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姻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种交易,而且是一种需要。这一定要像黑夜白天一样有明显的特征——一个资质平平男人要求他们的妻子配得上他们——对于女性这是不可避免的。当然,也总有些优秀的杰出人物期望他们的妻子很出众;一个女孩是否开心——取决于她是否成功或是否拥有舒适的生活——这些例外自然没被考虑,或者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并没有占据主导地位。在训练中,是不允许她们有自己的品味和欲望的。训练的目的,是使她向由大多数男性设立的女性标准更近一步;因为她越被赞赏,她达成称心如意的交易的机会就越大。男性对女性的品味和要求已经很清楚了,她的训练和教育是以这样的原则进行的。培育那些他可能会喜欢的品质,严厉压制那些他可能会不喜欢的品质;简而言之,通过反对个性和标新立异,持之以恒地把她塑造成一般丈夫期望的妻子的模型,她已适应了这个贸易。不同于她“兄弟”,她的教育不是指向自我发展和释放天性,而是以取悦别人为目的——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考虑,而是为了别人的利益才如此。
没有人能比约翰·彭斯先生更好地表达男女教育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了。1909年2月13日,他对北萨里地区学校的“国家的孩子”发表演讲。他称男孩们为当地政府委员会的主席,他说,“希望你们成为快乐的工匠,因为你们要被训练成为健康的男人。”据报道他称呼女孩子时用了以下这些词——
“持家、做饭、生育和逗别人开心,就是你们的使命、职责,也是你们的谋生之道。”
男孩子们要使自己高兴,女孩子们要使别人高兴。毫无疑问,彭斯先生说得很诚恳;但他不是“别人”中的一员吗?请注意,把“使他人幸福”摆在女孩面前,不是作为一个理想,而是作为一种责任和谋生之道。他们把自我牺牲看作是做生意——从事商业的必备要素。这是因为男人意识到女性的自我牺牲不是自愿的,而是必须的,对此他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她的职责和谋生之道就是——要让别人高兴,换句话说,就是要取悦他。
不管她是被训练成有用还是无用的人,这都是她的教育目标。某个社会阶层的男人很可能需要能做家务活或能在田野工作的妻子;所以要做粗糙的家务活或在田野工作,她就要接受训练。在另一个阶级社会中的男人,可能会要求他们的妻子看起来弱不经风;在那个特殊阶层里的教育出的女孩就无法胜任一直干体力活的事务。
正是这个事实——这样的训练不是对她们自己的一种训练,而是基于别人要求的一种训练——在我看来,这使女人比男人更有兴趣去观察和分析。我的意思是,女性对兴奋感更感兴趣。实际上我认识的每一个女人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性:一种是真实的,一种是后天习得的;一种是由出生和遗传而获得的,另一种是她被教导应该拥有的品质——通常认为她已达到了这个标准。即使是一个女人意识到了一个人身上的两种力量,要去预测在某一特定时刻,这两种性情在交锋中哪个力量会占上风,也是绝不可能的。
比起女性,男性一般都是一种直来直去头脑简单的生物,这只是因为他可以更自由地发展自己的自然性情。他只有一个重心;而女性有两个重心。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男性通常知道他想要什么;更多时候,女性常常不知道选择哪一种。她给人的印象是,她想要的东西都是从小就被告知的一些东西或者经常被提到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她应该想要的东西。因为这就是迄今为止她能确定的东西。可以确定地说:不管她是否知道,她的第一个要求是自由地去寻找她真正需要什么。
一旦一个男人的性格是已知的和可以理解的,通常可以准确地预测他在紧要关头和危机时刻将如何采取行动,在强烈的情感压力或诱惑下如何说话。另一方面,在他妹妹身上,你永远无法预知在什么时候,人为的限制将被打破然而天性占了上风;无论你有多了解她,在同样的情况下,预测她的行为发展都异常困难。从黎明到午夜,女人的整个存在,都是由一个从外部强加在她身上的行为标准和道德标准来调节的。她们的理想是纯人为的和间接得来的,会突然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暴露她本性的一面和原始的一面,这一面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另一方面——这些观念如此根深蒂固,人为地把她变成了——独立型女性,具有道德标准和她自己设定的理想。当她平静的生活轨迹忽然被突发事件或强烈的情感打乱,她会选择逃避。突然出乎意料地,她说话会不自然,并受到灌输的思想的启发。特定的环境下,她会表现女性应该说或做的。面对一个困难,她的经历不能引导她,她回归传统,用生硬的语言表达了别人的思想。这种情况不止发生了一次了,我也看到了一个真正的血肉之躯突然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由男性作家发明并称之为女性,而没有任何其他的名字的生物,她们的缺点和美德,与男性作期望的如出一辙。
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即使是智力最不发达,最没有个性的女人都处于不断的斗争中:一方面,本能告诉她们多样化是进步的代名词;一方面,社会要求她们竭力接近一种单一的枯燥无味的类型——男性给她们设立的理想的和标准的类型,这是让男性感到舒适和享受的标准和理想的类型。不管原来这个女性的性格多么地不妥协,给她的职业唯一的空间就是圆的,她不得不进入到这个圆洞中去。就算她的灵魂是一个海盗的灵魂,它也不得不被包裹在一个像厨师这样一个平和的职业里。即使她不循规蹈矩,对名望熟视无睹,她也只能先经过男性的同意后,才能这么做。男性罪人可以自己选择下地狱的方式;而对女性来讲,只有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即使这一条路,她也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她踏上这条路。她的恶习连同她的美德都是被强迫的和被规化的。它们同根同源;罪行之于她,只是过度的美德,恶意的或善良的,是女主人或被家庭遗弃之人,她都是环境的产物,而不是生来如此。
女性身上一定有许多特征和品质,都不是这个性别的真正特征和品质,而是这个阶层的特征和特点——用性吸引力、料理家务和生儿育女职责分离出来的一个阶层。在男性的眼中,这些特别的品质是为了履行一些特殊职责。一代又一代的女性,不管她们的自然本性和爱好如何,都得去获得这些品质,至少表面上得这样——如果没有具备这些品质的话,生活的栅栏将会把她们隔绝在外。
在女人身上,她们的真实自然的和后天习得的品质特性,几乎没人能察觉到分界线在哪里。当然,对于男性也是同样的道理,但在男性身上程度非常低。许多行业都向他们敞开,他们大体上都是自然而然地,进入气质和性情都适合他们的行业当中。爱好自由的人通常不会成为一名会计师,一个学生不会将深海捕鱼当作适合他的职业。但一直强制女性要努力接近一种单一的类型。大自然从来不会创造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所以做个假设,自然把数以百万计的女性都整齐划一归类为妻子,这真是荒唐可笑。换句话说,这些人都要爱家、迷人、顺从、勤奋、愚钝、整洁、要有欲望喜欢取悦别人、衣着讲究、嫉妒同性、自我牺牲、胆小、充满了强烈的母性情怀、擅长烹饪、对门外之事不感兴趣、自己的个性和兴趣要迎合丈夫的个性和兴趣……我想很少有女人生来就集妻子的这些品质于一身;但是,从出生到成为妻子,她们必须开始致力于,顺着或逆着,去获得她们所缺乏的一些品质。
对女人来说,没有哪条道路是最容易走的。正如,(在许多情况下),猪耳做成丝钱包,用坏材料造好东西是行不通的。把整洁、爱家、胆怯、缺乏才智等这些品质灌输到那些生来就带有其他能力和缺陷的人身上,必然会浪费好材料,牺牲在为丈夫利益安排的家庭生活的祭坛上。通常对女子气质最坏的影响是伪善,在许多情况下,这是女孩的基本课程,是教育与教养产生的结果。当然,我并不是说大多数女孩被有意识地、带有既定目标地、明确地被教成伪善;但对我来说,相当肯定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母亲们,默许她们的女儿去获得她们自己身上都不具备的美德(或不好的品质)。
事实就是如此。要在婚姻市场上成功,就需要一些特定的品质;作为经济和社会的必需品,如果缺乏这些品质,就需要有与它们类似的品质。当无助和脆弱在妻子中成为一种时尚时,原本和兄弟们同样勇敢的女孩子也被教会一种做作而虚假的胆怯。男人赞美和尊敬女性的母性本能;所以对孩子没有什么兴趣的女孩就会呆板地喜欢、宠爱和抚摸孩子。(我自己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在男人面前。)所有行为中最奸诈虚伪的伎俩——男性不喜欢聪明的女人,有头脑、有能力、有智慧的女孩就试图隐藏这些能力,只是为了她未来的丈夫会喜欢这毋庸置疑且令人愉悦的真理——她的智商不如他。
在强加在女人身上的所有错事里,没有哪项比这更严重了——强力阻止她精神成长——她在奴性地位上忍受的痛苦最多,最有发言权。对她的第十一条诫律就是一种侮辱——“汝不可思”;而在她的婚姻中,最不公平的条约是——为了他的自我满足感,她的丈夫可把她视作一个傻瓜。
不仅如此,从一代到另一代,女人智力这个优点从没有被鼓励使用——就她们而言,她的生活缺乏竞争的刺激,在她自己的特殊贸易中对他们的要求很低。就好像加之于在她们身上的这些事情还不够令人沮丧,女性被明确禁止培育她所拥有的智力,哪怕只是一点。科学对她是封闭的,艺术退化为一系列的“小戏法”。禁止她拥有物质财富,这是不够的;不仅是物质的东西,精神的东西,她也必须远离。这清楚地表明一个事实:男性看待女性时,她的存在不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而只是为了他的满足和快乐而存在。她之于他,能满足他个人欲望。她提供的是卑贱而没有报酬的服务;他的快乐在她的肉体上,而不是在她的灵魂里;因此精神的东西不适合她。
人们想知道这场比赛的意义何在——男人经久不衰的鄙视他妻子的欲望,无数女人压制自己精神成长的经济需要,那么意义何在?这就等于说——生儿育女,智力不用太高。关于母性的美丽和神圣,我们听了很多;也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听听有关母性不好的一面——这已成为了现实。抑制一个人的智力发育,只是为了让她能生养个儿子,在我看来这个过程本质上并不神圣和高贵;但仍有数百万的母亲教导她们的女儿别那么聪明,使她们进入婚姻时能取悦丈夫,顺利生子。毫无疑问,那些女儿中的大多数——主要生活在怠慢和冷漠中——都平和地忍受了;但总要有一些举足轻重的人,在明确的本能和模糊的野心的惯常控制下默默忍受着。在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些期望婚姻生活的女人,在她们身上,主动和探究的精神破碎,奴性和屈从代替了独立的品质,这必定给她们造成了无限的痛苦。在每一代人中,一定有一些女人有东西要传给那些住在他们家狭窄的墙外的人;但她们却没有权利做这些事情。她们悲愤抑郁,但她们就是不被允许。
但毕竟,比起法律之于整个人类的影响来说,强加给个别女性愚蠢带来的痛苦就是非常小的事情了。保留思想这个奢侈品的男性,似乎有些疏忽这个优势了,因为还未能得出明确的结论:儿子是他们母亲的儿子,也是他们的父亲的儿子。而非凡的人出自非凡的母亲,这却是司空见惯的事——也就是说,出众的女性是天生如此的。她自我膨胀和自我表现的自然本能欲望太强大了,强加的愚蠢法则难以粉碎和挫败她的天性。
这项法律不可避免地在那些制定和实施法律的人身上起了反应;因为这是事实,而不是玩笑,许多女性的天职已成为哺乳傻瓜——哺乳两个性别的傻瓜。女性被训练成愚蠢的繁殖机器,直到她们成为这样的人——因喂养不当而导致的婴儿死亡率,见证了她们被训练成的愚钝程度。从这个方面及其他方面来判断,这个把自然的女性改造成没有思想的肉体的过程,已有许多实例,已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在一些阶层里,女性仍然傻头傻脑地生育,不去想后果,这就是她的愚钝之处。难道她没有被明确禁止思考吗?作为母亲和妻子,如果她是个失败者,那是因为她没干其他事。要是我们的父亲没有如此强烈又坚定不渝地鄙视他们的妻子——我们母亲的权利的话,我们这些现在活着的人可能会成为更好的男人和女人,竭力摆脱现在的黑暗,我们会看到更多的光明。
我说过,这种对智力贫乏的谴责,是男性眼中女性奴性地位的最有力的证据。我重复这个言论,也不能重复得太频繁。只要你剥夺了人类使用精神财产的权利,你就使人类处于奴性的地位。通过向外界表现顺从和尊敬,举帽作揖或者侧身让路,你可以向外界甚至包括你自己隐瞒事实,但事实仍然存在。无论何时何地,他想贬低他的同伴,把他踩在脚下,首先他就已经否认他思考的权利,剥夺他探究的方法。自世界开始以来,每一个专制统治,都承认它只能秘密地进行——不能暴露其统治方式。运用智力的暴政,可以使自己牢固地建立长久的秩序。除非有人有能力建立另一种精神和智力统治的暴政。当你支配了一个男人的思想时,你就可以根据你的意志支配他的身体;你可以用你的身体做你想做的事;你拥有它而不是他。凡是希望自己有权力支配同伴的人,都发现通过他们的灵魂占有他们的身体是非常必要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你剥夺了一个人的一切,而没有占据他的灵魂时,你就要继续把他的灵魂也夺了去。以免把它留给他,他会问问题,思考出答案然后开始反叛。从古至今,专制主义的目标,小的或大的,物质的或智力的,一直使其臣民处于无知和黑暗中;因为自古以来,所有的不满和反叛都是伴随知识、光明和认识的传播而产生的。一个人的智力只要足够聪明去怀疑,并提出问题,“这是为什么?”他就再也不会对答案满意,“因为我想它是如此”这个答案不可避免地遭到反驳,“但我不这么想”——这就是异端和叛国的本质和基础。
在高处的人——也就是说,那些想把权力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人——有他们处在高处的条件,坚决反对启蒙手段的传播。否认男人诚实地思考问题和向他的同伴传达他的思想的权利,没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了。承认这项权利的人已在不同的时刻(为了启迪其他可能被引诱做同样事情的人)被石头砸死、被野兽吞噬、被逐出教会、被关进地牢、被烧死在刑桩上、被绞死、被淹死、被分尸。然而,尽管有如此严厉的惩罚——和其他不胜枚举较轻的惩罚——仍然会有一部分人顽固地坚持,即使冒着被烧死或肢解的风险,对一些特殊的问题也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并说出真相。对于有这种心态的人,做事看别人眼色和说话投其所好并不怎么重要。所以他们冒着被罚的危险,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世界历史一直是一连串的要求,断断续续却从未间断,对于被动的阶层、国家和教派,允许他们以自己的眼光看待事物,着眼于自己精神上或物质上的利益。这就是为什么一个自由的言论和一个自由的讲坛似乎是值得为之献出生命的原因。
无论在哪儿,文明都存在于各个阶级、教派和国家,一个接一个地,这些地方的男性声称有权为他们自己而去测试一些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教育。没有质疑精神就没有进步。最频繁和似是而非的反对意见集中在一个争论上。教育不仅对他们毫无用处,并且也不适合去履行他们的职责。坦白说,这一论点无疑常被提出来作为一个信念的结果,这个信念一点也不纯粹,因为它是由利己主义产生的。这种信念根源于常见的无法了解其他人的真实身份——习惯于把他们归类和以他们身上具有的能影响我们的显著特点(通常是表面的)去评测他们。我最好地解释一下我的意思,对我们许多人来说,“书记员”这个词并不能唤起一个真正的人把他的一些时间花在写字时的心理表征,而是很容易浮现一个人时时刻刻忙于驱笔的画面。换句话说,我们忽视了这个人自己的特性;对矿工、水手也是一样。对处于高位反对农业劳动者教育的人,农业工人不是一个实际的人,而是他挥动一把锄头或一把耙子的样子。从逻辑上实话讲,他们不能看到这个农业劳作栩栩如生的画面与书的内部的关系。实际上,他们把人类都看作劳动者,把他的身份固化为一个特殊的品质——在田野工作的身体能力。
正如我在别处所解释的那样,作为一个规则,女性的举止仍被认为——不是一个能把孩子带到世界上或能做饭具有精神品质的人,而是作为一个繁殖机器和一个煎锅必备的附属品。如此认为,独立的思想和任何超越特定范围的精神教育对她都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因为这可能导致她们获得其他附属物,而这些附属物和煎锅并不配套,也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