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城·电影侠（上）
第一阶段 示爱
公元两千零一十六年，秋。
小刀依凭父亲刀老二的超强人际关系免试进入了青州中学初一年级的火箭班，成绩稳定地保持在倒数第一，甩了倒数第二三条街。其实小刀的智商与情商都不低，成绩差只是因为懒。但他组织领导能力却很强，只一个学期他便笼络起了一帮“兄弟”，在青中叱咤风云，成了不小的气候。
初一第二学期伊始，班里转来一位校花级女生——柳小妹。
一种“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浓稠地包裹着小刀，他觉得这就是爱了，认定了自己对柳小妹的“爱”和女娲补天剩下的七彩神石一样珍贵，于是小刀在年级里下了第一道江湖告示，大概意思是：柳小妹已经是我小刀的女朋友，不服者，来战！
周五，放学的同学络绎离去，柳小妹站在阳光明媚的四月校园，柳绿桃红被她比得没了颜色。
小刀被一群兄弟围绕着众星捧月般走过，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包哪家网吧长练游戏。
“小刀！”
小刀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女神，听话地“哎”了一声。
柳小妹脸上不露情绪问道：“你和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
“对啊！”小刀脸上坦荡加着骄傲左顾右盼，“我不配吗？”
“配！”兄弟们拉长声音为老大助威。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我要你这男朋友干吗用？”
柳小妹的话依然听不出褒贬，小刀听得有些飘飘然：“当然有用，你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买什么……我都带你去！”
“我家不缺钱！”
“我能保护你，青州中学有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小刀急忙补充，带着一股洋洋得意。
柳小妹盯着他看了有半分钟，突然说：“走，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一伙人来到学校背后一条冷清的巷子。
“小刀，你说能保护我，好，来，咱俩打一架，赢了我就做你女朋友！”
“啊？”小刀懵圈儿了，“为什么要打架？”
“我愿意！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小刀走到柳小妹面前，有些扭捏。
柳小妹回头环指小刀的一圈兄弟说：“你们几个蠢货给我做见证，他打赢我，我柳小妹就当他女朋友，他打不赢我以后不许再败坏我的名声！”
柳小妹马尾一甩转向小刀：“动手！”
小刀还没想好该如何打女神，女神的粉拳却直捣黄龙给他左眼留了一个标准的熊猫眼，小刀“哎呀”一声抬手捂眼，柳小妹第二拳又至，打在小刀胁下，小刀又“哎呀”一声，没想到女神纤细的手臂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拳劲，疼得小刀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还手呀？”柳小妹大吼一声，大长腿旋转飞摆，脚掌结实地搧在小刀脸上，小刀的鼻血喷涌而出，被打得恼羞成怒，呀呀叫着冲向刚发完招正背朝着他的柳小妹，准备由后边将她箍抱住摔倒再说，他的双手已经分左右越过了柳小妹的两臂，就差收臂双手十指紧扣就成功了，柳小妹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反肘一击，准确命中小刀下巴，小刀上下齿被这一肘打得猛力咬合，震动顺着颌骨传向整个头部，眼前金星乱冒，哪里还顾得上去抱柳小妹，下意识要双手收回抱头，但晚了，收回一半的左手被柳小妹双手紧抓向前一扯，小刀不由自主贴趴在柳小妹后背上，下一个瞬间，柳小妹弯腰发力，小刀被凌空甩起，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中，小刀完败，连哎呀也没力气叫了。
柳小妹等尘土降了，走过去双手撑膝，俯视鼻青脸肿的小刀：“就这尿性，还保护我？”
“我有一帮兄弟，莽夫才靠单打独斗呢！”
“哦，要是我当了你女朋友，哪天和你单独一起时遇上坏人欺负，你的兄弟能随时都出现？”
柳小妹回头环视小刀傻了眼的一帮兄弟：“还有你们几个怂货，少给我造谣！”
“你等着！”小刀典型的死鸭子肉烂嘴不烂。
已经掉头走了几步的柳小妹回过头来：“行，有骨气，等着你！”
第二阶段
拜师
青州首富刀老二一身笔挺的Hugoboss羊毛西装，Santoni订制鳄鱼皮手工皮鞋，左手腕一块IWC柏涛菲诺手动机械腕表，右手佛门四大圣地开过光的水沉佛珠，鼻梁上架着度数零的Hermes钛合金限量眼镜，腋下夹着Prada纪念版手包……一身贵气冲天，气喘吁吁靠在郊区一院干净整洁的农家的柴门上，望着院中简陋的青石板桌前喝茶的中年人长舒了一口气：“可叫我堵住你了，人说狡兔三窟，麻子你得有多狡啊？”
王二麻子一身粗麻中式简装，认清来人急忙起身让座：“刀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来，先喝口茶再说！”
刀老二入座，一碗热茶入喉算是歇平了气：“麻子，你放出的古拳法vip特招班招生信息把青州搞得鸡飞狗跳，自己却躲到这世外桃源，你倒真会享清福！”
“刀哥，我三教九流交往杂，来说情的什么人都有，头都快给我吵爆了，没办法，只能关了手机躲起来了，刀哥堵我什么事啊？”
刀老二脸皮发热，腆着脸开口：“想给你介绍个徒弟！”
“行！”
“啊？”刀老二被王二麻子的爽快搞得愣了一愣，“你也不问我介绍的什么人，多大年龄，资质如何？”
王二麻子脸上是一股老江湖的义气：“前几年，我徒弟张三的建筑公司陷入困境，我找你跟上边疏通疏通，你答应时问过我张三是谁，什么公司，怎么把事儿弄拧的吗？”
王二麻子给刀老二倒了一碗茶：“要不说咱俩能成朋友呢，性格像，说说我那新徒弟吧！”
“唉！”刀老二一声长叹打开了话匣子，“说来话长啊，上周五，我儿子小刀鼻青脸肿地回家，我问他和谁打架了，他不理我，钻进卧室蒙头就睡，我也没当回事，初中生打个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原以为那事就过去了。星期天晚上我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喝高了，周一十点多才起床，嘿！这兔崽子竟然没去上学，坐在沙发上等着要和我谈判，你猜他开的条件是什么？脱离倒数第一！还理直气壮。我说滚！他见我脸色沉了，也不怵还冲我吼：‘你答应我这件事，我赶本学期结束给你考入前二十名。’他这么一吼我倒对他说的‘这件事’好奇了，敢放这么大的话，‘这件事’一定对他很重要，他将手机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朋友圈里的一条消息，便是这几天刷屏的那条‘古拳法招生信息’，我没表态，他把手机一收，威胁我：‘不让我学古拳法，我就不去上学！’我的儿子我知道，别的本事没有，较劲儿天下第一。我让人去打听了，打他的竟然是他们班一个女学生，叫柳小妹，他挨了打不服，放话要打回去，大概憋着这口气就是他要学功夫的动力吧！”
王二麻子沉吟片刻：“刀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点新想法，这个古拳法班全招成初一学生，打小培养，他们年龄相仿，容易攀比也容易抱团……”
刀老二见事成，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王二麻子望着刀老二绝尘而去的玛莎拉蒂想：要教个打赢柳家那虎女的徒弟岂不是要和七哥较上暗劲儿了吗？可是想一想还挺有意思！
第三阶段
英雄所见略同
青州大酒店的商务会议室里“古拳法”VIP教习班在进行第一次师徒见面会。
助教是曾经一时名噪青州的“跆拳道麻袋赵周二侠”之一的赵老六，此时的赵老六早蜕尽了江湖习气，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白衬衣黑西裤，一副白领造型。
赵老六熟练地打开电脑与投影仪，插上U盘打开王二麻子生平唯一一次备的教案，投影幕布上出现笔力遒劲、墨色飞溅的两个大字——“武”、“侠”。
王二麻子站上主讲台，面对六位初一学生气定神闲：“诸位与我今日相聚在此，用佛家的话讲便是缘分，什么是缘分？我教功夫，你们有热血，撞在一起就是缘分，我们因功夫结缘就得先聊一聊‘武侠’二字。”
“武侠是什么？我上网找度娘查了一下，什么文儒武侠、以武犯禁的它也说不清楚，我是这样理解的：‘武’就是打，‘侠’就是义，入我王二麻子门下就得能打还讲义气。”
王二麻子喝了口茶，赵老六轻点鼠标，屏幕上“武侠”二字隐去，显现出六个气势恢宏、纵横捭阖的大字——“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都看过武侠小说，没看过的也看过武侠电影、电视剧，提起金庸、古龙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但真正学功夫，得从一些功夫误区里出来，什么误区呢？你听仔细。”
“第一个误区：传说中的一剑封喉、踏雪无痕的功夫都是扯淡，学功夫没有什么一剑封喉，只有精准的不断练习，像你们课本上学的那个卖油翁那样慢慢掌握每一个招式动作。所谓熟能生巧，巧能生华，关键时刻能救命、决胜负的一击往往是刻苦训练后得到的肌肉记忆。”
“再说轻功，一个纵身可以飞二三层楼的高度并不是传说，但那是往下飞！现实生活中能见到的跑酷运动根据不同场地环境总结出的借力、发力技巧，其实才最接近传说中的轻功，很值得借鉴学习。”
“第二个误区：传说里常有某人动辄一个奇遇，三五十年一甲子的内力凭空而获，这也是狗屁！武侠作者喜欢写这种桥段是投他们的衣食父母所好。那种暴富幻想不是我们习武之人的本分。抬头做人，低头练功，求的是两个字——踏实。”
“美国队长注射的血清不是你爸有钱就能买到的，咬了蜘蛛侠的蜘蛛也不会漂洋过海来看你，绿巨人的实验室门朝哪开，你们一辈子也别想找到。”
“第三个误区：还有人担心练功法门不对会走火入魔，有这种想法的人那是用屁股在思考问题。‘走火入魔’是很高级的一个词，不是你们这些连街上混混流氓的打架技巧都摸不清的家伙能触摸到的，那得是准一流高手才能得的病！”
“第四个误区：什么咏春秘招、洪拳真传、八卦杀手锏、形意不传绝学……这些都是唬人的玩意，功夫并没有一般人想的那么玄奥神秘，各种看似神奇不可思议的功夫，细究它的拳理，其实都有科学依据。”
“老辈武人讲究‘打人要打死，不死别打人’，这就是怕挨打之人分析破解了自己的打人技巧，也就是你们说的不传绝学。所以说藏着掖着只能在暗处使的功夫并不神奇，只要敢在大庭广众使一次便能被有心的人分析出它的招式用意、力量收发技巧，便会泄了本门秘技，所以说，跟我学功夫得捋清一个概念：不迷信高手、门派、秘技，要客观、科学地分析各门所长。我为本门功夫立个宗旨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王二麻子侧身让开幕布，望着面对幕布上六字真言一头雾水的徒弟们说道：“什么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看过一个武打电影导演徐皓峰的武打设计手记，这个概念就来源脱生于他的手记，他讲了一个比喻，说八卦真身什么样？把历届拳王的犯规动作集中起来，便依稀仿佛是八卦掌了。我很受启发，把拳王阿里、泰森的经典赛事找来仔细观察，好家伙，岂止八卦掌，咏春、洪拳、五禽他们什么都会一点，我静坐细思，不论中国人、外国人，身体结构没有太大区别，肌肉骨骼谁也不比谁多几块，练出一样的打人技巧没什么稀奇的。清末民国，中国拳大赢日俄情报部门，拳术便外传了，这便有了克格勃退役情报员街头打着八卦掌赚点零花钱的事，也有日本某流派回中国认祖的典故。所以说，我们不能迷信，找各门派的共通打人技巧，我说的不是简单的中国式江湖门派，而是全世界的格斗流派，科学地总结、归纳、练习便是我辈立身凭借。”
王二麻子大大喝了两口茶：“‘武’说完了，再说‘侠’。要我说，侠就是义气。我出身贫寒，读书少，讲不出大道理，现在的社会也不讲打打杀杀、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事了，我希望你们由今日起能抱成团，学了功夫后，不恃强凌弱，以后走上社会能相互帮衬我就满意了。”
王二麻子歇下来大大喝了几口茶又说：“正事就算说完了，接下来聊几句闲话，王大毛、田二勇、田三智、刘四牛、五仁、小刀，我选你们六人当徒弟都是有原因的，你们六人差不多就是青州中学学生渣滓的中流砥柱了，可我古拳法班不是垃圾收购站。”
“大毛你是学校打架频率最高的，打输频率也最高，你为什么要打架，因为你爸是酒鬼，你妈是赌棍，这本是事实，你忌讳人说就想用拳头堵住别人的嘴，为进古拳法班学那个什么立雪来着，在我门前跪了一夜。学功夫是得憋着一股欺负人的劲儿，但你要是学功夫只是为了提高堵别人嘴的能力，还是趁早给我滚回去。二勇、三智你们兄弟俩想想你们是不是和他一样怀揣着一颗自卑的心。”
提到的三位低头不语。
“四牛，你自己说说我为什么选你？”王二麻子转向刘四牛。
“师父，你别说了，我会好好上进的！”刘四牛也低着头不敢看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又瞥了一眼五仁：“你，资质好，可不代表你成就就一定高！”
“最后我也说一说我们的富二代小刀，”王二麻子冷眼盯上小刀，“你爸跟我有二十年的交情，他求我收你，说你被一个女同学打了，不服气才要学功夫打回去。行，人是得有欲望有目标的，我就当这是你学功夫的动力，你爸心疼你，怕你吃苦，叫我随便教你一点花拳绣腿得了。说到教学，我是骄傲的，在青州城，功夫我不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会教的，真功夫我教得了，应付花花公子的招我也有……”
“师父，我要学真功夫，我不怕吃苦！”
“那就和他们几个一样晨练夜悟，别让我看出你是个富二代！”
王二麻子又喝口茶，舒缓了一下气息：“我选你们这些别人眼中不上串儿的家伙，因为我相信每个渣滓心中都有对生活的美好向往，欲望才是改变世界的原动力，先从改变我们自己开始吧！下课。”
望着学生一个个出门，赵老六凑过来伸出大拇指恭维道：“老大，讲得燃！”
“滚，紧张死我了，他们哪一个文化水平不比我高？”
第四阶段
毕业礼
时光如小灰马、老白狗，匆匆之间三年便过去了。
这三年，小刀超额兑现了对刀老二的诺言，初三最后一次模拟考竟然奇迹般考出了全班第六，作为回报刀老二买了郊区一间旧厂房的车间重新装修，以闲着也是闲着的名义提供给古拳法班永久使用。
这三年，小刀的实战技能已被公认是青州中学包括高中在内的第一名。但他私下找柳小妹告白四次，挨打四次，与柳小妹几乎每周比一次射箭，无一胜绩。
这三年，青州江湖上“六合青龙”名气日隆。
毕业典礼前。
小刀频繁地跑到带数学课的班主任家去请教自己不会的题，懂礼貌地提着各种礼物，班主任也早已经忘了三年前小刀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模样，她有一次偷偷扫了扫小刀说别人送给妈妈但妈妈用不着，正好给老师补身体的阿胶的二维码，乖乖，不大的一块，八千多！班主任热泪盈眶，懂得回报师恩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所以，当小刀不好意思地提出能不能推荐自己做毕业典礼的学生发言代表时，班主任一口答应。当然要推荐了，小刀这三年的初中生活就是一场蜕变、一次涅槃，多有代表意义……她在校长办公室也是这样说的，硬是将年级第一、某副校长女儿等品学兼优的学生挤了下去，换上了有代表意义的小刀。
毕业典礼时。
小刀白衬衣黑西裤，时尚发型，帅得掉渣。他接过校长递来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说道：“在这个隆重的节日里，首先我要感谢万能的命运安排我来到青州中学，认识了亲爱的同学们与尊敬的老师们，还有你！”
小刀的目光锁定了柳小妹，所有人还都没发现异兆，小刀将麦克风凑近嘴唇深情地说：“柳小妹，我爱你！”
全场肃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校长，他回过头冲着火箭班的班主任面色阴晴难测，说：“这就是你说的代表意义？”
六月烈日下，班主任毒火攻心直接晕倒了事。
场面一时混乱，柳小妹分开人群离开，与小刀擦肩而过时放慢了脚步轻轻说：“不要再来烦我了，我有男朋友了！”
柳小妹说完扬长而去。
小刀懵了，一瞬间天昏地暗、五雷击顶……半天才清醒过来，愤怒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谁？
小刀拔腿朝柳小妹追去，远远地就看见了校门外柳小妹的身影，她身边竟然真的站着一个男生，高大、白净、阳光、帅气、时髦。
小刀刹住了脚步，双拳紧攥将指甲深深镶嵌入掌心，期望这刺激能缓一缓心里的痛。
望着那对亲昵的身影牵手离去，小刀的愤怒达到了高潮，此时，师父王二麻子教导的控制愤怒的方法起了作用，小刀憋着一股“爷爷不服，这事就他妈弄不成”的劲儿尾随二人而去。
终于，吃过午饭，那二人在市中心分开了，男生挡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后门待柳小妹上车又替她关上车门，温柔地望着车尾灯消失才转身。
转身他就对上了一张愤怒的脸，小刀恶狼一样盯着男生，男生没有退缩，从容回望。
“我叫小刀！”
“哦，我知道你！”男生脸上的神情松了下来。
“知道你妹……”小刀饱含着绝望、辛酸、委屈、愤怒、不甘、报复……以及深情的一拳砸出，男生飙血的脸上似乎有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仿佛明白了他这一拳的意思。
“你他妈的还笑！”小刀顾不上控制愤怒了，放任自己的感情通过双拳酣畅淋漓地挥舞，一如徐渭泼墨画葡萄，也似太白举杯邀明月……
城中派出所的临时关押室里，打了人的小刀如斗败的公鸡蹲在地上，浑身透着浓浓的悲伤，看守他的年轻民警拍了拍他肩膀：“哥们儿你牛啊，谁你都敢打……”他身后一老民警重咳两声，年轻民警讪讪闭嘴。
与此同时，一条标题《公安局长家少爷遭人街头痛殴》的视频刷爆了青州人民的手机，视频拍摄者手法娴熟，多角度加写真将一场殴斗拍摄得煞是精彩，已有三分专业水准。
所长老王是柳局一手提拔起的。此刻并无大碍的柳少爷坚决不去医院，正坐在他办公室等待姐姐来接他。
柳小妹携怒冲入城中派出所，拉起弟弟问王所：“王叔，打人的在哪？”
老王知道柳局的女儿从小就不是善茬，有点紧张地说：“你想干什么？你爸可是交代了只让你领弟弟回去的，少给我惹事！”
“就问几句话！”柳小妹死盯着王所，寸步不让的样子。
“好，说好了就问几句话噢！”王所完败。
柳小妹拉着柳小弟的手进了关押小刀的房子，小刀一见柳小妹进来还牵着那男生的手，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谁让你打他的？”柳小妹语气中透着对那男生的维护。
小刀气得捌肠子疼，脖子一梗道：“我自己叫我自己打的，放我出去以后我见一次还打他一次，哪天打死了，我吃枪子儿给他顶命去！”
柳小妹抬腿一脚踹得小刀后背撞墙，老王慌了，急忙挡在小刀身前，柳小弟扯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再打人说：“姐，别打了，我没事，也就第一拳给得猛，往后这家伙和疯了一样胡乱出拳，我差不多都防住了！”
小刀愣住了！
柳小妹拨开王所指着小刀：“小刀，你给我等着！”说完拉着弟弟走了。
警室里安静了半天。
“警察叔叔，我打的人是柳小妹的弟弟啊？”
王所看怪兽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认识他，打他干吗？”
小刀照自己脸上猛甩了两个嘴巴懊恼道：“我一定是屎吃多了！”
毕业典礼后。
小刀低头站在王二麻子的面前，六合青龙其余五位站在他身后，茶室不大，王二麻子又半天不语，只觉得气氛压抑。
“尊师重教，国之根本，你恩将仇报，骗取辛苦教了你三年的班主任的信任，自私地用她费尽周折给你争取来的机会去告白，是为不信！”
小刀垂首无言。
“我教你功夫以前，先跟你说的是道义，你用我教你的功夫去街头斗殴，为泄私愤，成功将‘古拳法vip培训班’在青州人的心中改写成了‘流氓培训基地’，五位师哥受你连累也成流氓了，是为不义！”
田二勇欲言又止。
“你爸见你因学功夫而产生了积极变化，花重金买了厂房支持我们，不是为了你，傻子才会去买那破厂房，现在全青州都在骂富二代没教养，你将你爸的一片好心喂了狗，是为不孝！”
小刀站得笔直，只觉得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裤子都湿了。
王二麻子歇了半天才又开口：“人的一生，童年玩，少年学，成年立业，娶妻生子是从理顺势。你今年十六岁，尚未成人，屁都不懂便谈情说爱，是为不本分！”
“未搞清楚状况，全凭个人猜测迁怒无辜之人，是为不察、不智、不科学。”
“闹市动手，不讲究！”
王二麻子后半截话语气渐轻，众人暗松一口气，以为训过便了了，却听他难辩轻重地又说：“我，如何还敢教你？”
小刀这一下吓得不轻，这是要逐自己出门墙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改！”
老江湖王二麻子眯眼成缝，被他盯上的小刀犹如被刀砍实。
田二勇“扑通”一声也跪下了：“师父，再给小刀一个机会吧？”
王二麻子不理他，其余四人也一齐跪下不说话。王二麻子不理他们，仍然冷冷盯着小刀：“能改？”
“能！”小刀咬牙。
“两件事，做到便留你！”
“师父您吩咐。”
“一、得到受害最重的班主任、柳小弟与你爸的原谅；二、高中三年不许再骚扰柳小妹。”
小刀咬牙点头：“好，但是柳小妹骚扰我呢？”
“放屁，人家姑娘家家的骚扰你？”
“她说让我等着，她要打我，我能还手吗？”
“还手你打得过吗？”
小刀汗颜。
“都出去吧！”
六人绷着的劲一松，逃也似的爬起身退出了茶室。
茶室里间出来了大腹便便的柳七：“快沏茶，渴死我了！”
“这事处理得可合七哥意？”
“这小子，管不好便是个草莽枭雄，难成正才！”
“那得你们柳家的人才能管正啊！”
柳七愣了一愣才听明白这话，没好气道：“沏茶，沏茶，什么乱七八糟的，两个小破孩而已！”
小刀跪在班主任的病床前。
“起来吧，老师还能真怪你？我上初中时也曾暗恋过一个男生，当时觉得拿全世界去换他的笑都值得，老师能理解你的懵懂感情，但你太小，对爱的理解太肤浅，爱，并不是豁出去一切啊！”
小刀跪在刀老二面前。
“全国的大学你挑一所，三年后，我考给你！”
“说你想干什么？”
“求你原谅！”
“就这么简单？”
“你原谅了？”
“滚蛋！”
“那我再求您件事？”
“说！”
“我害班主任这次丢人丢大了，你托关系给她补偿补偿！”
“好！”
“谢谢爸！”小刀起身便走。
“等等！”
小刀转身望向父亲，刀老二轻轻开口：“台大！”
小刀跪在柳局家楼下。
柳小弟下楼：“起来，换个地儿说话。”
“你原谅我我就起来！”
“你请我撸串我就原谅你！”
二人坐在青州串王大宝的新店里，点了一桌子烤货，一瓶啤酒下肚柳小弟面红耳热：“刀哥，我压根就没生过你的气，都是男人，你的行为我太理解了。我姐那么漂亮，要没个愿意为她舍生忘死的我才觉得丢人呢，所以你那天打我打得越狠说明你对我姐的感情越真。我在外地上学，每次回来，她都有提到你，虽然是以骂你为主，我听着却也不全是骂的意思，但我姐眼高性子强，想拿下她，你还得多费心……”
第五阶段
成人礼
三年高中生活白开水般平淡无味，小刀如例行公事般上学、练拳、吃饭、睡觉，到高二分科时文理二科的教学主任为争夺小刀这个年级综合第一，几乎要拔刀相见了，谁还在意他年少无知时犯的一点小错。只有大毛、二勇、三智、四牛、五仁寥寥数人知道他们小师弟的血没有凉、心没有死。因为这三年小刀做出的唯二出格的事，一是弟兄们得他央求暗中收拾了几位不明就里的转学生，制止了他们靠近柳小妹，走上一条死路。
二是小刀又被柳小妹打了一顿，当然还是小刀自找的。
那是在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始不久，小刀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学校门口堵住了柳小妹：“你初一时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一句？”
“打赢你，就做我女朋友！”
“你打得赢吗？”
“我想再试试，再有两三个月就高考了，上了大学，谁知道多久才能再见你，不打这一架我没法安心上大学。”
“那试试呗！”
“得和你说清楚，我答应过师父高中三年不骚扰你，这次无论输赢是你自愿，不能算我骚扰你！”
“行！”
这一次，柳小妹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打得香汗淋漓才将小刀打趴下。
“行啊，富二代，长进神速啊！”柳小妹双手叉腰气喘吁吁。
小刀撑着快散架的身体爬起靠墙坐下，吐了一口血沫，眼神半含讥讽半是怜爱：“是我让着你，怕把你打疼喽！”
“少臭不要脸，打不过就打不过！”
“你那招霸王扛鼎锁住我左臂时，我若右手反锁你脖子，膝顶你后腰椎猛然发力，你腰不断脖子也断了，我任你摔我出去没破解；我黑虎掏心击中你左胸却被你后发先至的一拳击中我左胁泄了拳劲儿，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快，是我没吐拳劲怕伤了你内脏；你至胜的双雷贯耳那一击我只需双手内穿膀你大臂便能轻松化解，可那样你就要撞入我怀里，收不住就亲我脸上了，我怕你害羞，硬挨了那一击；还有飞腿，你以后少使那花哨的招，遇上高手……”
“住嘴！”柳小妹柳眉倒竖，“小刀，我跟你说少来马后炮，输了想上半天谁都能说出破解方法，一副无赖痞子相，别让我看不起你！”
柳小妹瞪了小刀一眼，转身离去。
小刀望着走远的柳小妹嘿嘿傻笑，温柔地对那远去的背影轻轻说：“我赢了，你知道的！”
转过街角，柳小妹的脚步变得轻盈，脸上绽开一个暖暖的笑。
紧张的最后一轮复习如高速奔驰的动车戛然而止，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假，让考生放松放松。
刀老二和老婆伺候皇上一样守在小刀身旁，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考了，却被小刀接的一个电话差点搞乱，电话是柳小妹打来的。
“还忙着复习呢？”
“没！”小刀紧张了，这是柳小妹生平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哦，今天《三体·死神永生》的完结篇上映，我好不容易搞了两张票，说好和弟弟一起看的，那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和同学跑了，这张票浪费了怪可惜，你要忙就算了！”
“不忙，不忙，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电影很长，导演换了诺兰，特技是好莱坞的顶级水平，小刀却毫无观影的心思，忐忑不安地陪柳小妹坐了两个多小时，柳小妹笑他就陪着干笑，柳小妹哭他便作悲伤状递上纸巾……离开影院，柳小妹还笼罩在浓浓的悲伤中：“你怎么看云天明？”
“啊？”小刀半天才搞清柳小妹指的是电影人物，“我、我、我觉得他……”
“我觉得世上没有比他更深情更浪漫的男人了吧！哪个女人会拒绝送她一颗星星的男人？”
“是、是，你是想要一颗星星？”
柳小妹瞥了他一眼：“对牛弹琴！”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柳小妹狡黠一笑：“最近有个胖子欺负我，帮我教训他一顿！”
“当然，你都是我女朋友了，谁欺负你不是找死吗？”
“谁是你女朋友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不帮拉倒！”
“帮、帮、帮，管他李小龙复活还是叶问重生，打！”
柳小妹一指马路对面匆匆赶路的胖子：“就是他，找个僻静的地方！”
“得令！”小刀一溜烟便蹿过了马路。
青州书协的巷子很是偏僻，柳七的生命里第一次被人照后脑勺甩了一巴掌。当时柳七手里正攥着一方纯铜的镇纸准备去捎给书协的朋友，挨了这一巴掌，条件反射般反身将镇纸刺出，对方反应也快，伸手拍偏镇纸，借势侧身后退一步。
柳七看清来人是小刀时不可思议地“噫”了一声，然后才明白自己认识他几年了，他可没和自己照过面，于是收起了镇纸。
“噫什么噫，死胖子。”小刀怒目相对，“打你是有原因的！”
“我怎么惹的你？”柳七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