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样变成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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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古代去旅行

让我们再到古代去做一次旅行吧,但是这一次让我们设法做得比较简单一点儿。

我们在旋转无线电收音机的旋钮的时候,用不着走出屋子,一转眼就从莫斯科到了巴黎,从巴黎到了纽约,从纽约到了孟买。要是我们还有了电视机,那么我们不但可以听见,而且还可以看见住在别的城市、别的国家,远隔山岭和海洋的人们了。

但是怎样才可以听见和看见那些人,他们不是跟我们隔多少英里,也不是隔开多少千米,而是跟我们隔开多少年、多少年、多少年?

有没有那么一种工具,我们依靠它能够做时间旅行,就像空间旅行一样?

这种工具是有的,就是有声电影。

我们可以在电影的银幕上看见全世界——不仅可以看见现在的,而且可以看见不久以前的。

瞧,这是在莫斯科的红场上,大批的人群在骚动着、喧嚷着,他们在欢迎征服了北极的人。瞧,一只白色的圆球——平流层气球远远地出现在高空里,仿佛是地球的一个新的卫星。

但是电影机这只“轮船”不能把我们载到它自己被发明以前的那个时代里去。而它又是在最近,不过几十年前才发明的。最初的有声电影是在1927年拍摄的。

再往远去,我们的“时间旅行”就只好从一只船换到另外一只船上去了。而船是越换越糟:我们从轮船换到帆船上去,从帆船又换到普通的小船上去。

瞧,这是无声电影的银幕。它是在1895年发明的。我们在这银幕上看见过去,但是听不见。

瞧,这是留声机。它是在1877年发明的。我们听见一个活生生的声音,但是我们看不见是谁在说话。

而这些“船”又只能把我们载到它们自己下水的那个岸边。

电影只能给您看1895年以后的事情。

而留声机只能把我们“载”到1877年为止。

声音不响了,它只保存在字母的记号里,保存在书的单调的整齐的行间。

在照片上,在那些古老的用银版摄影法拍出的照片上,凝滞着人的笑容和神色。

你翻看旧的家庭相册。在绿色天鹅绒的封面底下,在青铜扣环串连起来的硬纸页上,你看到了几代人的生活。

瞧,在这一页上有一位姑娘的一张褪了色的照片,姑娘的穿着就跟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孩子的一样。姑娘靠在风景如画的一座花园的一面墙上,实际上这只是拍照的小屋子里的布景罢了。

在这同一页上,在旁边,是披着长头纱的新娘和穿着燕尾服的秃头、肥胖的新郎,他把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正好放在大理石柱子一半的地方。新郎比新娘至少大三十岁。新娘有跟旁边那张照片上的姑娘一样的天真而羞怯的眼神。

瞧,这也是她,已经过了四五十年以后了。你简直认不出她了。在黑色花边的头巾下面是布满皱纹的前额,温柔而疲倦的目光,干瘪的嘴巴。在对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像,她的手里拿着一架照相机。在孩子的像下面横着一行老年人的颤抖的笔迹:“我亲爱的孙女儿,钟爱她的祖母画”。

在旧照相册的一页上就是一个人的整整一生。

离我们时间越远,照片上的人的脸部表情、头部姿势、手的动作也就越不清楚。现在我们可以毫不困难地把正在马背上跳跃中的骑手或正在跳进水里去的游泳的人照下来,而从前如果想照下一个人来,就必须让他坐在一把特制的有夹子的椅子上,夹牢他的头和肩膀,使他动弹不得。难怪那些人照出来都像是偶像,而不像真的人了。

1838年。越过这条界限,就连照片也没有了。在我们以后的旅行中,我们不能再依靠像照相机那样公平、正确的证人了,而要去依靠古时候的别的证人了。

为了恢复古时候的情景,我们不得不把为我们保存在美术馆、档案处和图书馆里的证明文件拿来校核和对照一下。

像这样,成百天、成百年就在我们前面飞掠过去,就像路旁边里程碑上的数字一样。

我们在旅途中又要换船了。1440年,越过这条界限之后,我们再找不到印刷的书籍了。代替清晰的印刷体的,是抄书人手写的着意修饰的字体。

抄书人的鹅毛笔尖在羊皮纸上慢慢地爬着,而我们也跟着它慢慢地一步一步、一字一字走向古代。

从羊皮纸走到纸莎草纸和寺院墙壁上的题铭,我们到古代去的路越走越远了。

古代人留给我们的文字越来越难懂,越来越像谜了。

最后,文字没有了,古代的声音完全沉寂了。

再往前去是什么呢?

我们在地底下搜寻人的遗迹,发掘被人遗忘了的坟墓,研究古时候的器具、早已毁坏了的房子的基石和早已熄灭了的火塘里的炭屑。

这些古代的遗物告诉我们,那时候的人曾经怎样生活,怎样干活。

但是它们能不能够告诉我们,那时候的人曾经怎样说话和思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