”诚善大师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大义?大义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回我倒是要非得看看什么才是‘拳头就是正义’。”
“唉……依贫僧看,清兵必然将少林寺庙包围地固若金汤,咱们可以用‘里应外合’之策。”诚善大师说道。
方世玉回道:“全凭大师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诚善大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众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所谓‘里应外合’,就是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贫僧和洪熙官、柳疏影、陆阿采为一队,悄悄潜入十八铜人阵中救出非得大师。一路是由方世玉率领大队人马,一旦我们成功把非得大师救出阵后,便会发信号,到时候方世玉的大队人马从正面佯攻清兵,而贫僧这一队便可趁机带非得大师突围。”
“大队人马?嗯,这个我可以去召集一些武林同道。”方世玉回答。
诚善大师点了点头:“所以,贫僧建议方世玉作为佯攻人马,而洪熙官则负责潜入铜人阵中去救非得大师,因为非得大师说过‘能破十八铜人阵的如果有,那就只可能是洪熙官。’”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洪熙官,洪熙官的神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诚善大师接着说道:“这一次,贫僧将和你们一起潜回少林寺。”
陆阿采闻言,忙开口道:“师父,可是您现在重伤啊?”
“唉,那年重修十八铜人阵的时候后,贫僧无意间发现一条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修的地下密道,那密道正通到一处离铜人阵很近的僻静处。况且,非得大师是贫僧的师兄,情同手足,怎能不亲自将救他脱离虎口。所以不要劝了,贫僧心意已决。”诚善大师说得斩钉截铁,众人见状,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一番商议后,众人各自休整去了,洪熙官和柳疏影由于之前的尴尬好似相互躲着一般各自匆匆休息去了,而陆阿采则是被方世玉贼兮兮地拽到了一边。
“我说陆老弟,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世玉贼兮兮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啊?”陆阿采皱眉。
“刚才可都抱在一块了啊,咱俩可是都看见的啊。”
“你既然也看见了还问我,你怎么不去问他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我清什么啊,我这不问你呢吗?”
“我不知道,要问你去问他俩。”
“嗷,我知道了,哈哈,原来已经……”方世玉作顿悟状欲言又止。
“别瞎想。”陆阿采慌忙解释。
“你这故作神秘的架势不就是逼得我瞎想吗?要不,你就说说呗。”方世玉一脸的油滑。
“你……”陆阿采看着方世玉挤眉弄眼,但是有了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之感,于是长叹了口气,把柳疏影和自己劝洪熙官去救非得大师的曲折说了一遍。
方世玉听罢,说道:“熙官这家伙脾气真是犟得很。但是以我的了解,他这家伙脾气是犟了点,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可为什么这一次师门有难,他反而还会产生不去的念头?”
陆阿采叹了口气说:“熙官和你说过,他为什么离开少林寺后至今都没有回去过?”
方世玉想了想,说:“没有啊,不过我记得好像每一次喝酒谈天时说到有关少林寺的事时,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岔开话头。我一直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也就从不追问。”
陆阿采摇头叹息道:“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而是一段让他有了心结的往事啊。”
方世玉继续追问,陆阿采想了想说道:“其实,有些事我也是憋在心里好久了,不说出来也真的很难受,那事虽然过去了很久了,但每一幕我至今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