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摔马你拿我当垫背!?
商音在郭家待了半天,蹭了一顿餐的功夫,混得自来熟,郭暧很仗义,三天后就送了商音一包优等细腻的白云泥。
郭暧得知商音是雅颂乐坊的教习后,就把下个月自己成人礼的生辰宴的歌舞交给了雅颂乐坊。
商音挺费心的,修好了冰雕怪的陶埙又要还郭暧一包泥巴的人情,这个人情得还一件不俗的成人礼。
眼下时节已是初秋,长安城的气温还挺燥热。商音教伶人们一天的《捣衣曲》,累出了耳鸣,晚间躺在榻上,偶尔想起那只似曾相识的竹蚂蚱,辗转难眠。
她推开阁窗,月光如倾泻的银河落了满屋,此时的夜长安,捣衣砧声此起彼落,像一首壮士的烈歌,劲力又悲切。
那是坊间的妇女在捣衣,商音没捣过衣,听说思念远征丈夫的妇女将衣服捣得柔软后会用金剪刀裁下一块料子做枕头,那个枕头是有名字的,相思枕。
几天前,吉贝为乐伶们捣衣裁制舞衣,也裁了一块布做枕头。
商音纯属以为吉贝缺枕头。
她抱起枕头去隔壁敲门,一入门就蹦到榻上,吉贝的相思枕是浅淡的松花色,跟随大众老土地绣了一对彩色鸳鸯。
她第一次知道挥剑弄棒的吉贝也会绣活,但活计似乎不如上次扒手抢的那个钱袋。
“吉贝,今晚我要跟你睡。”
吉贝微笑,走回榻前,绮户的月光衬得她的眼里的红血丝显而易见。
商音觉得吉贝哭过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大家都觉得吉贝不会哭的。
吉贝翻了几下身,仿佛是在寻找一个舒适的睡姿,柔声问:“商音,那位冰雕怪的陶埙修好了吗?”
提起这个事,商音又开心又生气:“修好了,昨天本来是要还给他的,可是我去长安县衙找人,他们说根本就没有姓沈的衙吏,你说怪不怪。”
“也许是你记错他名字了。”
商音扯着被子,盖过头自信地回答:“我听得真真的,我觉得他在骗我,冰雕怪真的很奇怪。”
“嗯……哪儿奇怪呢?”
“比如他的身手厉害,衣服穿得漂亮,那把杀马的短刀也很珍贵,还有这么特别的陶埙,身份却是一个低贱的不良人,你说怪不怪。”商音蠕动着身子凑近吉贝,特别温暖。
“那你怎么找他呢?”
“我想想。”
商音半天不回答,呼吸声柔软均匀,她在梦里想。
翌日,商音溜达在跟冰雕怪最后一次见面的琴轩,那家黑心琴轩的门,已交叉封上两条正义的白纸黑字。
商音拿着陶埙,等得好无聊喔,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坐着打盹;时而望天上飘的白云是什么形状,还没看清楚云就飘远了;时而看地上的蚂蚁搬食,它们搬着搬着就打架了……
也不知道那个冰雕怪会不会来,结果商音等了一天。
太阳公公都不陪她等人了,一点点往西山掉下去。她挪脚离开,正失落垂首,差点要撞到一个宽檐毡笠装扮的田舍汉。她头也懒得抬,说声抱歉就绕开走过。
“我不是说过吗,白橘配色的衣服不配你。”
熟悉的声音还是冷得没有温度,商音却格外欣喜。蓦然回首,夕阳西下同时转身的田舍汉,不就是那个冰雕怪么!
他今天的打扮跟以往迥然相反,换了一身粗布旧袍,仍遮不住飒飒身姿,但宽檐的斗笠几乎遮住了他的英俊面容,唯有腰间挂的紫玉宝刀依旧漂亮。
如果他不说话,或者看不见他的漂亮短刀,商音就算再撞到他也认不出他了。
她单手递埙过去,腿脚突然发麻,先说正事:“这个,陶埙我修好了,还,还给你。”
“你等了很久?”他微微仰面,没露出那双冷夜般黝黯的眼睛,接过陶埙别在短刀旁。
商音蹲下来,揉了揉腿肚,带些埋怨的语气说:“万年县衙,长安县衙我都去过了,他们说根本没有你这个人,我只好来这里等了。”
冰雕怪没有吭声,四周地势偏僻,阴冷骇人,就是这样的环境最容易藏着暗箭。
暗箭趁着商音蹲下,找到了最佳的角度,离弦直袭,飞向那个田舍汉装扮的男人。厉穿空气争分夺秒地逼近,恰巧商音要起身。
眼看着,她要成为替死鬼。
说时迟又时快,冷面怪跟斗一跃,从后拽着商音朝地面一摔,他身一仰如同大鸟展翅滑翔般擦在平面,她则躺地目瞪苍穹,薄暮中几支弩箭与气流相继擦出异响,啸啸划去,像一场能够挫骨扬灰的疾雨,又像一场绚烂华丽的流星。
商音还没有反应过来,臀上挨了一脚,就被冷面怪踢向侧边的围栏,远离是非之地。
他使的力度不算重,围栏是竹条编的也不会撞得很痛,商音爬起来看局面,冷面怪以斗笠为盾,三两下身手的旋转,弩箭皆射在斗笠上,刺猬的模样。
他的桀骜又磅礴的势气,气吞山河。
可商音眼尖,清楚看到他的胳膊滴下来的鲜血。
身边围栏围的是马棚,里头栓着的一匹马犹如救星的存在,商音将身上所有财物卸下,换马驾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她居然驾马冲进箭雨里朝冰雕怪伸手。
踏着霉运,螳臂当车地埋头硬闯,商音心想若是一支弩箭飞来横祸,丧命的她该不该临死前幡然醒悟不该去救这只冰雕怪。
只觉一阵大风,一位帷帽遮了面容的女侠乘风从屋檐上流星踏步,助着冰雕怪翻上了商音的马背,力掌一击马臀,骏马扬蹄已驰。朱砂痣间,那双毫无畏惧的明眸凝视商音:“我断后,你快带他走!”
一句高声气壮,商音永远不会对陌生那声音,是吉贝。
“吉贝!”
弩箭如雨间,她只重复:“快带他走!”
为救一个冰雕怪舍弃吉贝,商音想想真不划算!
马儿飞驰几步,商音拉了下缰绳,此刻多想把缰绳交给冰雕怪,让他自生自灭,她好回头找吉贝,但冰雕怪已是一巨瘫骨靠在商音柔弱的后背上。
她夹紧了马腹策马,又往好处想,吉贝功夫这么好,况且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吉贝,貌似自己拖着这个灾星才最危险!
天空仿佛被巫师下了诅咒,咒语一出,一下子全黑了,商音不觉心慌慌。
“驾!马兄呀,快带我们逃离吧!”
她虽不擅马术,不会说马语,但学人喊句“驾、吁”还是会的。
马蹄声风风火火,只强不减,发疾一驰数十里,万家灯火逐渐退成星粒大小。才过一会儿,四周就是参天盘踞的古树,对面是没有尽头的蜿蜒小路。苍凉的阙月胧着寒气困在树梢,寒气愈渐浓厚,宛若白蚕吐丝。
商音漫无目的也就算了,可这匹马也漫无目的,捡了一条通往城郊的路。
也许它以前跑过这条路吧。
“好马儿,停呀,停一停!”
商音拉不住缰绳,不停拍它的脖子。
“喂,冰雕怪,别睡了,我好像驾驭不住马!”
不是“好像”,而是已经驾不住了,商音在马背上不自主地晃荡倾斜,身后的怪人也跟着摇摇欲坠。她顾马又顾他,任由迎面的树枝刮乱了秀发。
冰雕怪的意识许是被吵醒的,忽得抓紧了商音的胳膊,力气不大,骂声却有力:“蠢女人……上次该让你摔一次……别环着马脖子……”
“是,我是蠢女人,你是聪明的男人,结果,聪明的男人的命是蠢女人救的!”商音怼人的功夫可不赖。
他气得吐黑血,失了重心翻下马背,可还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商音被连累,双双翻滚下小矮坡。
冰雕怪呀,你到死也不忘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