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郭增福》(四十七)
2007年6月23日,天气晴朗无云。可是我的心情却不怎么好,我最敬重的师傅离开了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悲伤至极,在家里的书桌上伏案记下这段文字,以表达我对先生的怀念,也算是给自己冰凉的内心一点儿宽慰吧。
如果郭增福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在他的日记本上,一定会有这样的文字记载着2007年这个特殊的日子。
师傅完成了生前的最后一件未竟之事以后,终于可以潇洒回天了。关于候三爷的病情其实早有预兆,那还是很多天以前的事情。一大早,郭增福去园子里看了一圈,就看见后台乱哄哄的,侯三爷趴在后台的沙发上,捂着心口,不住地对身旁的徒孙们说:快点儿来个人给我揉揉。徒弟们都呆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留下侯三爷自己在沙发上呻吟。
郭增福赶紧小步跑过去,一把推开那群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徒弟,大吼道:看什么看,赶紧练功去。徒弟们于是都悻悻然地走了。
郭增福在候三爷身边坐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师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关切地问了一句:师傅,您怎么了。
侯三爷当然选择在徒弟面前隐瞒病情,连连摆手道:没事儿,老毛病了,不定什么时候心口就绞着疼,揉揉就好了。
听师傅这么说,郭增福也没挂心,师傅知道自己的身体,既然师傅说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的。不过后来,郭增福终于为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师傅去世了。
郭增福从家里接到消息后,就一路踩着电动车狂奔去了侯三爷的玫瑰园别墅,一路上,郭增福不敢细想种种细节,他害怕自己想多了,那些在自己脑中脑补出来的剧情就会变成现实。只能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师傅今年还没有60呢,身子骨应当还硬朗的很,不会这么容易就驾返瑶池的。对,一定不会的。
到了侯三爷家,郭增福熟练的在各种花坛绿植之间来回穿梭,因为经常来的缘故,所以对侯三爷家的路径和方向特别熟悉。十分钟不到,郭增福就来到了侯三爷所居住的那栋别墅门前。
现场一片狼藉,好几个从最近一家医院慌慌张张赶来的护士们正在忙碌着,别墅门前停着三辆救护车,救护车旁的护士医生们都脸色阴沉的望着门里,郭增福赶紧把车子停好,正要进去看看情况。一个护士喊:郭老师,算了吧,就算您去了人也救不回来了。
郭增福回头怒骂: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赶紧闪开,我进去看看我师傅。一帮护士赶紧识趣的让开一条道,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好看,要不就是低着头不语,要不就是轻微的摇了摇头。但是最后谁也没有阻止郭增福入内。
郭增福进得门来,只看见了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男男女女在他眼前来回慌张的走动,嘴里说着一些他似懂非懂的专业术语:病人是突发心肌梗塞导致的心源性猝死晕厥,马上准备心肺复苏急救。看这个阵势,紧张的气氛充斥了整个屋子。郭增福顺手一摸额头,汗如雨落。赶紧紧跑两步找到一个护士问:我师傅怎么样了?
那护士正在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听见郭增福问习惯性的一抬头,一眼认出了郭增幅,道:郭老师,时间非常紧迫,病人是突然猝死晕厥的,还伴有心肌梗塞。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病人进行一些紧急处理。比如,帮他吃一些速效救心丸或者阿司匹林什么的,这里缺少一些专业机器,我们得先依靠药物把他的病情稳住,再把他送到医院进行系统化治疗。
郭增福当然听不太懂,但还是冲着护士一抱拳:您辛苦辛苦,一定要救活我师傅,他才不到60岁啊。
护士回答:您放心,我们尽全力。
说完那护士一路小跑到了倒地的侯三爷身边,有一个护士正在给侯三爷做心肺复苏,那小护士二十多岁,累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脸上表情严肃认真,可以想象他脑子里的神经一定处在紧绷状态之中。那个护士看上去好像在医院有过职位,询问那个小护士道:病人情况怎么样?小护士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道: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病情不怎么乐观,要赶紧回医院治疗。
那护士点了点头,对着门外那三五个待命的护士喊:病人病情严重,停止紧急治疗,抬个担架进来,回医院。
郭增福紧接着就看到三五个护士抬着担架进来,费劲巴拉的把昏迷中的三爷抬上担架,然后又匆匆忙忙的跑出门去,那个看上去资历深厚的护士来到郭增福身边,道:郭老师,您请耐心等待,病人的病情有好转我们就通知您去探望。
郭增福一抱拳:您辛苦。护士也不懂江湖上的那一套礼数,点了点头,目光坚决的跑出门去。
侯三爷被抬上救护车,轰鸣而急促的声音响起,郭增福目送着救护车带着候三爷,在傍晚夕阳金色的余晖之中扬长而去。
郭增福踉踉跄跄的回到家,进门以后也没和家人说一句话,一头扎进了书房里。王惠心里觉得奇怪,但想起郭增福心情肯定不好,也就没有出声打扰。
郭增福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倒了一杯龙井茶慢慢悠悠的喝着,半天才呡了一口。此刻满腹的心事,当然没有喝茶的雅兴,郭增幅就这么一直坐着,等着,一直等到夕阳落山,一轮明月从树梢后面爬上了漆黑的天空。
茶已经凉了。
郭增福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6:40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通知:经过40分钟的抢救,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侯三爷走了,享年五十九岁。
郭增福放下电话,表情木讷的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中,原本那一轮可爱的黄澄澄的月亮消失了,郭增福的眼中,是飘飘洒洒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