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听
2017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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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然组建新团队的第二天，午饭后，在前台思琪的帮助下，林依然把她、凌夏、徐可、成孟聆和盛一帆的桌子安排到了一起，搬到了公司七层办公区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
凌夏坐在林依然右手边，再往右是成孟聆，成孟聆对面坐着徐可，徐可右侧，隔着一张桌子，是盛一帆的座位，斜后方是门。
这个房间本来是商务部门堆放杂物用的。她们“浩浩荡荡”搬进去的时候，房间外面的商务部同事都像看猴一样看着他们。
对于“宠爱”APP的事情，思琪大概也听说了一些，她帮她们收拾好各种东西，临走前，她冲林依然笑笑，说了声加油。这大概是这几天来，林依然看到最暖的一张笑脸了。
除此之外，她遇到的全是各式各样的阻力。她又想起自己向行政部门申请空房间做新办公室，行政总监给她的那张臭脸，估计是嫌她们太麻烦吧，一个边缘产品团队，还这么多要求。
好在林依然多留了个心眼，她提前一天就向曾凡做了说明，拿到了曾凡的邮件批准，直接转发给了行政总监。要不然，谁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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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行政总监，只要林依然不待在那间小办公室里，随时都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每次和别的同事打照面时，大家虽然笑得很得体，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些笑容里都有点意味深长。
原因可能是曾凡上午发的一封邮件。邮件里，他正式向全公司宣布：“宠爱”APP将交由林依然这个五人团队继续开发。虽然邮件说了这是公司的战略决策，也强调了“宠爱”APP仍旧是他寄予厚望的产品，但各种小道消息还是在公司迅速散播开来。
毕竟，无论曾凡怎么解释，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尤其是五个女生组成的团队，公司大多数人恐怕都不看好她们的前景。
不过林依然也不是很在乎，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
在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林依然就看到凌夏用公司内部的通讯工具给她发了条信息：“依然，上厕所去？”
林依然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凌夏叫她一起去洗手间，是个信号，表示凌夏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果然，一走进洗手间，凌夏就爆发了：“这个盛一帆有毛病吧！”她大声说，“爱做不做，怎么跟我们供着她一样？工程师都这么傲气吗？”
林依然示意她小点声，又确认了一下洗手间是空的，才说：“也有谦虚低调的，你又不是没接触过别的工程师，盛一帆可能只是性子比较直。”
“性子直？她这叫没教养好吗？反正我是明白了。”凌夏说，“难怪她一个女工程师，居然没人肯要，就这臭脾气，昨天我就想打人了，要不是看在你……”
“你可算了吧，”林依然说，“你们俩要真打起来，我们就彻底别干了。”
凌夏叉着腰说：“我觉得我脾气就够差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讨厌的。”
“你也知道你讨厌啊？”林依然笑笑，“算了，别想这个了。我们四个毕竟一起工作过，她新调过来，我们也不了解她，有点摩擦很正常。我再想想办法吧，尽快让大家磨合磨合。其实盛一帆本性应该不坏，被打发到我们这儿来，她肯定有怨气，慢慢就好了。”
“依然，你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居然还有耐心哄她。”凌夏摇摇头，“一想到要和这种神经病共事，我就头疼。领导，我要请假……”
“你少来！”林依然拍了她一下，“我怎么跟你说的？现在没时间让你请假了。”
“好好好。”凌夏叹口气，“领导，我申请去爬一会儿楼梯，总可以吧？”
林依然忍不住又笑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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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楼梯”是凌夏的一个老习惯了。每次当她觉得压力大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楼梯间，从办公室那一层下到写字楼的第一层，然后再爬上来，重复两三遍。
据她说，这样特别能缓解焦虑。
但命中注定林依然享受不到凌夏的这份乐趣。她们俩刚闲聊着从七楼走到二楼，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凌夏随便看了窗外一眼，忽然站住了。
方路？林依然下意识地凑过去。虽然离得不算近，但他的身形林依然还是能认出来的。他在写字楼侧面的停车场，站在一辆保时捷旁边。方路对面是一个情绪有点激动的男人，正指着方路说着什么。
方路比他高出十公分左右，但不住地点着头，显得很恭敬的样子。
“没想到啊，在公司器宇轩昂的方助理，也有被人当孙子训的一天。”凌夏靠着窗户看得津津有味，“他是不是把人家车刮了？”
“好了，走吧，也不关我们的事。”林依然从后面拉她。
结果凌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走走走，我们离近点看！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呢！”
“哎，你怎么这么八卦……”林依然试图拒绝。
“少来了，你自己还不是很好奇！”
林依然承认，她被凌夏说中了，她的确很好奇。
但等她们两个跑出写字楼、轻手轻脚地靠近停车场、借一辆大吉普作掩护、绕到可以清楚看到方路和他对面那个人的距离的时候，她傻了。那个男人，她认识。
凌夏偷偷摸摸看了两眼，困惑地说：“我怎么觉得，方路对面的人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了。”林依然说，“那是沈德，去年年会他上过台。”
凌夏探出去的上半身明显震了一下。她张大嘴，转头看着林依然，“沈德？咱公司的投资人？”
林依然点点头。
“难怪呢。”凌夏小声说，“我说谁能把方路训成这样，原来是顶头大老板啊……”
林依然没说话。她努力想透过凌夏的碎碎念，听清沈德和方路说了什么，为什么沈德会这么生气。但她们下来的好像有点晚了，这段对话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她只听到沈德说：“这件事我来解决，但我对你很失望。方路，我必须提醒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方路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点了下头。沈德也没再理他，打开车子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砰”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这辆剑拔弩张的保时捷发动起来，很快消失在停车场出口。
整个过程，方路都站着没动。
“这投资人真凶啊。”凌夏看沈德走了，又回头和林依然说，“你说方路是犯了什么错误，让他老板发这么大火？”
林依然心说我上哪儿知道。但她隐隐约约有不安，她总感觉这件事，似乎和“宠爱”有关。
“还‘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凌夏学着沈德的语气，“方路到底是干吗的？卧底？要笑死我……”
她话没说完，就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林依然后方。
林依然心里一抖，转过身，正好和方路四目相对。她感觉她和方路好像对视了很久，久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然后就听到凌夏说：“刚想起来，我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依然，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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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脸！林依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凌夏已经落荒而逃。
没办法，她只好从半蹲的姿势站起身，一脸尴尬地面对方路：“方……方先生。”
“林小姐。”方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又见面了。”
“啊，我……”林依然一下想到上次她偷听方路打电话的事情，脸瞬间红到耳朵根，“我……我们……下楼来休息一下……好巧啊。”
方路点点头，“是很巧。没想到，林小姐还有在停车场顶着太阳散心的雅兴。”
他明显话里有话。
林依然害臊到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装傻显然也没用了，林依然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先发制人：“刚刚那个……是沈德吧？”
“是。”方路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林依然继续说，“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一瞬间，她以为方路会反问她“我们在说什么，林小姐不清楚吗”，连语气她都给方路想好了。但方路只是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一些关于风向资本的事情。”
林依然当然不信，但脸上还是得挂着笑，“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发生了。”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就这么干站着，眼中都写满了心照不宣。大家都是多年职场混过来的，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各自都很清楚。良久，方路又笑笑，“林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林依然一下体会到了徐可那种如获大赦的心情，她赶紧说：“好的好的，方先生慢走。”
方路好像想说什么，但没说，转身走了。
林依然本来怀着终于能喘口气的心态目送他离开，看着看着，之前那种不安感又席卷而来，而且越来越强烈。
“等……等一下！”她往前紧赶了两步，叫住方路。
方路站定，不明就里地看她。
林依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个……你们在说的事情，和‘宠爱’有关吗？”
方路眨眨眼，神情里看不到一点起伏，“这好像不是现阶段林小姐需要担心的事情吧。”
说完，他又转过身，径自绕过旁边的一辆车，往停车场另一端走去。
大哥，好好说话不行吗？林依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恨得牙痒。
同时她也察觉到，方路各种讳莫如深的背后，可能确实有事要发生。她顶着下午四点的烈日站着，内心的不安，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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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方路很不安。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躲开林依然的视线。现阶段，他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他又想到刚才沈总向他怒吼的样子，“我只要你做这一件事，一件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放进凌一科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的他总是能高效准确地完成沈总交给他的任务，不管是什么场景、什么条件，他都能冷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出手，甚至不计后果。如果是以前的他，现在已经彻底终止了“宠爱”的开发，把凌一科技带向了沈总最期望的方向——上市，然后瞄准风向资本的下一个目标。
事实上，两天前的他的确打算这样做，但和林依然在电梯里的那次碰面，让他改变了想法。他忽然很想看看，这个有着倔强眼神的女生，到底能做出什么事。他甚至想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反正前后不过四个月，就算有什么差池，他也有自信能把一切扭回正轨。
只是……这太不像他了。
就像沈总说的，他对凌一科技投入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情。
但他自己明白，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凌一科技。就像现在，他心里更多的不是对沈总的歉疚，而是对林依然的担心。他知道沈总下一步的举动，只会更强硬。
林依然，她能顶住这些吗？
他站在停车场一侧，远远地看着林依然的背影，看着她慢慢走回写字楼内。良久，他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方路用力摇了摇头，往反方向走去。
林依然回到写字楼里的时候，凌夏正站在侧门的门口，焦急地等她。
林依然一言不发，板着脸直接往前走。
凌夏跟在她身边，连声问：“他发现我们偷听了吗……你生气了？哎呀，我也是吓坏了，你说我一个底层员工，被CEO助理抓到偷听投资人的商业机密，那我不就完蛋了……”
她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林依然都不理她。
“依然，我错了。”凌夏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认认真真地说，“我请你吃饭！”凌夏迅速表态。
林依然还是不说话。
“请三天！”凌夏加重筹码，“一天两顿！每顿……每顿不低于人均一百！”
林依然“噗嗤”一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啊。”
看到林依然笑了，凌夏也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肩膀，“原来你没生气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情。不过，依然啊，我们商量一下，请两天的饭行吗？”
林依然一把推开她，“谁要你请吃饭，你请我吃个冰淇淋吧。”
凌夏正色道：“我现在就去买！”
林依然本来也没生凌夏的气，她只是满脑子都在想沈德和方路的事情。
沈德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他之所以对方路不满，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上次方路在楼梯间打的那个电话，应该也和这个有关。
沈德会亲自跑到公司来斥责方路，看来是真的发火了。沈德说“这件事我来解决”，难道他会用别的方法，确保他能达成目的？林依然不敢往下想。
林依然还很介意方路的态度。她总觉得方路和前两天有些不一样。之前他还一心一意地要劝她放弃，但最近他好像不再坚持以前的想法了？
直觉告诉她，能让沈德如此暴怒，方路肯定还做了其他让这位知名投资人大为光火的事情。
难道那天她骂了方路一顿，骂出了他的良心？
算了，不想了。林依然收回思绪，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7月20日，明天，她们的战斗就要正式开始。
她抬头看着办公室的人，敲了敲桌子，“各位，开个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