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一月
扫烟囱的男孩
一日 星期二
昨天下午到附近的一个女子小学去。姐姐西尔维亚的老师说要看《少年爱国者》,所以我拿去给她看。那学校大约有七百个小女孩,我去的时候正好放学。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有“万圣节”和“万灵节”两个节日,学生们正在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那里,我看到一件难忘的事:在学校对面马路上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扫烟囱的人站在那里哭泣,脸上满是油烟,他还是个孩子,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托着头。有两三个三年级的女学生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哭呢?”他不回答,只是哭。
“来!快告诉我们,怎么了?为什么哭?”女孩子再问他,他才渐渐地抬起头来。那是一个孩子的脸,哭着告诉她们,说扫了好几处烟囱,得到三十个铜币,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的破洞里漏掉了。说着把破洞给她们看。钱没了,家也不能回了。
“主人肯定要打我的!”他说着又哭了起来,把头伏在胳膊上,很为难的样子。女学生们围着他,觉得他很可怜。这时,其他的女学生也夹了书包跑过来。有一个帽子上插着青色羽毛的高个子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铜币,说:
“我只有两个,再凑凑就好了。”
“我这也有两个。”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接着说。
“大家凑起来,三十个一定是有的。”又招呼其他的同学们:“亚马里亚!滩边!亚尼娜!一个铜币,你们谁有?请拿出来!”
果然,有几个女孩把用来买花、买练习簿的钱拿出来。几个低年级的小女孩也有拿出一个半分的小银币的。头上戴青色羽毛的女孩把钱收集到一起,大声数着。
八个,十个,十五个,但是还不够。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师模样的高个子女孩,拿出一个相当十个铜币的银币来,大家都高兴了。现在还差五个。
“五年级的来了!她们一定有的。”一个说。
五年级的女孩子一到,铜币立刻就多了起来。大家还都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一个可怜的扫烟囱的孩子,被围在美丽的衣服、晃动的羽毛帽、发带、鬈毛之中,那样子美极了。三十个铜币不但早已凑齐,而且还多出许多来。没带钱的小女孩挤入大女孩群中,将花送给少年作代替。这时,校工忽然出来说:“校长来了!”女学生们就麻雀般散开了。扫烟囱的孩子独自站在街上,幸福地擦着眼泪,手里塞满了钱,上衣的扣眼里、衣袋里、帽子里都插满了花,还有许多花散落在他的脚下。
万灵节
二日 星期三
恩里科!知道万灵节是什么日子吗?这是纪念死者的节日。你们这些孩子在这天,应该纪念死去的人——特别应该纪念为孩子们而死的人。已经死去的人有多少?今天,还有多少人正在死去?你想过这些吗?不知道有多少做父亲的在工作中丧生,不知道有多少做母亲的为了抚育孩子,劳苦伤身,过早地死去。因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陷于不幸,绝望而自杀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因为失去自己的孩子,悲伤欲绝,发疯而死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恩里科!你今天应该想想这些死去的人!你要想想:有多少老师因为深爱着自己的学生,在学校里操劳过度,年纪轻轻,就离开学生而去!你要想想:有许多医生为了要治好孩子们的病,自己被传染而死!你要想想:在遇难的船上、饥荒中、火灾及其他非常危险的时候,有许多人将最后一块面包,最后的安全场所,最后从火灾中逃生的绳子和梯子,让给了那些幼小的生命,自己却甘愿牺牲而从容地死去!
啊!恩里科!这样的死者,数也数不清。无论哪里的墓地,都埋葬着成千上万这样的神圣的灵魂。如果他们能暂时在这世界复活,他们一定会呼唤那些孩子们的名字,那些让他们贡献出自己青春时的快乐、爱情、才能、老年的安宁和生命的孩子们的名字。二十岁的女子,壮年的男子,八十岁的老人,青春少年——为幼者而献身的这些无名的英雄——他们是那么伟大,那么高尚,把地球上所有的鲜花都敬献在他们的墓前,都不能够表达我们对他们的感激之情。他们这般深爱着你们,所以,恩里科!在万灵节,要用感恩的心去纪念这许多死者。这样,你会更加善待、更加关爱所有那些爱你的人。你真幸福!在万灵节,还没有能够让你想起去纪念的人。
你的母亲
好友卡罗内
四日 星期五
假期只有两天,但我好像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卡罗内了。和卡罗内越熟悉,越觉得他可爱。不但我如此,大家都是这样。只有几个高傲的人和卡罗内合不来,不和他说话,因为卡罗内一直不受他们的压制。大孩子扬起手来正要打小孩子的时候,小孩子只要叫一声“卡罗内”,大的马上就缩回手去。卡罗内的父亲是火车司机。卡罗内小时候曾生过病,所以入学也晚一些,在我们这一年级里个子最高,力气也最大。他能用一只手举起椅子来;老是不停吃着东西;人很好,同学们有求于他,不论铅笔、橡皮、纸、小刀,都会借给你或者干脆送给你。上课时,不说不笑不动,石头般安静地坐在狭小的椅子上,肩上是一颗大大的头,后背弓着。我一看他,他就眯起眼睛朝我笑笑,好像在那里说:“喂,恩里科,我们是好朋友啊!”卡罗内的样子很可笑:高个子、宽肩膀,上衣、裤子、袖子都太小太短;至于帽子,小得差不多要从头上掉落下来;外套露着线缝,一双破皮靴,领带几乎拧成一条线。他的相貌,谁见了都会喜欢,全年级中谁都喜欢和他坐一块。他算术很好,书常用红皮绳捆好,拎在手里。他有一把刀子,这是去年陆军大操的时候,他在野外捡到的。有一次因为这刀伤了手,几乎把指骨都切断了。跟他开什么玩笑都可以,他从来不生气,不过当他正说着什么的时候,如果有人说“这是撒谎”,那就了不得了:他会立刻火冒三丈,双眼通红,一拳拍下来,甚至可以把椅子打烂。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看见一年级大班的一个小孩因为把买笔记本的钱给弄丢了,站在街上哭,他就把自己的钱给了那小孩。为了母亲的生日,他花了三天工夫,写了一封八页长的信,纸的四周还画了许多装饰的花样。老师经常注视他,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常常用手轻轻地去拍他的脖子,好像爱抚温柔的小牛犊一样。我真喜欢卡罗内。当我握着他的大手时,那种欢喜无法描述!他的手和我的相比,就像是大人的手。我相信:卡罗内肯定是个能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救助朋友的人。这种精神,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到。虽然他是个大嗓门,谁都可以从中听出那蕴含的真情。
卖炭工与绅士
七日 星期一
昨天,卡罗·诺比斯向贝蒂说的那样的话,如果换成卡罗内,是绝不会说的。卡罗·诺比斯因为他父亲是上等人,总是很高傲。他的父亲是个高个子绅士,样子很沉静,留着黑黑的胡子,差不多每天早晨都要送儿子上学。昨天,诺比斯和贝蒂吵了一架。贝蒂年纪最小,父亲是个卖木炭的。诺比斯因为自己理亏,无话可说,就来了一句:“你父亲是个叫花子!”贝蒂气得满脸通红,默不作声,只是默默地流泪。好像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下午上课时,他那卖炭的父亲——全身黝黑的小个子的男人就牵着他儿子的手到学校里来,把这事告诉了老师。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诺比斯的父亲照例在门口替他的儿子脱外套,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就问老师说:“什么事?”
“你的卡罗对这位先生的儿子说:‘你父亲是个叫花子!’这位先生正在这里说这事呢。”老师回答说。
诺比斯父亲的脸红了起来,问自己的儿子:“你是不是这么说过?”诺比斯低着头站在教室中央,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父亲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贝蒂身旁,说:“快道歉!”
贝蒂的父亲好像很对不住他的样子,连连说:“不必,不必!”想上前阻止,可是绅士不答应,对他的儿子说:
“快道歉!照我说的做,‘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不应该的。请原谅我。让我的父亲来和你的父亲握手言和。’要这样说。”
贝蒂的父亲越发不安起来,好像在那里说“那不敢当”。绅士总不答应。于是诺比斯低着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对于……你的父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你……原谅我。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
绅士把手向贝蒂的父亲伸去,卖炭的就紧紧握住绅士的手,还把自己的儿子推向卡罗·诺比斯,叫他用两手去抱他。
“从今往后,叫他们两个坐在一块。”绅士这样向老师请求。老师就让贝蒂坐在诺比斯的位子旁边,诺比斯的父亲等他们坐好了,才行了礼出去。贝蒂的父亲注视着坐在一块的两个孩子,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座位旁,好像要对诺比斯说什么,好像很依恋,又好像感到很抱歉的样子,最后什么也没说。他张开两只胳膊,好像要去抱诺比斯了,可最终也没有去抱,只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在诺比斯的额头上碰了碰。等走出门口,还回头向里面瞥了一眼,这才出去。
老师对我们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忘记。因为这算是这学年中最好的教训了。”
弟弟的女老师
十日 星期四
弟弟病了,他的女老师德尔卡蒂前来探望。原来,卖炭者的儿子,从前是这位老师教过的。她讲了好多有趣的故事,真是好笑。两年前,卖炭家小孩的母亲因为儿子得了奖,用很大的围裙包满了炭,拿到老师那里,当面表示感谢。无论老师怎样推脱,她始终不答应,等拿着炭回家去的时候,居然大哭起来。老师又说,还有一个女人,曾把钱装入花束中送来。老师的话让我们听了感到很有趣。弟弟先前还死活不肯吃药,现在也好好地吃了。
教一年级的孩子,多费力啊!有的牙齿还没长齐,像个老头,发音发不准;有的咳嗽;有的淌着鼻血;有的把靴子丢在椅子下面,便哭着说“没有了”;有的用钢笔尖扎痛了手,便叫起来;有的把习字帖的第一册和第二册弄混了,吵个不停。要教会五十个连笔都拿不住的小孩写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的口袋里什么都有:甘草叶子、纽扣、瓶盖子、碎瓦片等等的东西,老师要去搜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藏到鞋子里去。老师的话,他们从来不听。有时从窗口飞进一只苍蝇来,他们就大吵。夏天,会把草拿进来,有的还把小甲虫带进来,甲虫在教室里到处乱飞,有时落入墨水瓶中,墨水溅污了习字帖。老师代替孩子的母亲替他们整理衣服;他们手指割破了,替他们裹绷带;帽子落了,替他们拾起来;时刻留心不让他们拿错了外套,不然他们会大喊大叫。女老师们真是辛苦啊!可是,学生的母亲们还要来提意见:“老师,我儿子的钢笔尖怎么不见了?”
“我儿子怎么一点都没进步?”
“我儿子成绩那么好,为什么得不到奖牌?”
“我儿子的裤子被钉子划破了,你为什么不把那钉子拔掉?”
据说,老师有时实在忍不了小孩的哭闹,就举起手来,用牙齿咬住自己的手指,忍住了。每次发怒,事后她都非常后悔,又去安慰方才骂过的小孩。也曾把淘气的小孩赶出过教室,赶出以后,自己却在心里暗自流泪。有时听见家长责罚自己的小孩,不给东西吃,老师总是很不高兴,要去阻止。
德尔卡蒂老师年纪很轻,身材修长,衣着打扮很是活泼,无论做什么事都像弹簧一样敏捷。她是个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的人。
“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你。”母亲说。
“原来是的,可是一学年过后,就大都不理我了。男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就把曾经受过女老师教当作羞耻的事了。两年来,我那么关爱他们,一旦离开,真有点难过。那个孩子是一直和我很亲近的,大概不会忘记我吧。心里虽然这么想,可一到放假,你看!回到学校以后,我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的叫着,走近他去,他却把头扭开,照样不理你。”
老师说到这,暂时闭了口。她含着眼泪,吻着我弟弟说:
“你不是这样的吧?你是不会把头扭向别处去的?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
我的母亲
十日 星期四
恩里科!你弟弟的老师来的时候,你对母亲说了非常失礼的话!像那样的事,不要再有下次了!我听见你说那样的话,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我想起几年前你病的时候,你母亲怕你好不了,整夜坐在你床前,数你的脉搏,数你呼吸的次数,伤心落泪。我以为你母亲要发疯了,很是忧虑。一想到此,对于你的将来,我就有点担心起来。你竟会对自己的母亲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不应该!那是为了免你一时的痛苦不惜牺牲一年的快乐,为了救你的生命不惜舍去自己生命的母亲啊!
恩里科!你要记着!一生中,你难免要历尽艰苦,而其中最苦的,就是失去母亲。你将来长大了,尝遍了人间冷暖,必然会无数次地回忆起你的母亲来的。迫切地渴望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像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里哭泣,这样的时候肯定会有的。那时,当你想起自己曾经做出让母亲痛苦的事,不知要怎样地后悔流泪呢!这种事难道不可悲吗?如果现在你让母亲伤心,你将终生受到良心的责备!母亲慈祥亲切的面孔,在你眼里将成了悲痛和责备的样子,让你的灵魂一辈子不得安宁。
啊!恩里科!你必须知道亲人之爱是人世间所有的感情中最神圣的东西。破坏这感情的人,乃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一个人虽然杀了人,只要他是爱自己的母亲的,就有珍贵的东西留在心间;一个人不管如何有名,如果他让母亲哭泣、让母亲苦痛,那他就真是世间最卑贱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母亲,不要再说无礼的话,万一把话说错了,你该自己在心里忏悔,拜在母亲膝下,请求赦免的亲吻,在你的额头上吻去忘恩负义的印记。我爱着你,你是我心里的珍宝。可是,如果你对自己的母亲不孝,我宁可不要你。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来抱我!我现在没有心情来抱你!
你的父亲
朋友柯莱蒂
十三日 星期日
父亲原谅了我,我还是很悲伤。母亲送我出去,叫我和门房的儿子到河边去散步。我们俩在河边走着,到了一家商店前,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同学柯莱蒂。他身上流着汗,肩上扛着一捆木柴。站在货车上的人把一捆木柴塞给他,柯莱蒂接下来运到自己的店里,并迅速地堆放在一起。
“柯莱蒂,你在做什么?”我问。
“你不看见了吗?”他把两只手伸向木柴,同时回答我。“我正在复习功课呢!”他接着说。
我笑了,柯莱蒂却认真地在嘴里小声念着:“动词的活用,因数——数与人称的差异而变化——”一面抱了一捆木柴,拿走,把它们堆好了,“又因动作而变化——”走到车旁取木柴,“又因表达出动作的方法而变化。”
这是明天语法要复习的东西。“我真忙啊!父亲有事出门了,母亲病了,躺在床上,所以我不能不做事。一边做事,一边读语法。今天的语法很难呢,无论怎样记,也记不住。——父亲说过,七点钟回来付钱。”他又向运货的人说。货车走了。“请进!”柯莱蒂说。
我进了店里,店里很宽大,堆满了木柴,木柴旁边挂着秤。
“今天真忙,真的!一刻也没闲过。正想着写作文,顾客进来了。顾客走了以后,拿笔要写,刚才的货车又来了。今天到柴市跑了两趟,腿麻木得像棍子一样,手也硬邦邦的,如果想画画,肯定是画不好的。”说着又用扫帚扫去撒在周围的树叶和碎柴屑。
“柯莱蒂,你学习的地方在哪?”我问。
“不在这,到这边来!”他把我引到店后面的一个小屋内,这屋子差不多可以说是厨房兼餐厅,桌上摆着书、笔记簿和已经写了开头的作文稿。“在这里!我还没有把第二题做好——用皮革做的东西。有靴子、皮带——还非再加一个不可呢——皮袍。”他拿起钢笔很清楚地写着。
“有人吗?”喊声从外面传来,有顾客来了。柯莱蒂回答着“请进!”便跑了出去,称了柴,算了账,又把账记在墙角一个脏脏的账簿上,重新走进来,“非赶快把这作文做完不可。”说着拿了钢笔继续写:“旅行囊,士兵的背囊——坏了!咖啡开了!”柯莱蒂跑到炉火旁把咖啡壶取下来,“这是母亲的咖啡。我已学会煮咖啡了。等一会儿,我们拿了一块儿到母亲那里去吧。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这个礼拜母亲一直病在床上。——动词的变化——我好几次,被这咖啡壶烫伤了手呢——士兵的背囊以后,写些什么好呢——非再写点上去不可——一时想不出来——到母亲那里去吧!”
柯莱蒂开了门,我和他一同走进那小房子里去。柯莱蒂的母亲躺在宽大的床上,头上包着白色的头巾。
“啊!好孩子!你是来看望我的吗?”柯莱蒂的母亲看着我说。
柯莱蒂替母亲摆好了枕头,把被子盖好,给炉火加上煤,把卧在箱子上的猫赶出去。
“妈妈,不再喝了吗?”柯莱蒂说着从母亲手中接过杯子,“药差不多吃完了吧?要是完了,我再跑到药店去买。柴已经卸好了。四点钟的时候,我会按你说的把肉放到火上。卖牛油的要是过来,把那八个铜子还了他就是了。这些事我会办好的,你不必多操心。”
“真是亏了你!你可以去了。一切当心。”柯莱蒂的母亲这样说着,还请我吃一块方糖。柯莱蒂指着他父亲的相片给我看。他父亲穿着军装,胸前挂着的勋章,据说是在翁贝尔托亲王做部下的时候得来的。柯莱蒂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活泼的眼睛,露出很快乐的笑容。
我们又回到厨房里。“有了!”柯莱蒂说着继续在笔记簿上写,“——马鞍也是革做的——剩下的晚上再做吧。今天非得晚睡不可。你真幸福,有工夫用功,还有时间散步。”他又欢快地跑出商店,将木柴搁在架子上用锯截断。
“这是我的体操。可是和那‘两手向前’的体操不同。父亲回来以前,我得把这些柴锯好,他见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最讨厌的就是手拿了锯以后,写起字来,笔画同蛇一样。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在老师面前把这事说清了。母亲的病要是能快点好,我才开心呢!今天好多了,我真快乐!明天鸡一叫,就起来预习语法吧。看!柴又来了。快去搬吧!”
货车载着满满一车木柴,已停在店前了。柯莱蒂走向车去,又回过来说:“我不能陪你了,明天再见吧。你能来真好,再见,再见,高兴地散你的步吧,你真是幸福啊!”他把我的手紧握了一下,仍来往于店与车之间,脸红红的像玫瑰,麻利的动作,让人看了也爽快。
“你真是幸福啊!”他虽对我这样说,其实并非如此,啊!柯莱蒂!其实并不是这样,你才比我幸福呢。因为你既能用功,又能帮父母干活。你比我要好一百倍,勇敢一百倍呢!我亲爱的同学!
校长先生
十八日 星期五
柯莱蒂今天很高兴,因为他上三年级时候的老师来做月考的监考。这位老师名叫柯阿蒂,是个大个子,黑乎乎的脖子,一头浓密的卷发,目光有神,说话响如大炮。这老师常吓唬小孩子们,说什么要撕裂他们的手脚交给警察,有时还要装出种种吓人的样子。其实他从来没有惩罚过这些孩子,无论何时,浓密的大胡子下总是隐藏着笑容,不过被胡须遮住,大家都看不出来。男老师共八人,除柯阿蒂老师外,还有像小孩一样的助理老师,五年级的老师是个小个子,平时总是围着一条大围巾,据说他在乡下当老师时,因为校舍潮湿,墙壁上满是湿气,就生了病,到现在还是浑身时不时发痛。五年级还有一位白发的年老的老师,据说以前曾做过盲人学校的教师。另外还有一位衣着华丽,戴了眼镜,留着好看的胡子的老师。他一边教书,一边自己研究法律,曾得过证书。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小律师”。这位老师还写过一本教人写信的书。教体育的老师原是军人,以前属于格里巴第将军的部下,脖子上留着弥拉查战争时的刀伤。我们的校长是个高个子,秃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胡须花白,长长地垂在胸前;经常穿黑色的衣服,扣子一直扣到紧挨着脖子的地方。他对孩子们非常和善。学生犯了错被叫到校长室里去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的,校长并不责骂,只是拉着小孩的手耐心劝导,以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并且安慰他,叫他以后做好孩子。他态度和蔼可亲,言语温柔,小孩出来的时候往往两眼通红,心里头觉得比受罚还要难过。校长先生每天第一个到校,等学生来上学,和家长们交谈。别的老师回家以后,他一人还要留在学校里,在学校周围四处巡视,以防有学生被车子碰倒或在路上胡闹。只要一看见校长那高大黝黑的身影,在路上逗留的小孩们就会丢下玩的东西四散而去,而他会从远处用食指指着他们,脸上露出友爱和伤感的表情。
听母亲说,校长自从自己的儿子参加志愿军死去以后,就不见有笑容了。现在校长室的桌子上,还放着儿子的相片。儿子死后,校长一度想辞职,据说给市政府的离职报告都写好了,藏在抽屉里,因为不忍心离开这些孩子们,一直犹豫不定。有一天,我父亲在校长室和校长谈话。父亲向校长说:“辞职是多遗憾的一件事啊!”这时,恰巧有一个人领了孩子来见校长,是请求转学的。校长见了那孩子似乎吃了一惊,将那小孩的相貌和桌上的照片仔细比对了好久,把小孩拉向自己的身旁,摸着他的头,注视一会儿,说了一句“好吧”,记下姓名,送父子俩出去,自己又陷入沉思。我父亲继续说:“您要是走了,那真是太遗憾了。”校长听了,就从抽屉里拿出辞职书,撕成两半,说:“我不走了。”
士兵
二十二日 星期二
自从儿子在陆军志愿兵中死去以后,校长常常利用课外时间到外面去看过往的军队。昨天正巧一支部队在街上通过,小孩们都聚在一起,学着乐队的调子,用竹尺拍打书包或书夹,跟着拍子又蹦又跳。我们也站在路旁,看着军队通过。卡罗内穿着狭小的衣服,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面包在那里站着看。还有穿着漂亮衣服的沃蒂尼呀,铁匠店的儿子呀,穿着父亲的旧衣服的普雷科西呀,卡拉布里亚少年呀,“小泥瓦匠”呀,一头红发的克罗西呀,相貌普通的弗兰蒂呀,炮兵上尉的儿子呀,那个因从马车下救出小同学自己跛了脚的罗贝蒂呀,都在一起。有一个瘸着腿的士兵走过,弗兰蒂笑了起来。忽然有人去拍弗兰蒂的肩头,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校长。校长先生说:“听着!嘲笑在队伍中的士兵,就好像辱骂捆着手脚的人,是件可耻的事!”弗兰蒂立刻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士兵分四列行进,身上满是汗水和灰尘,枪在太阳底下映得闪闪发光。
校长先生对我们说:
“你们应该感谢这些士兵!他们是我们的保卫者。一旦有外国军队来侵犯我国,他们就是为我们去拼命的人。他们和你们年纪差不多,正值青春年少,也在努力。瞧!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全意大利各个地方的人都来了:西西里人也有,耐普尔斯人也有,赛地尼亚人也有,伦巴第人也有。这是曾经加入过1848年战争的古联队,士兵虽然变了,军旗还和以前一样。在你们出生以前,这军旗下战死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来了!”卡罗内叫道。真的,军旗就在兵士们的头上飘扬。
“大家听着!三色旗通过的时候,应该举手行学生礼!”
一个士官擎着联队旗在我们面前通过。军旗已经破了、褪色了,旗杆顶上挂着勋章。大家向着军旗行学生礼。旗手对我们微笑,举手答礼。
“好样的,孩子们。”后面有人这样说。回头去看,原来是年老的退职军官,衣服的扣眼里挂着克里米亚战役的从军徽章,“好样的!”他反复地说着。
这时候,乐队沿着河改变了方向,小孩们的喧闹声与喇叭声不绝于耳。年老军官注视着我们说:“难得,难得!从小尊敬军旗的人,长大了就会为捍卫军旗而战。”
奈利的保护者
二十三日 星期三
驼背的奈利,昨天也在看士兵的人群中,他神情沮丧,好像说:“我不能当士兵了。”奈利是个好孩子,成绩也好,身体瘦小虚弱,连呼吸都似乎有些困难。他母亲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矮小的妇人,每到放学,她都会接自己的孩子回家。最初,别的学生都捉弄奈利,有的还用书包碰他那突出的背。奈利毫不反抗,也不告诉他母亲,他怕母亲听了伤心。无论怎样被人捉弄,他只是在座位上默默地哭泣。
有一天,卡罗内突然跳出来对大家说:
“你们以后谁要再碰一下奈利!我一个耳光,要他转三个圈!”
弗兰蒂不相信这话,当真尝了卡罗内一拳,果然被打得转了三个圈。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捉弄奈利了。老师知道了,让卡罗内和奈利坐在一起。两人很要好,奈利尤其喜欢卡罗内,他到教室里,肯定要看看卡罗内到没到,放学回家时,没有一次不说“卡罗内再见”的。卡罗内也是如此,奈利的钢笔或者书掉到地上,卡罗内立刻俯下身去替他捡起来,免得奈利弯腰不方便,还处处帮他的忙,或替他把用具装入书包,或替他穿外套。每当老师夸赞卡罗内,奈利就欢喜得如同称赞自己一样。后来,好像奈利把从前受人捉弄、自己偷偷地哭,幸亏一个朋友保护的事告诉了母亲。今天学校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老师有事让我到校长室去一趟,刚好来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矮小妇人,这就是奈利的母亲。
“校长先生,有个叫卡罗内的,和我的儿子在一个班,是吗?”她这样问。
“是的。”校长回答。
“有句话要和他说,您能帮忙把他叫到这里来吗?”
校长让校工去叫卡罗内。不一会,卡罗内留着短发的大脑袋已经出现在门口了。他不知叫他何事,露出吃惊的样子。那妇人一看见他,就跑上前去,双手搂住卡罗内的肩膀,不停地吻他的额头:
“你就是卡罗内!我儿子的朋友!帮助我儿子的人!就是你!好勇敢的人!就是你!”说着,急忙地去摸衣袋,又取出手包来看,但什么也没找到,就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十字架,挂在卡罗内的脖子上:
“把这个留给你,当作纪念!——当作感谢你,时时为你祈祷着的奈利的母亲的纪念!请你带着它!”
全班第一名
二十五日 星期五
卡罗内得到大家的喜爱,德罗西则令人佩服。德罗西每次都考第一,取得一等奖,今年大概还是如此。能超过德罗西的人,一个都没有。他科科优秀,无论算术、作文、图画,总是他第一。他一学就会,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凡事不费什么力气。在他看来,学习如同游戏一般简单。老师昨天对他说:
“上帝给了你巨大的恩赐,不要轻易糟蹋它。”
德罗西身材高大,面目清秀,金黄色的头发蓬松地盖着额头。身手敏捷、灵活,只要用手一撑,就能轻松地跳过椅子,而且学会了剑术。他今年十二岁,父亲是位有钱的商人,穿着黑色的带金黄色纽扣的衣服。德罗西快乐活泼,待人很客气,月考时总是帮助同学们。对于他,谁也没有说过无礼的话。只有诺比斯和弗兰蒂对他不服气。沃蒂尼看他的眼神总是很嫉妒,可是他丝毫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同学见了他,都以微笑相待。他做了班长,来往座位间收作业时,大家都要与他握手。他从家里拿来画片,全部分给朋友,还画了一张小小的卡拉布里亚地图送给那位卡拉布里亚少年。他送人东西总是面带微笑,毫不吝啬。他对待同学们都一视同仁。我有时候觉得超不过他,心里很郁闷!我也和沃蒂尼一样嫉妒着德罗西呢!当我遇到难题的时候,想到德罗西此刻已做完,真是从心里往外着急,还常常恼火起来。一旦到了学校,看到他那秀美而微笑的面容,听着他那可爱的话语,还有他那亲切的态度,心头的怒火顿时一扫而光了,觉得自己很可耻,而和他在一起读书是非常高兴的事呢。他的神情,他的声音,让我鼓起勇气,内心充满快乐。
这个月要讲的每月故事,老师教给德罗西抄写。好像那个故事使他大受感动,他脸色通红,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嘴唇也发颤了。此时的他,看上去很纯真!在他面前,我几乎快要这样说:“德罗西!你什么都比我强,与我相比,你好像是一个大人!我尊敬你,佩服你!”
伦巴第的小哨兵
(每月故事)
二十六日 星期六
1859年,为救伦巴第,法、意两国联军与奥地利开战,曾几次打败奥军。这个故事正好发生在那时候:六月里一个晴朗的早晨,意大利的一小队骑兵,沿着乡间小路缓缓前进,侦察敌情。带队的是一名军官和一名士官,大家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前方,看有没有敌军前哨的影子。他们来到树林中的一栋小屋前,看见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站在那里,正拿着小刀削树枝,想做一根棍子。小屋前的窗户上插着一面三色旗,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怕敌兵来袭,所以插了国旗逃走了。少年看见骑兵来,把树枝丢在一边,举起帽子。一双大眼睛很机灵,样子清秀,露着胸脯。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军官停下马问,“为什么不和你的家人一起逃走呢?”
“我没有亲人,是个孤儿。替人家做点零活儿,为了看打仗,所以留在此地。”少年回答说。
“见有奥地利人走过吗?”
“不,这三天没有见到。”
军官沉思了一会,下了马,命士兵们注意前方,自己爬到屋顶上去。可是那房子太低了,望不见远处。军官下来,心里想,“非爬上树去不可。”刚好屋子前面有一棵大树,树梢在空中飘动着。军官考虑了一会儿,上下打量着树梢和士兵的脸,忽然问少年:
“喂!孩子!你眼力好吗?”
“我?一英里外的小麻雀我也能看到。”
“你能爬上这棵大树的树梢吗?”
“这树梢?我?那真是不要半分钟工夫。”
“那么,孩子!你上去替我看看前面有没有奥地利士兵,有没有烟尘,有没有刺刀的闪光和马之类的东西!”
“就这样吧。”
“应该给你多少钱?”
“你问我要多少钱吗?不要!我喜欢干这事。如果是敌人叫我这么做,我才不肯呢,为了国家才肯如此。我也是伦巴第人!”少年微笑着回答。
“好的,那么你上去吧。”
“等一会儿,让我脱了皮鞋。”
少年脱了皮鞋,紧了紧腰带,把帽子扔在地上,抱住了树干。
“当心!”军官的叫声好像要他转过头来。少年回过头,用黑色的眼珠看着军官,似乎问他什么。
“没什么,上去吧。”
少年就像猫一样的爬上去了。
“注意前面!”军官朝着士兵喊道。少年已爬上了树梢,身子被树枝围住,脚被树叶遮住了,从远处却可望见他的上身。那蓬松的头发,在阳光中闪烁着金黄色。树真高,从下面望去,少年的身子小极了。
“一直往前看!”军官喊道。
少年的右手放开了树干,搭在前额上向远处望去。
“看见什么吗?”军官问。
少年用手圈成喇叭状放在嘴上回答:“路上有两个骑马的人。”
“离这里多少路?”
“半英里。”
“他们在动吗?”
“没有。”
“别的还看见什么?向右边看。”
少年向右方望:“墓地附近的树林里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好像是刺刀。”
“能看见人吗?”
“看不见,也许躲在稻田中。”
这时,“嘶”的一声,子弹从空中飞了过来,落在屋子后面。
“下来!你已经被敌人发现了。什么也不要看了,赶紧下来!”军官叫着说。
“我不怕。”少年回答。
“下来!”军官又叫,“左边看到什么没有?”
“左边?”
“唔,是的。”
少年把头转向左边。一种更加尖锐的声音在少年头上掠过。少年一惊,不禁叫道:“他们向我开枪了。”子弹从少年身旁飞过,他差点就被打中了。
“下来!”军官着急了。
“马上就下来。有树叶掩护着,不要紧的。你说看左边吗?”
“唔,左边。但是,可以下来了!”
少年身体突然转向左方,大声喊道:“左边有教堂的地方——”话音未落,第三颗子弹尖锐的声音掠过空中。少年忽然从树上掉下来了,原本以为自己靠住树干,不料张开了手,石头似的摔在地上。
“糟糕!”军官叫着跑上前去。
少年仰天摔在地上,伸开两手死了。两个士兵从马上跳下来。士兵俯下身子,解开了他的衬衫一看,见枪弹正中右肺。“没救了!”士兵叹息说。
“不,还有气呢!”军官说。
“唉!可怜的孩子!喂!当心!”军官说着,用手帕压在孩子的伤口上。少年睁大了眼睛,头向后一仰,断了气。军官铁青着脸看了一眼少年,把孩子的上衣铺在草地上,把尸体轻轻放倒在衣服上。军官站起身来,注视着少年,那两个士兵也立正不动。其他的士兵仍旧注视着前方。
“这可怜的孩子!”军官不停地说着,忽然把窗口的三色旗取下,盖在尸体上。军官把少年的皮鞋、帽子、小刀等,放在旁边。他们默默地站立。过了一会儿,军官向士兵说道:“拿副担架来!这孩子像士兵一样勇敢,可以用军人的礼节来葬他的。”他看着少年的尸体,做了个亲吻的手势,立刻向士兵们命令说:“上马!”
一声令下,全体士兵上了马继续前进。几个小时后,孩子得到了军人的荣誉。
日落时,意大利的先头部队全线向敌方推进,从今天骑兵通过的田野路上分作两队行进。少年战死的消息,出发前已传遍全队,他们就从屋子前不远的地方经过,小路旁边有条小溪。走在最前面的军官,见大树下用三色旗遮盖着的少年,通过时纷纷抽出战刀表示敬意。一个军官俯身到小溪岸边摘下鲜花,撒在少年身上,全队的士兵们也都跟着摘了花向尸体上撒去,一瞬间,少年已埋在鲜花当中了。军官和士兵们齐声高呼:“勇敢的伦巴第少年!”“再会!朋友啊!”“金发少年万岁!”一个军官把自己的勋章投向孩子的遗体,还有一个走近去吻孩子的额头。有人继续把鲜花投过去,鲜花纷纷落在那可怜的少年的脚上、染着血的手臂上、金黄色的头发上。少年横躺在草地上,脸上露出苍白的微笑,好像听到了官兵们向他表示的敬意,他好像非常高兴能为祖国贡献自己的生命!
穷人
二十九日 星期二
恩里科!像伦巴第少年那样为祖国献出自己的生命,是伟大的美德,但是孩子,你也不能忽略一些小事。今天你在我的前面走着时,有一个贫穷的妇人坐在路边向你乞讨,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你什么也没给,只是看着走开了!那时,你口袋里应该是有钱的。恩里科!好好听着!不幸的人伸了手向你乞讨,我们不该视而不见!尤其对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乞讨的母亲,不该这样。她的孩子或许正在忍饥挨饿,如果这样,那母亲该有多么难过?假如有那么一天,你的母亲对你说“恩里科!今日不能再给你食物了!”的时候,你能想象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难过?
给乞丐一个铜币,他会真心感谢你,说“神保佑你和你的孩子健康平安。”你无法理解这句祝福的话给我内心带来的甜蜜感。享受着那种祝福时的快乐,我想,真是可以增加我们的健康的。每当我从乞丐那里听到这种话时,觉得乞丐所回报给我的要比我能给他的更多,常常这样满足地回到家中。当你遇见无助的盲人、饥饿的母亲、失去父母的孤儿的时候,可把口袋中的钱分给他们。光是在学校附近,不是就有很多贫民吗?贫民喜欢的是小孩的施与,因为大人施与他们时,他们觉得比较低下,而从孩子那里接受施舍是不足耻的。大人的施与不过只是慈善的行为,小孩的施与除了慈善之外还有亲切——你懂吗?比如说,好像从你手里落下来的不仅是钱,还有花朵。你想想:你什么都不缺,而他们却什么也没有;你要的是奢侈生活,而他们却只求不死。你再想想:在这么多高楼大厦中间,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在穿着华丽的孩子们中间,竟有没饭吃的女人和小孩,这是件何等悲哀的事!他们没有食物!这难道不可怜吗?在这座大城市中,有许多和你一样机灵、聪明的孩子,因为穷得没有食物,像荒野中迷路的野兽一样!啊!恩里科!从此以后,如果遇见向你乞讨的母亲,不要再冷漠地走开了。
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