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突如其来的秘书工作
会议一开始，瑞秋和金世华二人都调整了情绪、正襟危坐，表情转为严肃认真的模样。离得近了，我才发现，罗威的脸圆圆的，但是下巴挺尖，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毛孔粗大，感觉平时应该没有少晒太阳，眼睛大而有神，嘴唇不厚不薄地说起话来语速特别快。就像是平时TVB剧集里面的人物从电视里跳出来，来到了我面前，感觉特别神奇，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
“Gloria是新加入团队的，但是你们两位对于会议流程应该很熟悉了。这次从Rachel开始汇报吧。”
罗威说起话来的自信态度和腔调，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外企风格的领导”。虽然之前厂长威尔逊和人事部门总监琳达也与我交流过，但威尔逊的性格内敛，当时的对话仅限于交代事情、相互了解的层面；琳达也仅与我打过招呼，平时能躲着就避而不见，并未与我讨论过实际业务问题；舅舅虽然是总监，却是我的亲人，别说业务了，我都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因此，罗威算是真正意义上，我在公司业务层面打交道的第一个总监级别的领导。
罗威不论是说普通话还是英文，当中都夹杂着浓厚的粤语口音，特别在谈论到订单金额的时候，瑞秋和金世华经常无法分辨数字“一”和“二”之间的差别，很多时候都要靠猜。我忍不住低下头偷笑，因为粤语数字“二”的发音和普通话数字“一”听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再加上罗威的语音语调也和我们平时说话大相径庭，就更加让这两位同事摸不着头脑。他们只能拿着手中打印出的销售订单，一边讨论，一边逐条核对，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罗威明知道他们听不懂，却丝毫没有要降低语速的意思，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状态，并不会为了某个人去改变。而瑞秋和金世华也一副乖巧的模样，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我心想：大概这就是职场中的规则吧，只能下级去迎合上级。但是我仍然觉得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有些不公平，他们刻意迁就的样子里面包含了卑微的态度，心想：“官大一级压死人”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一个月才开一次的部门会议，我很想学习点什么，也很想做点实事；无奈瑞秋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能以观察和记录为主。
我发现罗威只要一提到销售订单的相关发运问题，瑞秋和金世华就会格外紧张，本来分开的二郎腿也会迅速并拢，在笔记本上面写写画画，亦或拿着那张Navision系统打印出的订单相信信息，在上面画一个个圈圈、逐个标记。而我则跟随他们二人的步调，也同时作出紧张的表情，实则什么也没听懂。因为除了接触到一些系统里面的碎片信息以外，我压根就没从头到尾跟踪过任何销售订单的一整套流程，对于合同内容也知之甚少，没有人把相关职责落实在我身上，只能从瑞秋转发的个别邮件里面收集信息，根据她的指示来处理工作。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与“实习生”并无二致，并不是管培生。
我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瑞秋之前与我说的道理——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我这样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新人能够为公司创造多少价值，因为半年后我就要换到下一个岗位，现在只是不得不象征性地让我参与一下罢了。因此所有的会议内容对我来说都像在说书一般，一带而过，没有深刻的理解。
一开始我还尝试认真去听会议内容，但过了十几分钟，我意识到这个会议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精神开始涣散，渐渐地竟有一丝困意涌了上来。罗威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凑过来，轻声对我说了一句粤语：“内系唔系觉得好无聊泽？下一次开会概时候，内帮我作一下记录好唔好？（普通话：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啊？下一次开会的时候，你帮我作一下会议纪要好吗？”
“好喔，冇问题。（普通话：好的，没有问题。）”我随即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迅速地眨了几下眼，总算是恢复了精神。本以为自己被当众揭穿走神，会很没面子，但是发现由于罗威是用粤语与我对话的，他们根本都听不懂；不仅帮我保留了面子，还显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比其他人要好。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股藏不住的笑意，好似战胜了某个怪物的勇士一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瑞秋和金世华都用奇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开会的严肃状态。
开完会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工位，在公司聊天软件上与罗斯分享了自己第一次开会的心情，直言觉得自己很有挫败感，好像不被人需要，但好消息是，罗威对我挺友好，我跟他挺投缘，他希望下一次开会我能够做一下纪要。我唯一担心的是没接触过工作的一整套流程，并不知道哪些是重点。
罗斯先是表达了安慰，之后与我分享了一则八卦消息：“你知道吗？那位【馨华大学】金融管理系硕士毕业的管培生Shelly，已经在总部的财务部参与公司重大项目了。移动式这边的发展实在有限，你半年后还是要争取去固定式，最好是去总部。”
“她好厉害啊！可惜我没有这么高的学历。”
“你记得快到半年时间，这里的轮岗快结束，提前问问看【他】，是否有可能帮你调到总部去。”我知道这个【他】是指舅舅密海。
这时罗威从我面前经过，他双手搭在隔板玻璃上，望着我的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最近都有什么工作内容？”
“嗯……就是辅助Rachel做一些系统操作的工作，还有……跟踪机器的装配情况和发运。”不知为何，我紧张的有些结巴，可能是因为惧怕罗威的领导威严吧。
“好的，那么除了这些工作以外，以后你再帮我处理一些文档归类、订一下机票和酒店。”
“好啊，没问题。”没想到有来自高层领导亲自派的活儿，我喜不自胜，音量瞬间提高了很多。对面的芮工和林晓都抬起头、往我们这里看过来。金世华也盯着我们俩的互动，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罗威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们异样的目光，拔腿就走，就像是风一般的男子。
等到罗威下去，关上了二楼的门，金世华才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上次我们见面挺匆忙的，今天正式认识一下。”
“幸会幸会，以后请多关照。”
我们同时抽回了手，但是金世华看着我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友好中透着一点谄媚，我估摸是与今天罗威对我的态度有关。即便是有舅舅这个靠山在，他之前也并未露出这样的态度。可能罗威在总部有一定的地位，而且他的评价能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金世华的工作表现吧。
林晓这几天都没与我互动过，我们自从那次中午散步回来，就再也没聊过天，但是就在罗威给我布置新的任务时，他已经抬头挺胸，开始往我这边观望，现在则干脆走过来，两腿笔直地站在我旁边，很明显地与金世华没话找话。我能感觉到他是特地离我那么近的，要不然他大可以站在金世华对面讲话，那样面对面沟通反而效率更高，于是心里一阵窃喜，心想：看来他并没有忘记我，还是把我当朋友的。
我本以为：自从那天中午散步过后，我和林晓的思想就因为芈海市未来房价的走向而产生了不可磨合的断层，我的“固执己见”与他的意识背道而驰；于是他在另一位二楼的工程部女同事那里找到了新的友情，因为看起来那位女同事可以认同他的所有观念。
虽然最近几天那位工程部女同事没有再上三楼，但是林晓的关注点也不再放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我也趁此机会想的很清楚，让我为了迎合别人而说违背本心的话，的确不可能。也许这个职场需要更加圆滑的态度，但是现在的我的确做不到八面玲珑，我唯一能做到的是力所能及地学习更多知识，不去浪费光阴。
林晓现在突然一副想与我重修旧好的样子，让我陡然间觉得很惊讶、也很高兴，毕竟他的确帮过我，也对我态度一直很好。虽然因为部门不同，他并没有给我带来实际利益的权力，但我已经很感恩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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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威直到中午吃完饭，才又出现在三楼办公室，不过这次他还带来了厂长威尔逊，两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嘴里讨论的都是月底这几台即将发运的机器。
“Rachel，你把那台VXP750机器的配置和相关协议打印一下。另一家代理商【奇跃】一个月以前也签了一台VXP750的合同，发运日期在三个月后，你也打印出来。”罗威走到我旁边，对着玻璃隔板另一侧的瑞秋说道，讲完话之后还把脚步又往我旁边挪动了几下。我并没有躲闪，以为他希望我一起听，于是赶紧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转过身面向他，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腿，他并未在意，继续与一旁的威尔逊说道：“我们的机器全是用进口主机的，这个代理商现在想赖掉不付钱，都已经装配好了，要求改用国产主机。我记得合同里面没有写到那么详细，之前我们找财务查过他的信用，是挺好的，所以没留意。但是最近金融危机，他周转不开，被很多人追数（追债），所以能赖掉就想赖掉。你帮我看看目前这个配置，能否满足【奇跃】签的合同，可以的话我们就先给他发运，这家想赖掉的代理商交给法务进行处理。”
没想到发运一台机器居然有这么多波折，也算是让我长了见识，威尔逊不慌不忙地对瑞秋说道：“你把协议打印出来给我，我去和【奇跃】的王总沟通一下，看他们是否能早点消化掉这台机器。”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跟这位“王总”有什么特殊关系一样，我感觉被看得心里像有个毛毛虫爬过一般，又疼又痒，赶紧回避他的眼神。
自从上次在包厢见过面，我就再也没碰到过威尔逊，没想到他记忆力竟然这么好，还记得那位王总对我的态度。所幸这里其他人当时都不在现场，他也无法借题发挥。待罗威与威尔逊进入小会议商讨事情的时候，我忍不住询问瑞秋：“一般代理商是不是应该与销售部门比较熟？为什么【奇跃】这家代理商的合作沟通反而要运营部门这边来出面啊？”
“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他们关系比较好吧，我们公司有些代理商是通过员工的介绍来买机器的。“
“感觉这家代理商实力雄厚，买了我们很多机器。”
“一般能做我们公司的代理商都不差钱，产能一共就这么多，而且我们的机器那么贵，不仅要花大价钱，还要等排产。”
“那大家还愿意来买，说明我们的产品质量很好啰？我们的销售岂不是天天数钱数到手软？”说完我看了一眼金世华的表情，捂着嘴笑了笑。
金世华见八卦的风吹到了他那里，赶紧低声解释道：“我们的提点不高的，更多的工作是跟单和维护客户关系，不是销售。”（见注释）
“啊……那你们的工作真开心，简直没有什么压力啊！”我也低声回复，生怕惊扰了里面两位领导的聊天。
“论有个好平台的重要性。总监们会比较辛苦，但是我们还好，压力不大。”
这时小会议室的门打开，两位大领导走了出来，我们也停止了聊天，待威尔逊下了楼，罗威走过来问金世华：“工厂的班车里面，哪一部的下车点离我们办公室比较近？我住的酒店订在那边。”
我见金世华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随即接话道：“应该就是我坐的那一班，我家就在宁祥区，你跟我到时候在同一站下来就行。”话音刚落，罗威就用一种深情而又耐人寻味地目光盯着我，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害羞地笑了笑，然后转头进了小会议室。我见他这个反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问金世华：“怎么了？我刚才说错话了？”
金世华憋着笑，摇了摇头，仿佛多说一句就要笑喷出来一般。
下班前，罗威收拾好自己的手提电脑包，走到我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我大大方方、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回头看看，生怕他走丢了一般。只是每次一回头，罗威都会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往地上看，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没往心里去。一起上了班车后，由于怕他错过了站点，我主动提出今天在班车上与他坐在一起，车上的男同事都朝我们俩投过来诧异的目光，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罗斯倒是很平淡，见状很自然地坐在了闲哥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