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7.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村长的拜访在夫妻两的意料之内。
安娅在陪着伊休出去刷脸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取得村民信任的方式。
主要是对比，其次才是舒缓与柔和。
那么，和谁作对比呢？
当然是将北边的领主。
魔族内地可以使用强权，人类这边同样也可以，但无法造成一种【对比】。
自愿很重要。
“老朽在这里为先前的无礼道歉。”
老加斯郑重的表达歉意。
神态也不像第一次进入那般充满畏惧，变得自然起来。
安娅见他态度如此端正，淡然道：“我只记得你很有礼貌，还是一个为村民着想的官员。”
“不算官员。”他苦笑道，“只是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我又无法下地耕种，在几个村子里有点小名气，帮忙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从水门都市回到魔王城堡，伊休与安娅就定下了各自的职责。
不懂后勤与生产，除了砍人就只会絮絮叨叨的伊休就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这次来到哈梅尔后迅速取得村民的信任，后续的一系列种植、土地规划都由安娅来处理。
毕竟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安娅擅长是与天、与地、与天斗，有着高明的政治手腕，伊休进入魔王城的不到三天，就把守护者整的规规矩矩，一个个拼着命给她做事。
不擅长洞察在底层社会之人的心思，她只知道村民的生活很苦，每天都在为生存而奔波，却不理解很多在她那儿逻辑不通的事情。
伊休除了砍人之外，擅长的就是去了解他人的思维逻辑。妻子不懂是因为出生阶级不同，视角很难下沉至社会底层，所以在魔族内地的技术推广大多采用强硬手段。
人类这边使用强硬手段可行，后续效果出来了也会得到感激，但效果不会比采用柔和手段来得好。
毕竟这个封地被糟蹋了很多次，不只是田地还有村民。采取柔和手段，会有一个额外效果——村民会发觉，领主把自己当人来看待。
“再次感谢领主大人。”
这一次老加斯没有下跪，而是低下头、弯下腰，上半身与下半身呈九十度。
“坐下来，慢慢谈。”
安娅示意卡丽把准备好的木匣子端上来，里面是一颗土豆，还有一批种子。
摆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两位女仆缓缓退下。
“我不会让你们一口气把所有耕地都种上。”安娅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毕竟土质会影响农作物的存活。尽管实验了很多次，只要不是极端的土地，种子数量够多也能生长出来，但产量若没有小麦高那就算是本末倒置了。”
老加斯望着黄橙橙的外皮，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硬邦邦的像是个石头，但无法忘记煮熟后在口腔里的香甜与细腻。
“请问领主大人，这种农作物能有多少产量，真的如卡丽小姐所说能做到每平方米5斤的产量吗？”
对比小麦的产量，这已经是接近十倍的差距。
如果是两倍、三倍，老加斯还会试图去相信，但接近十倍的产量，过于虚幻缥缈，他难以相信。
“看土质、水源。”安娅说道。
村长心中一沉，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产量倍增是有前提，必须要付出一定代价。
“根据炼金术分解得来的信息，这里的土质相当差，水源也不算多么充沛。”
前两日得到了这份消息，土壤经过检查，最终计算出来产量有那么些“感人”。
“果然还是不如小麦能适应环境吗？”老加斯不由得苦涩道，“土豆的味道很棒，或许是有肉类加入的原因。不过，我愿意努力一下。领主大人，就算是低于小麦的产量，我也愿意尝试......”
话语被安娅抬手打断：“有一件事你搞错了。不是低于小麦产量，而是没能达到我的预期。”
“这是......？”
老加斯顿时愣住。
几秒后豁然开朗——女仆卡丽所言，肯定是领主大人的预期。
她说无法抵达，是指预期，不代表名为土豆的农作物就会比小麦更难种植，最终产出更少！
“我预计是每平方米土地的产出是5斤。”
安娅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茶杯，脸上的失望依旧没褪去，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因为土质不佳的原因，只能做到3斤这样的水准。”
明明在常规土地里实验，最终得出的结果是5斤左右，偏偏因为土质不佳的原因降低至3斤。
这还是最新改良过的种子，安娅不失望才怪呢。
“那么，领主大人，请告诉我。”老加斯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心里准备，“如此巨大的产量，代价是什么呢？”
安娅下意识回答：“和种植小麦的代价一样。”
这句话在老加斯耳中如一道惊雷。
瞳仁猛然收缩，身躯不由得僵硬起来，耳边尽是那句话，滚滚而来震撼犹如海啸一般将他吞没。
“这......也......”
老加斯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
因为种植小麦的代价，是让土壤肥力下降。
如果计划好休耕增肥的时间，那等同于没有代价！
伊休望着目瞪口呆的老村长，难免有一些感慨——可以见得，被誉为救活无数人的土豆足以冲刷任何农民的世界观。
“很可惜。”安娅说道，“我很想提高产量，但土质太差了。”
“不！”
老加斯陡然站起来，涨红着脸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让许多话如鲠在喉。
安娅望着他，奇怪道：“这样，还不够。没关系，明年我会带着超过5斤的......”
“不！！！”
老加斯挥舞着双手，整张脸憋得通红，但就是无法组织好言语。
这时候，伊休说道：“别急，深呼吸，冷静下来。”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老加斯总算安耐住心中的激动，说道：“不可惜......呼~呼~呼~不可惜！请您务必告诉我们，如何种植土豆！”
作为被近十万人信任的村长，自然知道每平方米3斤的粮食产量意味着什么。
去年风调雨顺，小麦产量是2万多吨，平均下来接近每平方0.8斤。基本上五年里只有一年才会出现这样的高产，而土豆可以做到接近4倍的产量，那总粮食产量就是8万吨，按照约定缴纳税收后也会剩下3万多吨。
存下必要的粮食后，足以让十万人一整年都能每天吃一顿饱饭！
最关键的一点——保证土地的肥力以后，完全没有任何代价！
“教你们不是任何问题，但......”
安娅停顿了一会儿，见他抬起了头才继续说道：“这里的土质太差，必须增肥。”
老加斯立刻询问：“您是指休耕吗？我们前年休耕过，今年应该不需要了吧？”
“不是休耕。”
安娅示意伊休。后者拿出一堆莎草纸，上面有完整的农田规划，在魔族内地推广很久，如今的已经算是种田的标准答案。
经过十多分钟的讲解，老加斯明白过来，心中为之而震颤。
从没见过这样的农田规划，在冬之国南方，农民们普遍采取休耕的方式促使农田恢复养分。
眼前这份计划足以推翻长久定下来的休耕思维，让土地除去冬季之外每年都在生产粮食！
老加斯身躯都在颤抖，眼前的新领主在此刻仿佛是一名救世主。
当然，这份计划不是没有问题。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道：“芜青与苜蓿......只在魔族内地生长，就算如今的贸易量加大，也不是我们能购买得起。”
这并不能算是问题。
安娅淡淡道：“种子不是问题，你们缴纳了六成税收足以购买种子。问题是，作为第一批实验农田，能提供多少？”
强迫自己耐住性子的老加斯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能做到如此高的产量，总计160平方公里的农田都可以投入进去。
但是，反对者肯定会很多，他不能一人独断。
领主没有强制下达命令，这正是让老加斯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己做出选择。
望着脸上满是挣扎的村长，伊休捏着老婆的肩膀，给她放松的同时随口说道：“农民不愿意风险过高很正常，就算成功率接近100%，没到秋天收获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反正，我觉得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这句话进入耳中，冲入胸膛，刺激着神经与大脑。
老加斯咬了咬牙：“60平方公里！”
原本他只准备用20平方公里来按照领主大人的想法实施种植，可试图再次握住希望，改变这里居民生活的老加斯觉得伊休说的话很正确，农民是看天吃饭，本就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细致的处理好每一株粮食，假如真的能有那么高的产量......明年所有人的生活会比今年好上一倍！
老加斯敢赌不是因为产量如何，而是重视新的农田规划与增肥方法，因为在计划里明年是休耕，若用上了领主大人的办法，明年完全不要休耕。
如果看不出领主大人的这份农田规划是何等高明，这里居住的农民都不能算是农民！
“这张莎草纸你可以拿走，在说服其他村子的时候，必然会用上。”
安娅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另外一种方式取得老加斯的信任。
虽然最开始仓促宣称不收税导致他恐慌过度，但回过神以后立刻制定了一套别的方法。
不是别的，就是纸张上所书写的接近一万字的内容。
那是安娅成为魔王之前最重要的心血著作，若没有这份农田规划她很难得到支持，光是信念、理想只能打动一小戳人，实际的好处与帮助才能获得人心，否则魔王之位就是没影的事。
老加斯小心翼翼的将莎草纸放入怀中，带着激动、兴奋、惊喜的情绪告退。
“这下有的忙了。”
伊休坐在妻子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
手指修长柔软，肌肤嫩滑如珍珠。
“原本就想要1000平方米。”
安娅依偎在丈夫怀中：“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面积。”
“感觉如何？”伊休问她，“如果1000平方米的面积是1点信任，那么60平方公里等于直接翻了6万倍，有什么感觉？”
惊喜？开心？愉快？
安娅若有其事的沉思几秒钟。
而后眨了眨眼，眼里洋溢着动情，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知晓我的身份还如此爱着我，那时候我心中的触感和现在一样，只不过是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