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墙09

李明楷总是会想象一个画面：一个女人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叫了一句：“冯鹏。”

冯鹏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慢慢地蹲下、慢慢地说：“我是你的妈妈啊。”

一片羽毛从冯鹏的手上落了下来，定睛一看，那不是羽毛，那是一支笔，一支早就已经没有笔芯的笔。

“上一个暑假，当我再一次遇见冯鹏的时候，他好像很疲惫，我问他怎么了，他什么都没有回答。一开始，我确实摸不着头脑的，直到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她说她是冯鹏的妈妈，她要接走冯鹏。”

菜地里，走在最前面的李明楷慢慢地说，后面两个人默默地听着。有时候，风的声音也会钻进耳朵里，沙沙地响着。

“那是一个下雨天，那是这个暑假下得最大的雨。主要，那不是阵雨，它真的持续了好久好久。”李明楷说。

周文杰和凌宇飞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场雨，因为那一天，一个叫做飞扬的男孩重生了。

李明楷说着：“那一天，我们补习班正好放假，我回来的时候已经乌云密布了，可是我依然敲响了付天宇家的门。我们一起在小区里奔跑了一会儿，雨就下了下来，只能躲在旁边的楼房里。而那一栋，刚好是冯鹏家。

“我们俩聊着天，抬起头，发现那是冯鹏，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口风琴，坐在了我们俩旁边，吹了一首曲子。那是一首很悲伤的曲子，正好伴随着这下雨的天，听出来一种夏天不应该有的寒冷。那是直击心脏的寒……”

李明楷和付天宇安静地听着琴声，外面的雨却越来越吵嚷，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弹了起来，溅起的水花让李明楷打了个冷颤，于是后退了几步，来到了离门口更远的地方。他看着冯鹏的背影，突然感觉这和以前高大的冯鹏大相径庭——是我长高了吗？

一曲终了，冯鹏抹了抹眼角，低声说：“我本以为我会期待妈妈回来的，我本来以外，她回来之后我可以更幸福的。”

她是几天之前来的，现在距离他们离婚正好六年。她是带着让所有人都意外的目的回来的：“我要把冯鹏带走，现在我的生活条件比你好无数倍。”

爸爸抽着烟，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冯鹏，然后看向了妈妈：“如果你是来看望我们爷俩的，我真的很感激，而且我欢迎你常来，在这里住也没关系的。可是，如果你是来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么我只能请你出去。”

妈妈冷笑了一下：“明明是你破坏了我本该美满的家庭，你别忘了，当初我们离婚是因为你的出轨。”

“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爸爸终于站了起来，丢掉了手中的烟，“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与孩子无关。”

“当时你做这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不要拿孩子当你作恶的挡箭牌！”妈妈怒吼着。

爸爸深吸了以后去，走到门前，打开了门：“请你出去。”

冯鹏低着头，任凭溅起来的水滴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留下寒冷。

“以前，我真的很希望我的妈妈可以回来，我一直把她送给我的笔当做宝贝，这是我对她唯一的念想，是一种信仰。可是，当她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这种信仰消失了，她从神变成了人，变成了一个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拼命争夺的人。从那一刻起，那片羽毛真的变成了一支没有水的笔，再也失去了生命力。”冯鹏说。

就在刚才，那个女人又来了，她把一袋子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高傲地说：“这里面是十万块钱，足够你买一辆车了。现在，我要冯鹏跟我走，你给不了他的，我都可以给。”

爸爸冷笑了一下：“可是，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他的妈妈了，你给不了他爱。”

妈妈怒吼着：“别再装了好吗？你喜欢钱，如果不是喜欢钱，你为什么会和那个女人上床呢？”

爸爸回过头，对冯鹏笑了一下：“你先出去吧。”

妈妈的手拍在了茶几上：“说到自己阴暗的事情就把孩子支走，算什么男人啊？”

冯鹏走出了家门，他的口袋里装着那个口风琴。

关门的那一刻，他听见了爸爸忍无可忍的呐喊声：“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所以，你相信谁呢？”付天宇问。

冯鹏撑着脑袋，看着眼前依然倾盆的大雨，过了很久很久，终于说：“她知道，我跟她走了什么也得不到。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许，我以后不会很有出息吧，不会像李明楷一样有那么好的成绩，也肯定考不进二中的零班，因为我有一个爱玩的爸爸。可是，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一定要成功的，童年带给我的只有这些了，我只想做一个不求上进的人。也许以后，我的世界观会改变吧，可是现在，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冯鹏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爸爸的微笑；想起爸爸在看到60分的试卷时依然打趣的眼神；想起他们在雨天穷游庐山时的快乐；想起鸟巢外，他被爸爸高高举起，只为看到里面唱着《时光机》的周杰伦的时候……他突然微笑了一下：是的，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家里，爸爸再次拿出了一根烟，可最终放了回去，因为今天的量已经到了，儿子不让他多抽。

他对着眼前的女人说：“你想要抢回冯鹏，无非就是想抢会当时败诉时的尊严，仅此而已。你才是最爱钱的那个人，以为用钱就可以改变一切，钱可以让你有面子，比如当时的你，如果比我有钱就可以在那场官司上大放光彩。可是，你不要忘了，小孩子的眼里没有钱，他们只知道谁对他好。你应该清楚，你当不好一个妈妈，或者说你不愿意当一个好妈妈，这就是你二婚后没有再生孩子的原因。其实，你可以试一试的，只有这样，你才可以看到真正完整的世界。”

楼下，雨中突然冲过来一个男生，看上去是一个初中生，他看到冯鹏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可真是一个不幸的人啊，有一个势利眼的妈妈和一个不要脸的爸爸……”

这个时间点，也许飞扬也刚刚讲完自己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