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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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詹姆斯·博尔顿先生对异母弟弟亚瑟和蒙泰尼里去“漫游瑞士”一事很不赞成。可这是一次采集植物标本的旅行,同行的又是年高的神学教授,是一次有益无害的活动。他要是明目张胆地加以阻止,亚瑟会认为他太专横跋扈,因为亚瑟并不知道他阻止的理由,立刻会归因于他对宗教和血统的偏见,而博尔顿一家向来以思想开明、具有宽容精神而自豪。早在一百多年前,博尔顿家就分别在伦敦和里窝那开了父子轮船公司。自那时起,他们一家人就成了虔诚的新教徒和坚定的保守派。但他们认为,英国绅士即使对天主教徒也应该有个公正的态度。因此,老主人鳏居、生活感到寂寞时,就和一个天主教徒结了婚。这个天主教徒也就是他们家小孩子的家庭教师,年轻貌美。老主人的长子詹姆斯和次子托马斯,对于家里出现这么一个年龄和他们相差无几的继母,难免幽愤厌弃,但是在行动上仍然有所克制,把这一现实归因于天意。随着老主人去世,老大结婚,本来就难处的家庭关系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不过,继母葛拉迪斯在世的时候,兄弟俩倒也尽心维护,使她不受裘丽亚那刻薄的长舌妇的伤害。对于亚瑟,他们俩也认为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而且并不是虚情假意,不仅慷慨大方地给他零用钱,还允许他行动上自由自在。

因此,亚瑟在收到回信的同时,还收到一张足以供他花销的支票。信中允许他自由地安排自己的假期,不过口气比较冷淡。亚瑟拿零用钱的一半买了植物学书籍和采集植物的标本夹,就和神父一道出发,开始了阿尔卑斯山的初次漫游。

蒙泰尼里神采奕奕,亚瑟好久都未见他有这么高兴了。上次在花园里的谈话,让蒙泰尼里初次受到了震惊。自那以后,他渐渐恢复了平和,现在已经能泰然处之了。亚瑟年纪轻,没有什么阅历,纵使有什么决心也不至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对他好言相劝,晓以利害,还来得及阻止他误入险途。

他们本来打算在日内瓦住上几天,可是亚瑟一见到大街上那么闪光耀眼,游乐场所尘土飞扬,游客拥挤不堪,就有点皱眉头了。蒙泰尼里心里一阵阵欣慰,在一旁注视着他。

“不喜欢吗,亲爱的?”

“我也说不清楚。这儿和我想象的样子相差太远。湖很美,我也喜欢群山的姿态。”这时候,他们正在卢梭岛上,只见萨沃伊小镇那边峰峦连绵起伏,亚瑟指着那一带说,“不过,那个镇子看上去过于严谨,过于整齐,倒有点——俨然一副新教徒的派头,显得自命不凡。是啊,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它使我想起了裘丽亚。”

蒙泰尼里哈哈笑着说:“真是不幸的苦孩子啊!算了吧,我们到这儿来,本是想让自己玩得痛快,既然这样就不必再待下去了。今天我们在湖面划划船,明天早上就进山,你看怎么样?”

“可是,神父,您不是想在这儿逗留吗?”

“我亲爱的孩子,这一带我都来过十几回了。我度假是为了让你玩得高兴。你想到哪里去?”

“如果随便到哪儿都不影响您,我倒想溯河而上,到它的发源地去。”

“是伦河吗?”

“不,阿尔沃河,水流更湍急。”

“那好,我们就去夏慕尼。”

整个下午,他们划着小舟,在湖面上随波荡漾。湖虽美,但给亚瑟的印象远远不如那条浑浊的灰色阿尔沃河。亚瑟是在地中海边长大的,对蔚蓝色的微波习以为常,因而很想看到奔腾汹涌的急流。现在,他看到如冰河一样奔泻的急流,感到无限的喜悦。他感慨地说:“这河流真是奔腾不息啊!”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向夏慕尼出发。亚瑟驾着车,穿过山间肥沃的田野。一路上,他兴致勃勃。可是,车子来到克鲁斯镇附近时,道路蜿蜒曲折,四周为犬牙交错的大山岗所包围,他就变得肃然沉默了。从圣马丁镇开始,他们就弃车步行,沿着山谷慢慢向上攀登,晚上住宿在山间的牧人小屋或小山村,然后凭感觉继续漫游。亚瑟对沿途多变的景色感觉异常敏锐。他们在途中经过的第一道瀑布,简直使他欣喜若狂,那神态叫谁见了都会高兴。接近白雪皑皑的山顶时,他又从纵情狂欢进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蒙泰尼里往日从没见过他那种神情。亚瑟和大山之间似乎有一种不解之缘。山间呼啸的松树高大挺拔,显得阴沉而神秘,亚瑟能静静地躺在林间,连续躺几个小时,从林隙间窥看外面阳光灿烂的世界,欣赏闪烁的山峰和绝壁断崖。蒙泰尼里见此情状,心中很是羡慕,只是那羡慕之中夹有一点伤感。

有一天,蒙泰尼里在看书时转头看躺在身旁青苔地上的亚瑟,只见他那伸展的姿势和一个小时前一模一样,还是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仰望光彩夺目的蓝天白云。蒙泰尼里说:“亲爱的,我多么希望,你能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啊!”他们已从高高的山路转到一个寂静的小山村,要在那里过夜。那山村就在代奥萨斯山泉瀑布附近。晴空万里,渐渐西沉的太阳已经落在松林覆盖的岩顶,勃朗山脉那些圆形或尖形的山头即将烘托出阿尔卑斯山特有的晚霞。亚瑟听到蒙泰尼里说的话,便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困惑和神秘。

“神父,您要我说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苍穹,那儿不仅雄伟,而且一尘不染;我看到,那苍穹年复一年地等待着,等待圣灵的到来。只是我隔着一层玻璃在看,因而看得朦朦胧胧。”

蒙泰尼里一声叹息。

“往日我也曾看到这些。”

“现在一点也看不到了吗?”

“一点也看不到。这些景象我再也看不到了。我知道它们依然存在,可是没有能看清它们的眼睛,我看到的是另外的东西。”

“您看到了什么?”

“我吗,亲爱的?我看到的是蓝天,还有雪山。我若抬头往高处看去,所看到的只有这些。但是,若看那下面,所见就不同了。”

他指着下面的峡谷。亚瑟起身跪着,低头俯视下面的峭壁悬崖。黄昏渐渐凝重,暮色苍茫,高大的松树拘谨地伫立在狭窄的河流两岸,像哨兵一样忠于职守。太阳像闪闪发红的煤球,一会儿就隐没在锯齿般的山峰后面,一切的生命和光明都失去了自然的本色。黑暗立刻降临到山谷之间,阴森可怕,令人一筹莫展,仿佛那里面暗藏着杀机。光秃秃的西山那边,峭壁犹如潜伏的怪兽巨齿,等猎物一到就将其吞到深谷的腹中。峡谷那里黑乎乎一片,只听到树林在哀吟。松树像一排排刀锋,轻声呼唤:“快投入我们的怀抱吧!”在渐渐聚拢的黑暗中,激流在奔腾咆哮,带着永无止境的绝望,疯狂地拍击如牢笼一般的石壁。

“神父!”亚瑟颤抖着从悬崖边缩回,站起来说,“那下面就像一座地狱。”

“不,我的孩子,”蒙泰尼里轻声回答,“它只不过像一个人的灵魂。”

“人的灵魂能待在黑暗中,而且披上死亡的阴影?”

“这正是你在大街上日常所见的人的灵魂。”

亚瑟不寒而栗,向那些阴影看去。一层淡淡的迷雾缭绕在松树林上空,与汹涌澎湃的山泉若即若离,仿佛一个凄凄惨惨的鬼,怎么也不能给人以安慰。

“快看啊!”亚瑟突然惊叫起来,“在暗中行走的那些人已经看到了一束巨光。”

就在这时,东边积雪的山峰在落日的余晖中燃烧着。待到山顶的红光消失以后,蒙泰尼里转身碰碰亚瑟的肩膀,把他从惊讶中唤醒过来。

“走吧,亲爱的,一点儿光都没有了。如果还不走,天一黑我们就会迷路的。”

“那里就像一具死尸。”亚瑟说着转过身。他刚才看到的是偌大的积雪山顶,在昏暮中微微闪烁,完全是一副狰狞的面孔。

他们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穿过黑黝黝的树林,朝牧人小屋走去,准备在那儿过夜。

蒙泰尼里一走进房间,就见亚瑟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吃晚饭了。这位小伙子似乎已从阴沉的梦幻中摆脱出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啊,神父,快看看这条狗,它真够荒唐的,竟然能立起后腿跳舞呢。”

亚瑟对那条狗的舞姿非常感兴趣,专心致志的神态与他刚才在落日余晖中的表现完全一样。房子的女主人脸色红润,系着白围裙,粗壮的胳膊叉在腰间,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亚瑟与狗玩耍。她用当地土话对女儿说:“一个人能这样一门心思逗狗,头脑里准没有什么杂念。而且,这个小伙子长得多么英俊!”

亚瑟像个害羞的女学生,脸涨得绯红。那位女主人这才知道他听懂了自己说的话,又见他那难为情的样子,就笑哈哈地走开了。吃饭的时候,亚瑟只谈漫游、爬山以及采集标本一类的打算,别的什么也不说。很明显,刚才的梦幻既没有影响他的精神,也没有影响他的食欲。

第二天早晨蒙泰尼里醒来时,亚瑟已不知去向。原来天还没亮,亚瑟就出门去山上的牧场“帮主人加斯帕放羊去了”。

早饭刚上桌,亚瑟就奔进屋子,光着头,手里拿着一大束野花,肩上扛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农家女孩。

蒙泰尼里抬起头,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比萨或里窝那时亚瑟是那么严肃,寡言少语,和现在形成多么奇异的对比啊!

“你这孩子,真是毛手毛脚,刚才到哪儿去了?早饭也不吃,就满山遍野乱闯。”

“啊,神父,实在太好玩了。日出时,群山美极了,露水还这么重。您瞧!”

说着,他抬起一只脚,靴子上面满是露水,还有泥。

“我们带了一些面包和奶酪,在山上牧场那里又挤了些羊奶。哎哟,那可真脏啊!可现在我又饿了。我还要给这个小女孩吃点东西。安妮特,吃点蜜糖好不好呀?”

他坐下来,把孩子放在膝上,准备帮她把花理整齐。

“不行,不行!”蒙泰尼里打断他,“你弄受凉了可不行啊。赶快把湿衣服换一换。安妮特,到我这儿来。你从哪儿带了个孩子?”

“就在村头。我们昨天碰到的那个人是她爸爸,这个小区的补鞋匠。您看,她一双眼睛多可爱!口袋里还有一只小乌龟,她叫它‘卡罗琳’。”

亚瑟换掉湿袜子,便过来吃早饭,只见小女孩坐在神父腿上,正哇里哇啦同他谈她的乌龟。这时候,她已把乌龟翻了个身,放在胖乎乎的小手上,好让“先生”能欣赏动弹不停的四只脚。

“先生,您瞧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满口的土语叫人似懂非懂,“您瞧瞧,卡罗琳的靴子!”

蒙泰尼里坐在那里和小女孩玩耍,摸摸她的头发,赞赏她的宝贝乌龟,还给她讲奇异的故事。女主人进屋收拾餐桌,见到安妮特把教士装束、严肃正经的绅士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惊异得瞪大了眼。

“上帝教孩子们识别出好人。”她说,“安妮特平时总是害怕生人,可是,她见了这位先生一点儿也不胆怯。真是奇事!安妮特,快跪下来,趁先生没走请他给你祝福吧,将来会让你吉星高照。”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穿过阳光普照的牧场,亚瑟说:“神父,我还不知道,您那么会带孩子玩耍。那孩子眼睛老望着你,一刻也不离。您可知道,我认为……”

“什么?”

“我只是想说,照我看,教会不准许教士结婚,这似乎是令人遗憾的事。我实在不懂得这是什么原因。教育儿童是一项很严肃的任务,孩子从小就要有个良好的环境。我可以肯定地说,一个人的事业越是高尚,生活就越纯洁,也就越适宜做父亲。神父,如果您没有进行过庄严的宣誓,如果您已经结过婚,我相信您的孩子一定很……”

“嘘!”

这轻轻的一声“嘘”来得那么突然,随之出现的沉默也显得格外深沉。

亚瑟见对方表情忧郁,心里很难受,接着说:“神父,我刚才说的话您认为有不妥之处吗?当然,也可能我说得不对,但是,我有这种看法在我是自然而然的。”

蒙泰尼里很温和地答道:“刚才说的那些话,或许你并没有真正懂得其意义。再过几年,你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了。现在我们最好谈谈别的吧。”

在这理想的假日里,他们相处得亲密无间,气氛和谐,可是这场谈话首次使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

他们从夏慕尼出发,经过太特诺瓦山到达马第尼镇。由于天气闷热,他们就在镇上歇下来。午饭后,他们坐在旅馆的凉台上。那儿不仅凉爽,还可一览全山的风景。亚瑟取出盛标本的盒子,用意大利语就植物学方面的问题与神父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还有两名英国画家坐在凉台上,一个在写生,另一个正懒洋洋地和写生的人聊天,似乎没有想到刚来的两个陌生人可能懂英语。

聊天的那人说:“威廉,别画什么风景了,就画那个意大利小伙子吧。他长得挺神气,正迷着那几片羊齿叶。你瞧他眉宇间的线条!只要把他手里的放大镜画成十字架,短衫短裤的衣着画成罗马人穿的大法衣,准保能画成一个罗马帝国时代的基督徒,而且形神毕肖。”

“得了吧,什么罗马帝国的基督徒!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小子旁边。当时他对烤鸡的迷恋劲儿就跟现在对那些脏兮兮的野草一样。他生得是很漂亮,棕色的脸蛋也很美,可是远不如他的父亲富有画意。”

“他的——什么?”

“他的父亲,就坐在你的对面。难道你对他没在意?他那面孔绝对庄严。”

“怎么,就你这笨蛋还能当个卫理公会教徒!天主教教士就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

“天主教教士?啊呀,我的天哪,他真的是一个教士!是啊,我倒真的忘了。他们有过誓言,不结婚以及诸如此类的戒律。既然这样,我们就厚道一点,把那孩子看成是他的侄儿吧。”

“这帮白痴!”亚瑟轻轻骂了一声就抬起头,眼睛滴溜溜地转,“不过,他们倒也有好意,以为我很像您。但愿我真是您侄儿……神父,您怎么啦?脸色这么惨白?”

蒙泰尼里一面慢慢站起身,一面用手压住额头。“头有点儿晕,”他听起来很虚弱,口气也很压抑,“今天早上,可能太阳晒得太多了。亲爱的,我要回去躺一躺。中了点暑,没什么要紧的。”

亚瑟和蒙泰尼里在琉森湖畔停留了半个月后,就经过圣哥达山口返回意大利。这次出门很幸运,因为天气帮忙,好几次远游都玩得很痛快。但是,当初出门时感到有魅力的东西已不复存在。蒙泰尼里一直被一种不愉快的念头所萦绕,因为他曾说过要“谈得更加具体”,这次度假本是个机会却错失了。在阿尔沃河的山谷那里,他尽力回避他们在木兰树下谈过的话题。当时他思忖,亚瑟是个艺术气质很浓的人,第一次感受到阿尔卑斯山优美的风景带来的喜悦,若重提那势必引起他痛苦的话题,未免有点残忍。自从到了马第尼以后,每天早晨他都对自己说:“今天要跟他谈。”可是到了晚上又说,“明天一定要同他谈。”眼看度假快要结束了,还老是“明天,明天”,一拖再拖。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胆寒,认为此时和彼时有些不同,他和亚瑟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因此始终不便开口。到了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才突然意识到,要是他真的想讲,那么这天晚上非讲不可了。当时他们在鲁加诺镇上过夜,第二天一早就要动身回比萨。他至少要探听一下虚实,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意大利政治旋涡中,这位心爱的人究竟涉足多深。

太阳下山以后,他建议说:“雨停了,亲爱的。要欣赏一下湖光水色,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到外面走走吧,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他们沿着湖边漫步,来到一处清静的地方,在一堵低矮的石壁上坐下来。石壁附近是一片玫瑰花丛,挂满鲜红的果实;其中一两株还有迟开的乳白色花朵,悬在高高的枝头,花儿沾上露珠,凝重地低头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悲伤。碧绿的湖面上,一叶扁舟挂着瑟瑟抖动的白帆,在湿润的微风中荡漾。那游弋的小舟显得轻盈娇弱,仿佛湖面上漂荡着一簇银色的蒲公英。萨尔佛多山上一家牧羊人的茅屋居高临下,那敞开的窗户犹如一只金黄色的眼睛。玫瑰花在九月的悠悠白云下低着头,做着美梦。湖水轻击岸边,似乎在和鹅卵石喃喃私语。

蒙泰尼里先开了口:“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我能和你静静地谈谈心,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马上要回到学校,忙于功课,结交朋友;而我今年冬天也很忙。我想清楚地了解,以后我们该如何相处。因此,如果你……”他稍作停顿,说得更慢了,“如果你还像以往一样信任我,我希望你跟我谈谈,比那天晚上在神学院花园里要谈得更具体一些,你参与到什么程度。”

亚瑟望着湖对面,静静地听,不说什么。

蒙泰尼里接着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宣过誓或经过类似的仪式,因而使自己受到了约束?”

“亲爱的神父,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我没有束缚自己,但我是受约束的。”

“我不明白……”

“发誓有什么用?发誓约束不了人。如果你对一桩事情有了某种体会,那就被它约束住了;如果没有那种体会,那你怎么也受不到束缚。”

“那么,你是说这桩事情,你这种认识已到了不能改变的地步?亚瑟,你这么说经过深思熟虑没有?”

亚瑟转过头,直盯蒙泰尼里的眼睛。

“神父,您问我是否信任您,那您能不能也信任我呢?说实在的,如果有什么话该对您说,我自然会讲。可这些事跟您说一点用处也没有。那天晚上您说的一番话,我没有忘记,而且永远牢记在心里。但是我一定要走自己的路,追随我所见到的光明。”

蒙泰尼里从花丛中摘了一朵玫瑰,扯下一片一片的花瓣,扔到了水里。

“亲爱的,你说得很对。的确,这些事我们不好再说什么了。话说多了也实在没有多大意思。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