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个人要活得像一支队伍
还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冬天，是刘小夏印象中过得比较潦草的一个冬天。那时候她刚大学毕业不久，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尔虞我诈的职场，就稀里糊涂地进入政府机关，成为一名没有编制的实习生。
庆幸的是，领导同事都对刘小夏还算不错。毕竟，他们都知道她本来就只是匆匆过客，就算合同期满后也无须考虑她的去向问题。所以，刘小夏这群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到机关，虽然美其名曰是由政府拨款培养的储备干部，实际上，不过就是在严重缺人手的单位里干些琐碎的杂活。但这也并不重要，毕竟这对于当时想体面又迅速地解决就业问题的刘小夏来说，只能算是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很痛快地签了合同，不过只是想匆忙完成学校就业办的就业指标任务而已。
刘小夏所在的科室和大部分机关科室一样，忙起来很忙，闲起来很闲。很多和她同一批到岗的实习生几乎无一例外是不太好找工作的文科生，他们想都没想自然觉得刘小夏也是，这让刘小夏心里不那么舒服。她懒得和他们从头解释，比如，他们一定搞不懂她那听着名字就高大上的专业为什么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他们眼里，刘小夏的对口专业应该是那种具有科技含量又特别酷的工作，甚至还略微带着一些神秘感。老实说，倒退几年在全球金融危机没爆发之前，她的专业若能找到就业对口的单位，确实可能会肥得流油，是绝对让人羡慕的。
可谁知也就不过一两年的时间，金融风暴席卷全球，到刘小夏真正毕业的时候就业形势忽然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个有着工科背景、成绩却并不够出色的女生，在就业时遇到尴尬简直是太普通不过的事。用人单位时常会怀疑这个女生的实际工作能力，他们总觉得或许女生就是无法和男生一样胜任需要值夜班、常出差的工作。
一毕业，刘小夏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时候大城市的房价涨得还没有多离谱，可网上时不时爆发逃离北上广的言论也让她曾一度感到一丝侥幸。家里真挺好的，有熟悉的乡音，有从小玩到大的同学，还有不用交房租的家。虽然，有时候会在大学群里默默地看同学聊起专业对口的工作很羡慕，但她却从来不敢说一句话，她怕他们会问起自己现在的工作，显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得要命的逃兵。不过她也知道，她们家乡的人不论男女好似骨子里就都不太上进，换种说法，也许真正上进的人早都跑去了北上广。
刘小夏从单位到家的距离不算远，毕竟城市不算大，坐公交车顶多也就半小时，根本想象不出挤地铁是什么感受，因为这座城市根本就还没修地铁。小城市修地铁确实没有什么必要，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也不过几站就到头了。平时实在闲得无聊，刘小夏偶尔会在工作时间偷偷上网去逛些专业性强的论坛。或许，她心里还一直觉得大学四年好不容易学过的专业暂时没有用武之地有些遗憾。
那时候网站名字都起的不像现在的微信公众号这般光怪陆离，清一色的朴实又接地气，比如什么之家、什么联盟、什么小屋，甚至干脆就叫什么论坛。只要你找准了行业圈子，随便一搜就能找到几个感兴趣的论坛或网站，点几下很轻松地就能进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起先刘小夏只是随便逛逛，选了个看着还算顺眼的论坛注册了ID，没事就点进去看看。在连续看了几个礼拜无聊灌水帖之后的某一天，刘小夏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她自己就不能写点呢？可能是因为本身行业性质就偏重于理工科，男生太多，表达能力偏弱，刘小夏的帖子还挺受欢迎，没多久就在论坛里小有名气了，这给她觉得无聊且没有丝毫未来期盼的工作带来了些清新的空气。
第一次接到苏莫北的哥哥苏楚杰的站内邀请信是在一个值班的下午，那天阳光有些刺眼，刘小夏摇下百叶窗才算看清了电脑屏幕上那几行看着很诚恳又很简单的句子。他说：“去我们网站写帖子吧？我们最近在招募有才华的同行，我觉得你行。我给你单独开个专栏怎么样？”后面就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落款是某网站的站长。一个普通的小网民，心里都有对“大网站”的崇敬之心，于是刘小夏想都没想就加了苏楚杰的QQ，心想万一是个好机会呢？
聊天的过程里，她才发现苏楚杰原来只是个抑郁不得志的小公务员，那个所谓的“大网站”其实名义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管理。在这只有一个人的网站自封站长，倒也没什么毛病。反倒应了那句话，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
苏楚杰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考上了公务员，地点是离老家不远的同省城市。一个男人，二十五六岁就开始了退休般的中老年生活，总让他觉得有点憋屈。趁着年轻，还有很强的自学能力和相对充裕的时间，苏楚杰凭着兴趣一脚迈进了互联网这个圈子，决心搞出点什么名堂。
几年前，还是个连微信是什么都没人知道的年代，也没有满屏的微商代购，甚至连上淘宝买东西这个理念也是在逐渐被接受的阶段。苏楚杰对电子商务并不感兴趣，对他来说，大男人不该纠缠在那些小本生意里，建个有规模的网站才像个样，就像搜狐、百度、网易那样的，那才叫事业！
那个下午，苏楚杰和刘小夏说了很久关于网站的宏伟蓝图，年轻人总是很容易热血沸腾起来。什么大数据，什么SEO，这些概念在那时候很多人根本都还不懂，所以哪怕只懂一点点也会让人觉得这些东西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刘小夏问他：“那需要我做什么呢？”苏楚杰想了想说：“那就看看帖子、筛选些好的文章加成精华，这样吧？”
见刘小夏在电脑屏幕这边沉默了一会儿，苏楚杰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这里，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有很大的可塑空间。反正你只要有想法，一切就能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以后的发展谁也不好说，到那个时候你也算是网站的元老了。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刘小夏承认，后来再遇到哪个公司的老板给员工画大饼这样的事儿，她都只会在心里先冷笑三声，但是在苏楚杰这里，她却对他充满了感激。本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因为她写过一个看着还凑合的帖子，就可以在他那个貌似“高大上”的网站里一跃成为团队元老，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比每天帮着送批文、排队找领导盖公章更有意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