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移动式业务被出售
十二月六日，星期四。
冬天的芈海一旦下起雨，既湿润又冰冷，那股寒风虽不及北方的凛冽，但是一旦让它潜入了外套，却好似深入骨髓一样让人回味。尤记得以前读高中的那会儿，刚刚从北方转学来的同学一开始还放话说“芈海一点也不冷，不需要保暖”，谁知过了几天后，竟也乖乖地戴上了厚实的围巾。足见这渗透进肌肤的湿答答的寒气实在不是其他地区可比拟的。
我很庆幸母亲已经提早帮我购置好了带绒的过膝款皮质冬靴，即使在冬天，我也习惯穿着黑色的连裤袜，这样既可以保暖，又不失美丽，因为黑色裤袜和皮靴搭配起来，能够很好地衬托出我小腿的腿型，也是经久不衰的搭配。男同事和工人们走在路上，都或多或少盯着我的小腿看过。虽然一直蜗在三楼这方小天地办公，但是据罗斯说，我现在算是工厂最时髦漂亮的女人，艺术照都已经传遍了。
今天如此用心的打扮，林晓见到了或许还会随口夸我两句，想到这里，忍不住美滋滋的，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让我觉得每天重复的早起和遥远的路途上有个盼头。
但是我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林晓今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面无表情，看到我的新穿搭也无动于衷，我着实惊讶了一番，不知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从上个月底例会的内容来看，年底十二月开始将迎来整个年度的生产高峰，持续到第二年春节前一周截止。我猜想，他们大概都很忙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天天干着基础的工作，好像是在混日子一般。已经过了两个月，我仍然听不懂他们讨论的任何关于机器方面的话题。即使这样，三楼的同事们都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也算是很难得了。
结果一整个上午，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聊天说话，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一个喊一个地陆续下楼，像是被轮流叫去开会一般。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排队的时候，我忍不住悄悄询问瑞秋：“姐姐，你觉不觉得今天三楼的气氛很点怪啊？”
“嘘......等下说。”瑞秋赶紧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手势，看来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维尼也一脸好奇的样子直搓手，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因此我们三人今天步履一致，非常迅速地就找到了一张靠近角落的台子。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啊？”我这个狮子座，脾气最是急躁，瑞秋和维尼两个都是巨蟹座，倒是看起来都比较淡定。
瑞秋不慌不忙地坐下后，没有着急拿起筷子，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后，强作镇定地说了一句：“昨天晚上美国那边发的通告，我们整个移动式业务板块被打包出售给了【韩国江海公司】。”
“啊？什么？”这个消息着实让我有些震惊，瞳孔不自觉放大，音量突然提高了八度，惹来瑞秋的一个白眼。她皱了皱眉头，用眼角瞪了我一眼。怪不得今天早上办公室气氛都不太对，原来是这个原因。
瑞秋继续毫无表情，像背书一样，用生硬的语气叙述着：“具体的业务交接工作将在半年以后，这半年时间里，我们的订单排产一切照旧，还是在这个工厂生产，我们也还在这里办公，产品上继续贴「世墨系统」的logo（商标）。”
维尼像是突然察觉到这个消息的严重性，试探性地询问道：“那半年后呢？你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HR（人事部）跟我们聊的都是按照N+1赔偿。”瑞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看样子很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原来他们早上被叫下楼是谈这个。
“N+1是什么意思？”我这个职场小白再次上线，刚问出口，看到维尼一脸不屑的笑，就知道她在我身上找到了一丝优越感。而我也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维尼的心态，只是坚定地盯着瑞秋要个答案。
“N代表在公司的工作年限，数字1代表一个月，这是公司让我们离职的赔偿。”
“为什么要让你们离职啊？你们不是干的好好的吗？他们难道不需要人来干活吗？”
瑞秋可能没想到我的心里如此舍不得他们，愣了一下，她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也耐心了很多：“公司一旦被卖掉后都要换人，这是正常的，他们之后会招自己人来干活。”
“自己人”这个词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概念，为什么【韩国江海公司】收购移动式业务板块后，不用熟练的老员工，却一定要招新人，这一层意思我真的无法理解，按理说新人不是对业务不熟悉么，难道一个岗位不应该是由更加熟悉业务的能力者居之么？为了不被维尼嘲笑，我没有再问出口这些问题，而且瑞秋心情不好，我也不想多刺激她。
自从美国总部新的CEO上台之后，公司就频频有大动作发生，让我有种动荡不安的感觉。之前看天涯上面的帖子，很多人都说在世界五百强公司工作虽然工资的确不高，生活平平无奇，但是稳定，也没有大的波澜，没想到我才入职两个月就碰到这么多事情，而且每一件都是大事。
这时，一位中年模样、皮肤黝黑的工人路过，他虽然戴着护目镜，却眼尖地看到了我们，像是有意过来搭讪一般，直奔我们而来。他走上前取下护目镜，我才看出来他是生产部门主管李伟：“Rachel，唔听港拿被马特了是伐？好闹多少赔偿啊？（普通话：瑞秋，我听说你们被卖掉了是吗？可以拿多少赔偿啊？）”他的语调很明显带着调侃，显得油腔滑调。
“伐度额，只有N+1。（普通话：不多的，只有N+1。）”
“噶少啊？么想到。（普通话：这么少啊？没想到。）”那位工人虽然是找瑞秋说话，但是眼神却一直瞄着我，他看了看我，继续话里有话地问道：“个么拿个小姑娘后头去撒地方啊？（普通话：那么你们这个小姑娘之后去哪里啊？）”
我没想到李伟居然兜兜转转是为了来关心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再对着瑞秋摇摇头，意思是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问我之后的动向。
“小姑娘么去吉它地方轮岗呀，侬想娘依去侬易得吗？（普通话：小姑娘后面去其他地方轮岗呀，你想让她去你那里吗？）”我没听出来瑞秋是在和李伟开玩笑，听到这句话立刻慌了，立马摆摆手，着实认真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后面要去固定式轮岗，已经和Mike（迈克）讲好了。”
“那是之前林晓帮你牵线搭桥的吧？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整个三楼除了你，都被打包卖掉了，还有总部的Johnathan和金世华也一起。”瑞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咽下嘴里的一块鸡腿肉，赶紧补充道：“不过金世华可能会被固定式留下来，他最近开始接手固定式那边的销售单子了。”这一点我记得那天在顺丰大酒店和舅舅一起应酬的时候，销售部领导杜迈全也有提到过。
“他不拿赔偿就内部转岗啊？”也许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伟总算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金世华的去留上，我也松了一口气，趁机低头吃饭，尽量逃避李伟的目光。
“我也不晓得，这个......要看杜总的意思吧。”瑞秋说完之后，也开始低头吃饭。李伟见我们没人想理他，只好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快步离开：“个么唔啊切饭去了。（普通话：那我也吃饭去了。）”
我心想：真是一个直爽而又粗糙的男人啊！李伟走了以后，我追问道：“姐姐，你刚才说，之前我跟Mike（迈克）说好轮岗的事情，是林晓帮忙牵线搭桥的，现在情况会有变化，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当初你们是怎么谈的，就是建议你再去确认一下。”瑞秋很明显不想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但是她的建议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稳妥起见，我决定还是去找迈克确认一下比较好。
瑞秋说完后，用诧异的眼神瞄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林晓哥哥还有半年就要走了喔。”瑞秋刻意提醒我这点，还用了划重点的语气。我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光顾着考虑自己的轮岗，竟然毫无察觉即将与林晓分开的这件事情。
“对喔，怪不得他今天都没怎么说话。”我自言自语后，叹了一口气，维尼见我们气氛低落，也闷头吃饭，不再搭话。
吃完中饭后走出食堂大门，远远见到林晓和其他三楼的工程部同事们一起从侧门出去散步的背影，当下也忍不住跟了过去。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欢快的打闹声，我转身后，用手遮住中午刺眼的阳光，定神一看，一群同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马思杰、万工，还有海伦都在其中，像是在讨论着什么。见到我之后，海伦朝我挥挥手，我赶紧凑了上去。
“你知道了吗？三楼移动式业务被美国总部那边出售了。”海伦笑眯眯地看着我，感觉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一则坏消息，倒是有好戏看的感觉。
“嗯，挺突然的，他们半年后就要走了。”
“那你后面还去固定式市场部轮岗吗？”原来她找我是为了这件事，看来当初迈克答应我的确是因为林晓的关系，而他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过，又或许他以为这已经很明显了，不需要额外对我说明。
“原来我去固定式轮岗的这件事，是因为林晓帮忙才成的吗？”
“是啊，你最好再去确认一下，那边还愿意接收你么？”海伦的语气有些挑衅的意味，我竟然从中感觉到一丝克制的妒忌，但是她的职位比我高，我不明白她在嫉妒什么，也许今天她心情不好吗？她可是那个知性而又专业的我的偶像啊。于是我好心地拉拉她的手，面带温柔的笑容，想要让她心情好一些。
其实我自己的心都有点乱，不知为何反而想安慰别人，海伦见我向她主动示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见到万工站在马思杰身边，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活像个小跟班。不知为何，对比起马思杰那尖瘦的脸型，万工的国字脸在阳光下反而显得特别立体。我轻轻摇了摇万工的衣袖，他突然转身，在人群中我们的脸凑的很近，几乎可以闻到彼此呼出的气息。然后我俩同时说了一声“对不起”后，又都后退了一步。结果他不小心踩到了马思杰的脚，引来一声调侃：“美女叫你就慌成这样啦？”
我被弄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跑向侧门，希望能跟上林晓他们的散步队伍，可是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小鹿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