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斯塔福德少校买圣诞礼物

第二天，斯塔福德少校就得离家赶回部队，小家伙们站在门前，大声向父亲告别。斯塔福德少校最后听到的，是查理朝他大喊不要忘了让圣诞老人带裤子和剑，当时查理正坐在门柱上。后来，他已经听不清孩子们在喊什么，但还是能听到伊芙琳微弱的声音。他知道，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个“会眨眼的洋娃娃”。

之后的一年里，不论是在部队艰难求生，还是在路上长途跋涉，或是在战场腥风血雨，斯塔福德少校都常常能听到这些微小的声音在呼唤他。

那年秋天，斯塔福德少校因为勇敢地带领一支孤军在敌人领地的核心城镇作战，获颁三星陆军上校军衔。那次，他们冒险组织了一次突袭，深入敌军所在阵地，但遭遇到人数众多的敌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整个部队面临被摧毁的危险。斯塔福德少校成了当时的救世主。但谁也不知道，当斯塔福德少校带领他的步兵团在弹雨枪林中冲锋陷阵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玩具店和服装店。当他勇敢地履行自己的军职时，他其实是在保卫一个小男孩的衣服，保卫一把带镀金剑鞘的小剑，保卫一个有着长卷发“会眨眼”的大洋娃娃。

那个时候，斯塔福德少校的一些军官朋友指责他越来越敛财，说他囤积财产、随身携带过多邦联纸钞。就在突袭前，斯塔福德少校还用他整年的工资买了四五个价值十美元的金条。大家都说他疯了。

“我要举报他，他无药可救了，”格雷厄姆军医说，“在和平年代，这么做还无可厚非，可如果一个人随身存这么多钱，每次打仗的时候还带着，那他肯定是疯了。”

然后，面对这些指责，斯塔福德少校只是一笑而过。

“医生和其他人一样，”他说，“对于理解不了的人，他们就会说他疯了。”当斯塔福德少校在占领的镇子里站稳脚跟，就向大伙证明了，他没有疯。

那次的行动很突然，斯塔福德少校带着勇猛的队伍俘获了一个小镇。当时，街上子弹横飞，野战炮噼啪作响，镇里的店家都拉下了窗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小镇大街上有一个装修体面的小店，店外挂着一个大招牌，写着“男士男童服装”。店主朝外瞥了一下，正好看到一个南方少校骑马来到自家店前，用剑柄敲打他那扇战争开始时匆忙加固的门。敲门声非常急促，店主赶紧打开门。斯塔福德少校走了进来。

“晚上好，”斯塔福德少校看了一眼店主，“啊！”他拎起一件带有铜钮的蓝布小制服。

“没有灰色[1]的吗？”他微笑问道。

“没有，长官，没有灰色的。”

“这件多少钱？”

“十美元，”店主结结巴巴地说，“不过如果您让您的士兵不找我麻烦，您可以免费拿走。”

没想到，这位南方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十美元的金条，放在了柜台上。

“告诉我哪里有玩具店吧。”

往前走几步就是一间玩具店，店主本想热心地带路，但斯塔福德少校说自己能找到。于是，他自个儿走了出去。

斯塔福德少校找到了这家店，选了一把装饰得很帅气的玩具剑，还有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洋娃娃。这个洋娃娃有着玫瑰花瓣似的雪白眼睑，像其他娃娃一样嘴巴会动，还有其他很棒的玩法。让这家店主惊讶的是，斯塔福德少校照旧在柜台上放了一个金条。这么一来，他一整年的工资就只剩下了两三个金条。而不一会儿，他就把剩下的钱给了一个珠宝商，买了一个小包装盒。全程下来，他都微笑着和店主开心交谈。当他离开时，所有店主都对至少他这个南方“叛”官有了新的认识。

后来，斯塔福德被提拔成了上校。在剩下的部队日子里，他每天随身携带一个精心封存的小包装盒，把它绑在自己的马鞍后面。他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部队里的人都嘲笑他。一次打仗，他的马被射伤了。在一片熊熊烈焰中，斯塔福德上校冷静下马，解开绑在马鞍后面的包裹，亲手护着直到战争结束。有人要求他公开包裹里的内容，斯塔福德上校却提议给大家唱个歌，因为他有着全部队最美的歌喉。但大伙并不买账，他们就是想知道斯塔福德上校的秘密。

那天晚上，部队的军官们围坐在营火前，身边是早前腥风血雨的战场。一个名叫丹比的北方上校在这次战争中受了轻伤，被南方军队俘获。他严肃而忧郁地坐在营火前，成为了今晚的客人。

“斯塔福德，打开你的包裹，让我们看看你的秘密吧，”大伙嚷嚷，“再不给我们看，我们有些兄弟可能就没命了。”

斯塔福德上校眼神柔和下来。他二话不说起身，从放在一边地上的马鞍后面卸下包裹，拿到了营火前。他跪下来，拿出一把小刀，小心割开防水油布的外包装。这个时候，木柴烧得噼啪作响，大伙玩笑开个不停，但斯塔福德上校一直面带微笑。连坐在一旁的丹比上校都觉得，斯塔福德上校很有风度。

有人开玩笑说斯塔福德上校变成了小贩，想偷渡封锁线维生，有人说他私存了一大堆南方邦联钞票，还有人说他包裹里藏着防子弹的护身符。这个包裹可真够复杂，拆完了最外面的一层，里面还有几层，好不容易才拆到尽头。就在斯塔福德上校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的时候，大伙都聚了过来，屏息弯腰，营火把他们黝黑热切的脸庞印得通红。当斯塔福德上校从包裹里掏出一把玩具剑时，大伙一阵惊呼，而当他从软绵绵的包装里拿出一个洋娃娃和一套比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五岁男童夹克和裤子时，大伙都沉默了。他们转过身去背对着营火，那些家里有儿子的都捂着自己的脸。

当中有一位古铜色皮肤的老军官，他曾指控斯塔福德上校是个守财奴，自己却在袖子里藏油煎薄饼。现在，他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停地轻声抽泣。斯塔福德上校跟大家讲了查理和伊芙琳的故事。在火光的照耀下，连板着脸的丹比上校看上去也有了一丝不同。他朝那个洋娃娃俯过身去。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斯塔福德上校让五六个军官帮他递了过来。他温柔地把玩了一下洋娃娃。

“我家里也有个小孩，”他把洋娃娃还给了斯塔福德上校，低声说，“那是我的孙子，我儿子在吉尼磨坊战役中丧生了。”

那天晚上，斯塔福德上校是和丹比上校盖着同一张毯子睡的。

注释

[1]南北战争中，北方军穿蓝色制服，南方军穿灰色制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