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艳红的花海覆盖整片黄泉，一路延伸，直到地狱最深处。在那里有一条幽径小路，上面开满了红花，而在层层地狱里，无数恶鬼冤魂中，能看到这条用红花铺成路的，唯有那个将自己困死在地狱最深处的女子。

那女子如何丹墨璃暂且无瑕顾及，因在她眼前的这片花海里，此时正站着一个让她心跳失控的人，占据她整片心扉。

可她却不知，当她一袭九重乌纱裙立在无边艳丽的花海内时，更加夺人心魄，叫人移不开眼。

东皇太一行过花海，长袍所经处，惹得栖息在花心中一点微弱的灵魄也随之摇曳起来。

这千里黄泉内的每一朵红花都是由一缕被地藏成功超度的恶魂所化，他想以此海量般的功德为交换的代价，在黄泉内为她铺成一条能脱离地狱的繁花之路。只是他始终不懂，她的地狱只在心间，而这绵延千里远的花海，无一朵能开进她荒芜的心间。

被衣摆溅起的灵魄像是无数的萤火虫，火红荧亮的光点散落在她周身，又纷纷落在九重乌纱裙上。

他低头凝视着伫立于花丛里的人，姿容绝代，景美人更美，胜过他曾遇见的一切美好。

她愣愣的仰着白皙如玉的脸庞，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不在桃林，而是突然出现在黄泉的花海里。

他勾起嘴角浅笑着抬手将她鬓角散落下的碎发挽至耳后，冰凉的手指抚过耳垂，引得她不禁瑟缩一下。

取下她发间的珊瑚桃蝠双喜簪，秀发立即如瀑般散开，一半垂至脚踝，一半落在红共丛上。她的发丝缎更光泽柔顺，让他爱不释手。将她的发簪放进广袖内，他又取出一枝盛开的桃花簪，细细的将长发梳起，盘成发髻，再将新的桃花簪固定住。

“这是……”她摸着发间新做成的桃花簪，想起之前早已不知遗落在何处的那一枝，欣喜道：“这是你新做的？”

“嗯。”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花海深处走去，低声说道：“你戴这枝桃花簪更好看。”

过了会儿，他又补了一句：“这枝是我做的，与先前那枝不一样。”

丹墨璃愣一下，然后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静默了会忽然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闷声笑个不停。

东皇太一神色清冷的看着将自己藏进他怀里的人，眼底却光彩耀人，神印隐约可见，无不透露出他此时心底的欢喜。

等终于笑够了，她才自他怀里微微仰着头，径直望进他灿然明亮的眼底，在他眸底寻到自己小小的身影，她无比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

“好端端叹什么气？”

“因为心口的欢喜太满了，所以要叹出一些。”

他目光幽暗，看着她上翘的嘴解忽而低头吻上。

长久缠绵的一吻，直到她气虚的挂在他身上，才稍稍分开一些。

抵着她白皙的额头，细嗅着她满身的桃花香气，他轻声说道：“既然你有那么多，就分我一点。”

灼热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住，令她有些头晕目眩，嗔笑道：“你堂堂上神，还赂我抢取，好霸道，好不讲道理。”

他箍紧她的腰，咬了下艳红的嘴唇，问她：“你和我，分得清楚吗。而且，同你如何讲理。”

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他都陷入不可自拔，不能自控里了。

她怔愣片刻，抿了下微微刺痛的嘴唇，羞涩的摇了摇头。

她心道：他们之间哪里还用得分彼此，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到最后也是要还回去的。

而东皇太一拥着她，心底想的却是另一番思虑。

她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又唤出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嘉荣……”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欲言又止，极力咽了回去。

此时的氛围实在太美好了，好到她晕晕乎乎的都快忘了眼前的人是东皇太一，而非那个自己在小院朝夕相对了十年的人。好到令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嘉荣的神魂又醒了过来。

可无论她再如何忘乎所以都明白，那个人不会再醒来了。

然而只一个眼神东皇太一就能猜到她在犹疑什么，将她搂入怀里，抚摸着纤细柔美的背脊，轻声安慰道：“别想得太多，我与他并无任何区别。”

是吗？

丹墨璃偷偷瞪了他一眼，心道：谁说不分的，就在前一刻还点明自己发髻上的这一枝桃花簪是出自他手呢。不过，他说得也对，现在无论是谁做的都一样。既然已分辩不清，分隔不了，那就索性不分了，反正最后留她的时间也所剩无几，那就让她沉沦在美好的梦幻里吧。

丹墨璃抱着东皇太一，躲在他怀里做了好一会缩头乌龟，望着艳红的花海，她好奇的问道：“冥主为何总喜欢放火烧了这些红花呢？”

“谁晓得他发什么疯，许是看不惯地藏这些年里的惺惺作态，和流于表面的关心吧。”

原来如此，想来也对。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弃对方于红尘苦海，至此死生两难。他是高坐莲花台受世人香火敬仰的菩萨，她是自囚在地狱里终日哀哭不断的疯女子。

那一声红衣早破旧不堪，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是上面的并蒂花，鸳鸯锦都是女子费尽心思绣出来的，只为成婚那一日能让自己的心上人看到一个美丽的新娘。

只是如今，嫁衣破败，新人不在。

忽而想到当年他特意为自己制成的桃花嫁衣，她心头一阵酸楚。自己与他不也如此吗？

嫁衣尚在，却人事已非。

正当她感叹万千时，九幽突然现身，一见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人，他“唰”的一声打开骨扇，挡在眼前。嫌弃的说道：“眼前还有大事未成，你们可还记得？”

丹墨璃脸“呼”的一下就又红又烫起来，立马自东皇太一怀里挣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东皇太一却十分坦然，他将丹墨璃拉到自己身后，替他挡住九幽投来的揶揄目光，烦声问他：“你怎的又来？不是让你呆在桃林看着吗？”

“你不也是因不放心她独自前来而跟着一道来了吗？”九幽放下遮面的骨扇，接着说道：“桃林那里我看了一切都井井有条，有那二十人小桃妖在出不了乱子。而且那里也不是最紧要处所在，我留在那里也无用。”

九幽边说边挥起骨扇，将眼前的花转瞬变成一片火海。

景色不再，丹墨璃觉得有些可惜，“为何不留下这些红花，看着也好。”

九幽却冷哼一声，嘲讽道：“留什么留，本主的黄泉是他的后花园吗？再都这些恶鬼在世时所犯皆是十恶不赦之罪，有什么好超度的。留下也也是祸根，不如就此魂飞魄散，免得真有了转世的机会再去投胎害人。”

说话间，远处一道佛音急速传来。

“冥主还请手下留情。”

声未落，人已至。

看着黄泉内火海滔天，地藏痛心念了一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