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埋忠骨
闲坐书斋阅古今,偶逢奇事感人心。忠臣反受奸臣制,肮脏英雄泪满襟。
休解绶,慢投簪,从来日月岂常阴?到头祸福终须应,天道还分贞与淫。
这一首《鹧鸪天》,出自明末大家冯梦龙的《喻世明言》,讲的乃是明世宗嘉靖年间,大奸臣严嵩窃权罔利,陷害忠良,直弄的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佞臣当道,民不聊生。
然而,天无终日阴,月无久时圆。善恶到头,终须一报。自古奸佞顷朝,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不过在历史画壁之上烙下永不磨灭的污点,落得一个千古骂名。自来阴阳相对,忠奸不和,有正必有邪,恍恍千年,莫不如此。
只说嘉靖三十六年,严嵩为相已有十数载,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天下人无不痛恨。怎奈其权倾朝野,心腹爪牙遍及各地,除非不要性命的,否则,哪怕一句话儿,便可招致杀身之祸,众人纵然对他恨之入骨,也只好忍了。
虽然天下各地百姓极苦,这北京城,天子脚下,却仍是一副繁荣昌盛之景。但见周遭屋舍俨然,大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让开,让开!”
只听一阵催促声,十数名锦衣卫身穿青绿锦绣服,头戴官帽,腰悬佩刀,飞奔着从人群中穿了过去,看他们的样子,着实蛮横的很。
那京城百姓自然知晓,纵然得罪官府也莫要得罪锦衣卫。那锦衣卫干的便是侦察、逮捕、审问的工作,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家底丰厚的,托人打点一下,或许还能出来。若是寻常人家,被其捉住,随便安个罪名,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只见锦衣卫穿街而过,道旁商贩无不避让,便是行人也闻声躲的远远的,生怕得罪了这帮瘟神。一位老人家动作稍慢了些,被当头的锦衣卫伸手一扬,登时向后仰去,手中一篮子苹果散落一地,被后面的人跟上,踩了个稀碎。
待他们渐远之后,好心人才将那老人扶了起来,微微叹道:“不知道又有哪家官员蒙冤受害了!”
“可不是么?严嵩权大势大,锦衣卫定是奉了他的命令!”
“哎,锦衣卫和严党本是一丘之貉,欺瞒皇上,迫害大臣……”
“嘘,不要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那人脸色一变,忙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监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在一阵叹息中,渐渐散了开去。
在这人群之中,偏偏一位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青衣裹身,生的剑眉朗目,冷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那男子手握一口碧色长剑,冷冷的向远去的锦衣卫望了几眼,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见那十数名锦衣卫一路奔走,直到一座宅院前方才停下。抬头望去,只见大门之上写字“沈府”二字。那为首的锦衣卫乃是一名千户,正五品之职,只见他右手一挥,余下之人纷纷向前,将大门推开闯了进去。
那锦衣卫千户随即也走了进去,但见府邸中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只听那千户正色道:“搜!”
众人应了一声,四散开来。不消片刻,众锦衣卫便在府中搜了一圈,回禀道:“大人,没有!”
那锦衣卫千户微一沉吟,蓦地“吱呀”一声,正堂突然被打了开来。只见一人身穿官袍,腰束玉带,竟是一位官爷,赫然站在堂前,不怒自威。他身后站立一位妇人,左右两边分别拉着两位公子,一个八、九岁样子,一个却是只有六岁模样。
那锦衣卫千户一见,不由眉开眼笑,道:“呦,沈大人,我还以为你携家眷逃了呢,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骨气。”
那沈大人面色铁青,冷言道:“哼,我沈炼堂堂男儿,岂能为你等小人所惧!”
他口称小人,那锦衣卫千户却丝毫不怒,依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炼闻言,蓦地脸上一怒,啐了一口,“呸,你们这帮蛀虫,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反而与严嵩老贼狼狈为奸,欺君瞒上。我且问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这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余下几名锦衣卫稍有良心的不由低下头,面色发青。那千户闻言脸色突变,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由握紧了腰间佩刀,道:“沈炼,念在你我同袍一场的份上,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首辅大人忧国忧民,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首辅!”
沈炼脸上怒意一闪而过,蓦地从台阶上冲了下来。众锦衣卫见他一身正气,早就心存惧意,此刻冷不丁见他冲了下来,不由惊得连连后退。
但见那沈炼伸出手臂,向诸人一一指了过去,怒骂道:“你们这帮无耻之徒,助纣为虐,难道不怕天下百姓擢脊梁骨吗?你们也有父母妻儿,怎可为虎作伥,置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哼,今日沈炼命绝于此,绝无怨言,恨只恨没能为国锄奸,沈炼死后便是化作厉鬼也要食尽严贼血肉!”
那锦衣卫千户脸上一阵抽搐,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张圣旨,举在头顶,“皇上有旨,沈炼身为朝廷命官,却勾结鞑靼,侵我江山,依法当诛。特命锦衣卫将沈炼捉拿归案,如有反抗,杀无赦!”
那千户读完圣旨,冷笑一声,“沈炼,既然你如此顽固,休怪兄弟无情了!”说着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在沈炼耳边低声道:“首辅大人有令,无论沈炼反抗与否,一概格杀!”
说完,大手一挥,示意手下诛杀沈炼一家。不料,余下十数名锦衣卫见沈炼凛然而立,心中又惊又惧,呆呆愣在那里不敢动弹。只听那千户朗声道:“首辅大人有命,取沈炼项上人头者,赏黄金千两!”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人闻言,眼中不由一亮,胆色顿时增了许多,“刷刷”抽出腰间佩刀,向沈炼砍来。
那沈炼到底是锦衣卫出身,手上有些功夫。只见他临危不乱,脚下轻移,右手探出向来人胸口拍去,左手反扣那人手腕,这一招乃是十八式小擒拿的“太公摆旗”。只听“咔嚓”一声,那名锦衣卫一声惨呼,手腕竟是被沈炼捏碎了。
沈炼顺势夺下那人手中佩刀,继而寒光一闪,将那人断为两截,众人为之一怔,纷纷扑上,如今在他们眼中,沈炼已不在是人,而是诱人的千两黄金。
那沈炼武功不弱,左劈右砍,霎时间又有两名锦衣卫丧于刀下。然而沈炼虽然尚可支撑,他身后妇孺如何能应对,只听“啊”的一声,那名妇人胸口已是挨了一刀,两名幼儿见母亲倒在地上,不由失声哭了起来。
这帮畜生见钱眼开,哪顾得上什么良心道义,只见一人手起刀落,将二童砍翻在地,丝毫没有停顿,真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沈炼霎时间骨肉分离,不由为之一顿,蓦地右臂一痛,手中佩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竟是吃了一刀。他兵器既失,便处处受制,那擒拿手乃是受高人指点,旨在迅捷无比,他虽然学会,却不曾使得娴熟,刚才空手夺刀全系突起发难,而如今众人围攻,更何况右臂受伤,那“十八式小擒拿”便也无所用处了。
只觉背后寒风袭来,要躲闪已然不及,“嗤”的一声,背上又受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官袍。那锦衣卫见状眼中纷纷放出光来,仿佛那千两黄金就在眼前,举起手中佩刀,向沈炼头上砍去。
“铛”
只听一声脆响,数把长刀停在半空,离沈炼颈上不足三寸,却迟迟落不下去。
那锦衣卫千户一怔,喝道:“你们做什么?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只见那几名锦衣卫缓缓倒了下来,脖子上分明一道细细剑痕,却不见丝毫血迹。而在沈炼身旁,不知何时站立一名青衣男子,面色冷峻,目光幽深,手中一把长剑,不知他如何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