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病初愈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庭院正中的那颗还不算太茂盛的银杏树,在秋风的吹拂下,好像变成了猎猎作响的浴血金甲。
御座尘目前已经被第十一位医学圣手,和宫里派来的老御医们一并检查过了。万幸的是身体没有大碍,但是不幸的也恰恰是没有大碍,因为这帮医学大家选择不相信。
御座尘看出众人隐隐的还想检查自己,急忙跳下床榻挣脱开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费力的推开厚重的门帘走出屋去。
刚一出屋,先是看到了偏安小院儿一隅,被重新修剪了一番的樱桃树,御座尘苦笑的摇了摇头,看着这初春荐新之果,心知自己定是跑不了金榜得中,躬耕庙堂这一条路了。
而后侧过头,就看到了屋门旁站着最早检查完的一众药师医生,这是把太医院搬家来了。而自己的家人们则拉着这一众医生问东问西,御座尘刚想出声搭话,就被一直用余光观察屋门的御陈氏发现了。
焦急的母亲顾不得再多说,错开御座尘的父亲御景阁,快步向着御座尘走去。
而其他人,注意到了御陈氏的举动后,也都连忙朝御座尘围了上来。说实话,御座尘心里还是蛮感动的,毕竟“初来乍到”,对一切都还处在半陌生的情况下,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自己。
尤其是当御座尘看到,那些脱离了御家人的“围攻”后,满脸疲惫,却格外庆幸的医官们。
不过御座尘也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家人,或者换句话说,该如何同他们解释,自己突然就能说话了。
刚刚在床榻上,任由大夫们检查的时候,御座尘还是想到了一个十分滑稽且蹩脚的理由,那就是巧妙的运用玄学,虽然现在御座尘还是不能明白,世界上到底存在不存在鬼神之说,但是他自己经历,的确有些违背已知的科学原理了。
下定决心!御座尘暗自攥了攥自己的小拳头,不过这些话又不能自己先提出来,要不就显得太刻意了,所以御座尘决定等一下家人的提问。
“儿啊!大夫和医师们都说了,你现如今体无疾状!”御陈氏边拿着香巾擦拭了眼角,边拉着御座尘说道,“但是,还是给你开了个方子,以后你要谨听医嘱,按时服药。”
“听话,昂!”
缓步走来的御景阁,不同于御陈氏以泪洗面,身为父亲的角色,总要严肃一些,但是从其红肿的眼睛和有点哽咽的话音儿当中还是能感觉到,这位父亲也曾偷偷哭过,只是如今的喜悦在强压着泪水。
“对对对!得听话昂!”御景阁说完又转头向小碧睆吩咐道:“服侍好公子,不得有半点懈怠!”
御景阁还要吩咐些什么,可是没等出声,御座尘的爷爷御演,便自游廊尽头阔步走来,边走边大喝了三声好。
“好!好!好!”
要是光看这魁梧的身材,和声若洪钟的嗓音,任谁也难看出,这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而且还是文官魁首。
御演不顾躬身行礼的一众医官和儿子、儿媳。大步流星的来到御座尘面前,一双因为年老略显混浊的眼睛当中,却意外的,澄明了很多,像是在闪烁着火光,面部表情,也从刚刚的笑容,变的严肃了一些。
要让御座尘突然直面这一状态的爷爷,还是有很大的冲击力的,毕竟一直以慈祥面容来对待家人,尤其是对待孙子御座尘的老者,如今浑身散发着日积月累的一国首相的威势,御座尘这么小的年纪,仅小撤了一步,已然实属不易。
站立一旁的御陈氏见状,忙要上前拉住“大病初愈”的御座尘,不过同样观察着事态的御景阁,却先一步拉住了妻子,微低着的头,暗自摇了摇。
御座尘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爷爷,心里有点紧张,但依然努力维持着面部的变化,不过自己也明白,现在自己的面色,不论什么因素,都显得过于苍白。
众人身后站着御座尘的奶奶御王氏,老太君依旧神在在的眯着眼慈祥的看着众人,身为勋贵圈子里的老诰命夫人,再大的风浪也经过了,绝不是像一般老妇一样。所以就算再心疼孙子,也不是这时候该阻拦的。
御演目光深邃,却也不多言语,御座尘也不知该说什么,场面一时间有点僵持。
随着僵持的时间越长,御座尘的脸色也就越难看,虽然也听奶妈和嬷嬷们聊过,自己早产的时候好一顿折腾,可是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感到疲累,自己这身子骨难道竟如此羸弱吗?现如今岁数还不大,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其实御座尘心里也明白,表现的这么不堪,更多的是被吓的。倒也不是害怕什么,主要是一旦被发现自己鸠占鹊巢,再被老爷子认定是邪祟上身,怕是难以善终了。
御演慢慢地也看出了御座尘的窘迫与不安,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而后微微直起了身子,深深地看了眼一直低头不语,且身形有些摇晃的御座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御座尘不明觉厉,抬头疑惑的看了看面前好似又变回常态的,慈祥中,带了些不羁的爷爷。
别说御座尘不明觉厉,就是浸淫官场十多年的御景阁,也同样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想法。但是听到这笑声,心下不自觉的,有块大石头落地了,身形也稍微的直了些。
御演笑罢,看向众人挥了挥手,吩咐道:
“都回去吧,好让我这大病初愈的乖孙也休息休息。”
御陈氏闻言有些不放心儿子,语气略显担忧道:
“父亲,座尘这孩子刚好,只有碧睆在,怕是很难周全,我看还是让座尘搬到我们那院住些时日,您看如何?”
御景阁把一众医官送出内宅,听到妻子的话也顾不得送客,眼神示意管家代劳,而后急忙返回来说道:
“是啊父亲,碧睆毕竟年岁也不大,远没有我们院儿那边的丫鬟服侍的周全,再一个我与晩儿也放心些。”
御演闻言轻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松动,可是又辗转不定,没有言语,只是转过身走出游廊,向着院中间的银杏树走去。
御座尘的奶奶看了看自家的老头子,略一轻喟,又看向儿子和儿媳,随即拉过儿媳的手说道:
“晚儿啊,你阿公当初硬要让座尘搬到这跨院儿来住,也是从长计议,其中原由,你也是知道的,无非是想让失语的座尘更早的独立罢了。”
“可是如今座尘承蒙天恩,已无体疾,却又为何?……”御陈氏言语哽咽,见之不忍。
御景阁也接过话来劝说道:
“是啊娘,如今朝中御医就来了数位,可见事态有些转机了。”
老夫人也无语而答,轻拭眼角,最终看向御陈氏,声音沙哑道:
“你们且不知,自打景楼任燕关都尉之时,咱们御家已然危矣,如今说句不好听的,座尘失语倒也给咱家讨了个富贵,这背后的牵扯千丝万缕断不清啊,可如今怕是又逢多事之秋了。所以,媳妇啊,你莫要怪你阿公,再说了,虽然新宅与老宅相隔是远了些,可乘马车一盏茶的功夫也到了,事到如今,只得事缓而圆了。”
御陈氏闻言低头不语,少时轻叹一声,强挤出笑容,抬头看向老夫人轻声道:
“既然如此,媳妇知晓了,因媳妇长居内宅,不通外事,父亲与母亲莫怪,如今便悉听父亲母亲决断。”
老夫人看着自家媳妇通红的眼圈和强挤出来的笑脸,本就心有不忍,如今又听得如此通情达理的回答,一时间竟怔住了。
紧接着老夫人看向儿子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
“景阁啊,早些年咱们大魏奸佞霍乱朝纲,这圣都城里动荡不安,为娘携你弟弟、妹妹僻居乡下,你昔日当值不在娘身边,本想着就算你爹随着圣上平乱,你总能跑出来,可谁能想到事态发展如此之快,仅一晌午,各城门封锁,各坊市驻兵,你也只能在城里驻留,可你哪里知道,五日的光景,不比其他,这可是性命攸关,可想当时,为娘心有多么熬煎。”
老夫人边说着,边拿手帕拭泪。
御座尘自从刚才到现在自觉躲过一劫,可后听着祖母的话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就摆平了。
御陈氏看着老夫人如此神伤,本欲抽回手搀扶着点,可刚想抽回,老夫人似有所感,收起手帕笑道:
“唉,这人老了,就是容易感怀,话也多了些,媳妇啊,你同阿婆我有缘,我是越看你啊,越是欢喜。若是景亭还在,也是你这般大了。”
说着话,老夫人看向儿子说道:“晚儿在娘这,就如同亲女儿一般,你要好好待她,现如今座尘的失语症也医好了,故而之前你要想纳妾的话,为娘不反对,但是如今,却是万万没这可能,最起码你父亲和我这关,你那妾室就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