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赵藩 上
3、赵藩
拾起脚下一根细枝桠扔进火堆中,火堆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静谧的密林中,爆裂声凭空响起,格外响亮。
火势由衰转盛,继而由盛转衰,一根枝桠不过是暂缓火势之衰亡罢了。盛衰乃天道常理,岂是一根枝桠所能逆转的。
不过片刻,枝桠已成灰烬,眼前的火堆旺而复灭,周遭暖而复寒,赵藩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
时已日暮,残留在山尖的半轮落日依然温暖着整个山头。在朝霞余辉下,山中暖意尚存,只有偶尔的寒风穿过丛林密缝,肆意侵袭着山中无家可归之人,侵肌蚀骨。
赵染又起身拾了些柴火,把眼前火堆重新烧旺。仿佛中天之日,热浪自火堆袭来,温暖了外面一圈亡命之徒。
火堆正中央挂着一只山鼠,在烈火烧烤下,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我们总不能整日躲在这鬼地方吧。兄长,我们该怎么办?”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赵藩身旁咽着口水的赵染。
赵藩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自从逃出成都后,自己赵氏兄弟与汲桑、张宾共六人便与众人走散了,也不知其他人是生是死。为躲避魏军追捕,自己不得不入山暂避一时,以野果山鼠为食,不敢出山觅食。
自进山以后,赵染几乎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该怎么办。但是蜀国已灭,刘禅已降,益州已成魏地,天地之大,自己还有何处可容身哪。
赵藩长叹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只要这山上能待得一日,我们就能多活一日。”
赵染苦着脸,撇了撇嘴,显然对兄长这个回答不满意。
对面的张宾见状,也劝道:“你莫要心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待过几日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们再下山打探一番不迟。”
与祖父张飞不同,张宾面如冠玉,身材颀长,饱读诗书,满腹才学,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儒雅风范。即使是在落难逃命的狼狈之际,也难掩身上洒脱睿智的气度。这点与两个弟弟张实、张敬也大相径庭,张实、张敬二人尚武好胜,平日里常与刘璩、刘灵、赵藩、王弥诸人较艺校场,互相争强。
张宾见识不凡,深谋远虑,更是六人中最年长者,颇受敬重。见张宾也如是说,赵染这才低首不语,怔怔地看着眼前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赵概年方十六,没甚主见,附和道:“张大哥拿主意便是,我听你的。”
“要我说,几位公子不必灰心,咱们虽无家可归、无路可去,但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日后大有可期呢。”开口的是怀抱赵勒的汲桑。
汲桑向来沉默寡言,但见诸位赵家公子个个沮丧着脸,这才出言劝慰。
坐在张宾身旁,汲桑显得越发魁梧雄壮,活像一座小山。汲桑乃沙场老将,身上留下了征战沙场时的无数刀伤,左眼受过箭伤,眼皮向下茸拉着,左眼小而右眼独大,配合着一张黝黑刚毅的脸庞,足以吓得奸佞鼠辈心胆俱碎。
赵氏兄弟揶揄其为汲大眼,汲桑毫不为意;若是旁人呼其为汲大眼,汲桑非得害他性命不可。
赵氏兄弟是在汲桑的教导下长大的,汲桑待之如子弟主人,赵氏兄弟亦敬之如慈父长辈。
张宾道:“汲兄说得对。既然咱们能顺利逃出成都城,想必其他人也不至于遭毒手。待汲兄手上伤好些,还有劳你下山打探一番,看看能否探得其他人消息。我那两个季弟平日里便有些勇力,连我这样的文弱书生都能逃出了,我就不信他们会丢了性命。”
汲桑轻抚着左臂伤口,道:“这个自然。几位公子再耐心等待几日,我这小伤马上就可痊愈了。”
“不必着急。这次多亏了汲师傅,若不是有你在,单凭我们赵氏兄弟,恐怕勒儿总是难逃性命呢。”赵藩感激道:“现在你又负伤在身,可不能鲁莽行事。”
赵藩实在是不敢冒险。汲桑长相怪异,下山后怕被认出,况且他现在受了伤,赵勒需要他保护,张宾又是一介书生,不足为恃,赵染、赵概堪堪自保。六人里头最能倚仗的就是自己了,可不能轻易冒险。
张宾向来虑事周全,想来是信念季弟心切,才急着冒险行事。
汲桑幼时便追随赵云左右,一身枪法武艺都是从赵云身上学的。后为感激赵云之德,便入身赵府,教授赵氏兄弟枪法棍棒,赵藩、赵染一身武艺都是汲桑所教。故而赵藩声称汲桑为“汲师傅。”
汲桑看了眼怀中酣睡的赵勒,正色道:“公子何出此言,护翼公子乃我分内之事。若让公子身陷敌营,我汲某有何面目去见子龙将军。”
“汲兄忠义无双,甚为可敬。”张宾边翻转着火中的山鼠边道:“这些事日后再议不迟,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说话间,张宾已取出短刀,往每人碗里割了几块大肉。看着油光光的鼠肉,每个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能在这种地方吃上一块肉,对于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无异于是雪中之炭。
沉闷地吃着鼠肉,赵染突然道:“这天寒地冻的,山上也就只有地鼠了,明日一早我再去打些来。”
三弟赵概细细咀嚼着嘴中鼠肉,道:“明儿我与你一块去,多打些回来。”
赵染大笑一声:“好好好……明日我便教你如何打猎。”
知道赵氏兄弟不能果腹,张宾分了些自己的肉到二人身前,道:“你们多吃些,明日可要仰仗你们呢。”
两兄弟相视一笑,也不推迟,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张宾食量本就小,又整日里待在汲桑与赵勒身边,无所事事,少吃些也无妨。
众人食毕,汲桑叫醒赵勒,在啼哭声中给他喂了些鼠血,这才放心把他放在一边,与赵染、赵概拾了些柴火回来,烧旺火堆,准备休息入睡。
此处不比成都城,条件艰苦苛刻,但好在平日里都非养尊处优之人,饥寒交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就在众人纷纷倒地欲睡之时,突然一声大喝自东面传来:“小贼站住,莫要逃跑,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赵藩大惊,霍地跳将起来,执枪在手,急忙将火堆扑灭,口中急急叫着:“快些起来,有人来了”
不等赵藩提醒,汲桑早已捉枪而立,挡在众人身前,也没看清他如何动作,竟是已将犹自熟睡的赵勒绑在背后,一如当日成都城突围时。
汲桑、赵藩、赵染三人在前,赵概、张宾二人在后,五人各执兵刃,警觉地看着前方,满望着赵藩扑灭火堆,没人注意到自己。
但事与愿违,火堆虽灭,堆中火星尚存。微弱的火光照得方圆数丈昏暗微黄,就像是刚破晓的黎明一样,虽不甚光亮,却模糊可视人。
在黑夜中,五人避无可避,与来人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