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缈缈孤云峰
次日,街坊四邻忽见掌柜的及店小二无端惨死,外加三名西域莽客,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报了官府。上面得知,立时派了锦衣卫调查此事。
只见来人身穿斗牛服,腰悬绣春刀,乃是锦衣卫镇抚使。但见他在客栈之中细细查看,忽而皱眉,忽而沉思,斜眼望去,木桌上杯盘狼藉,一张有菜有肉却无酒,另一张上却是整整齐齐放着七八只空酒坛,不由暗自奇怪。
正思间,一名锦衣卫走上前来,恭恭敬敬道:“大人,卑职探明这五人死因,店小二死于中毒,掌柜的乃是被人以掌力击碎头骨,而另三名死因和伤势与我们当日在沈炼家中殒命的人一模一样,看样子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那镇抚使沉吟片刻,沉声道:“给卜鹰传信,让他立刻调查此事!”
“是!”
镇抚使忽而叹了一声,心中嘀咕,“此人出手狠辣,剑法出神,从剑痕上来看,倒与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一名杀手有些相似,只是他哪来的胆子敢与我锦衣卫作对?”
京城外官道之上,一名青衣男子腰悬长剑,策马而行,眉宇间思绪万千,似是有永远说不完的愁苦,在他身前,伏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犹自酣睡。
此人正是熊飞,昨夜他击杀“西域三魔”,自知天一亮便会为人知晓,不愿再招致祸端,是以带了沈家遗骨,骑了马匹,一路南下而来。
时值烟花三月,路旁小草芬芳,春光旖旎。熊飞却是无心赏花,一口一口的只是喝酒,直到最后一滴落到嘴里,熊飞单手一扬,将酒坛丢在了花丛之中。
这时,那孩子“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抬眼向四周望了望,一脸童真烂漫之色,道:“我们去哪啊?”
“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去山的那边吗?”说着向远处一指,道,“娘说,如果我不乖就把我丢到山那边,永远不要我了,所以我努力听话,不惹爹娘生气……你怎么不说话?我爹娘呢?”
熊飞听他一口一个爹娘,言语中尽是幸福之意,蓦地听他问起,不由心中一震,看来这孩子还不知道父母已逝,等他再大一点,懂得了生死为何物,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事实。他越想越是感叹上天的残忍与不公,竟是丝毫不曾听这孩子说些什么。
那孩子低头自言自语,突然发现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再说,不由回头,向熊飞眨眨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熊飞一怔,胸口如受重击,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多年以前,有一名女孩,也似这般认真的问过他。
“熊飞!”
“熊飞?”那孩子微微一愣,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是会飞的熊吗?我只听过会飞的鸟儿,可没有听过会飞的熊!”
熊飞听他口齿尚且不清,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不由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襄!”
那沈襄见他开口说话,一来不知父母死讯,只觉与熊飞相处好生欢喜;二来骑在马上,三分惊异,七分好奇,指着路旁花草,参天大树,问东问西。熊飞开始默不作声,但沈襄问的勤了,也不时答上几句。
自岚死后,熊飞一直沉默寡言,一年也不同人说上几句,此刻却与一个孩子说个不停。殊不知,心中多年的死结渐渐被一个孩子解开了。
这一大一小,共乘一骑,有说有笑,倒也过的快乐。转眼间日落西山,隐隐望见前方一处农户,熊飞低头望了已在怀中睡去的沈襄,不由双眉紧蹙,暗道:“我一个杀手,漂泊江湖,终无定所,说不定何时便给人杀了,他这般年纪,又是忠良之后,难道要和我浪迹天涯不成?还是找一户农家,由他们抚养,日后远离官场江湖,便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熊飞勒马止步,缓缓走到农家门口,将沈襄轻轻放在门外,“当当”敲了两声,只听有人道:“谁呀?”
只见一个年轻农妇轻轻走了出来,开门一望,却见门外晚风阵阵,柳枝荡漾,哪里有一个人影。正自奇怪间,蓦地发现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生的眉清目秀,好生可爱,不由心中一喜,唤道:“相公,相公,你快来看!”
“怎么了?”
那男子出来一看,不由也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这孩子从何而来,只听那农妇低低垂泪,声音哽咽,“一定是老天爷发慈悲,见你我不能生儿育女,便送来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说着,伸手将沈襄轻轻抱了起来,掩门走了进去。
黑暗处,熊飞暗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得出那对夫妇心肠极好,日后也不会亏待了沈襄。家是贫了点,但总好过于跟着自己,于是又呆呆望了几眼,转身退了出去,虽然心中不舍,却也实属无奈。
然而,余下这几日,没有了沈襄在身边,熊飞倒似失了魂一般,一切都索然无味,终日惶惶怅怅然,终于调转马头,折回去将沈襄再次抱了出来。
可怜那农家夫妇不见了沈襄,惊慌失措,妇人更是终日以泪洗面,不知何处得罪了上天,将孩子又收了回去。此事且按下不提,单说沈襄见到熊飞,神色颇为喜悦,问熊飞道:“这些天你去哪了?为什么把我丢下?”
熊飞微微一笑,摸了摸沈襄的头,道:“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两人乘马而行,又行多日,深入群山,沈襄愈见愈奇,不住问:“我们去哪?要上山吗?”
熊飞总是低笑不语,两人一马,越走越高,直到无路可寻。熊飞下马将沈襄负在身后,轻轻在马臀上一拍,那马识趣,转身向后走去,熊飞低声叮嘱沈襄:“你可抓稳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沈襄“嗯”了一声,紧紧搂着熊飞脖子。但见熊飞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一根蔓藤,又是提气一跃,如灵猿一般,施展轻身功夫,攀藤附葛,向高处飞去。
沈襄揽住了他头颈,惟恐一失手摔了下去,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小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会飞的熊啊!”
熊飞微微一笑,不再理他,只是提气向上飞跃。如此攀登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竟是上来一座高峰的绝顶,四周古松耸立,在那古松之下,还立着两间木屋。
熊飞将沈襄放了下来,迈开步伐,向木屋走去。
刚走到一半,忽然从屋内走出一个身穿粗布灰袍,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两鬓隐隐有些白发,然而见他步履矫健,双目有神,似是身负武功。那人乍见熊飞带着一个孩子回来,不由一愣,“怎么带了一个孩子?任务完成了么?”
熊飞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径自走了进去,那人也不在意,似乎对熊飞这般态度已经习惯了,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沈襄。
那沈襄也不害怕,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直勾勾望着那灰袍人,半晌道:“我叫沈襄,你是谁?”
灰袍人不由一怔,这孩子聪明伶俐,天真童稚,竟然先行开口,不禁有些喜欢,笑道:“我叫逍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