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宗教的祛魅
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情感,正像它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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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的哲学始于对宗教的批判。早在青少年时期,他就开始关注到哲学与宗教的关系,并在17岁那年留下了关于宗教的最早文献。那是1835年,马克思中学毕业,他写了三篇作文,其中一篇就是宗教作文,主要论述信徒同基督结合为一体的原因和实质,以及这种结合的绝对必要性和作用。
少年马克思写道,只有基督才能够拯救我们,同基督结合为一体是绝对必要的。离开基督,我们就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离开基督,我们就会被上帝所抛弃。与基督结合为一体,能使人在苦难中得到安慰,使人的内心高尚,使人得到一种快乐。这种快乐会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和崇高,它是伊壁鸠鲁主义者在其肤浅哲学中,是比较深刻的思想家在其知识的深处所不能获得的。
在当时马克思的心目中,宗教的地位显然要高于哲学,哲学被认为是次要的,因宗教信仰而产生的快乐要高于哲学思索的快乐。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作为典型被马克思提到,正是因为他是坚决反对崇拜和迷信神的代表。他认为快乐是幸福生活的目的,是善的唯一标准,人应该通过哲学认识自然和人生,从痛苦和恐惧中走出来,求得快乐。
涉世未深的马克思,在当时不可能形成成熟的宗教观。没过几年,伊壁鸠鲁成为马克思高度推崇的哲学家,这反映在1840年他写的《博士论文》的序言里。马克思提到了哲学与神学的较量,开始强调哲学的重要性,指出把哲学带上宗教法庭的立场,无需任何论证就是错误的。他谈到:
只要哲学还有一滴血在自己那颗要征服世界的、绝对自由的心脏里跳动着,它就将永远用伊壁鸠鲁的话向它的反对者宣称:“渎神的并不是那抛弃众人所崇拜的众神的人,而是把众人的意见强加于众神的人。”
哲学应该享有最高的权威,它不能经受任何的侮辱。哲学反映的是一种绝对自由的意志,是征服世界的心脏,它绝不能受宗教所支配,不会去寻求绝对的“神”。马克思满怀激情地指出:哲学自己的自白,哲学自己的格言,就是“总而言之,我痛恨所有的神”。哲学高扬人的自我意识,而不是人之外的天上的和地上的神,哲学就是要在世俗领域追寻与呵护自由,寻求人的救赎和解放。
马克思把哲学与宗教对立起来,就是要彰显出人的意志,人自己的能量,反对宗教对人的自我意识的贬低,对人的自由意志的压制。如果说宗教注重依靠神的力量来救赎人,哲学则要依靠人自己的力量,实现人对自我的救赎。
对马克思而言,可能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无法说清的力量,但人类社会由人不由神,不由天。必须从宗教中走出来,依靠哲学的力量,依靠人的理性的力量,实现对人的社会的认知。
直到今天,哲学与宗教的关系,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的看法是,宗教也是哲学,是哲学的一种表达形式,不能把宗教从哲学中抛开去谈。有人的结论是,哲学的最终归宿是宗教,当理性无法解决自己困惑的时候,就需要信仰,宗教提供的恰恰是信仰。
宗教在一定意义上说确实是一种哲学,两者都包含着深邃的关于自然、社会、人生的道理,有一些共通的方面。但它与哲学有着根本差异,它强调信仰大于理性,神的意志高于人的意志,而哲学强调的是理性大于信仰,人拥有足够智慧把握自己所生活的世界。
当然,不能因此就把哲学与理性等同,把宗教与信仰等同。认定哲学的归宿是宗教,信仰只有宗教一种形式,忘记了真正的信仰应该建立在有理性有智慧的人的基础之上,一群很傻很天真的人注定不可能有真正的信仰,往往他们谈的是信仰,实际上是愚昧。
如果一种所谓的宗教不让人怀疑,不让人理性思考,反而束缚人的觉醒,那它就不配作为真正的信仰。哲学完全可以催生人的理性,激发人的追问和反思,在此基础上形成真正的信仰,区别于宗教信仰形式的信仰。
现代社会流行一种逻辑,看到信仰缺失,就想到要重建信仰,然后就推出宗教是个好东西,这种逻辑本身是立不住脚的。
宗教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总是那么好,它可能会被利用而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在西方历史上,那些造成大规模死亡的事件很多与宗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今天的世界,有些宗教势力更是打着信仰的旗号、在圣战的名义下干着杀戮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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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克思生活的德国,宗教成了专制政治的辩护工具,给其戴上了神圣光环,严重阻碍了社会发展的进程。马克思看到,宗教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要推动历史进步,不使宗教去神圣化,一切都是免谈。
给宗教祛魅,其实并不难。只要宣布,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就够了。世界上本无宗教,有了人,才有了宗教。人让宗教出现,但宗教一旦出现,再让它消失,没那么容易。它从人的头脑中生成,却在其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它开始支配人的观念,支配人的头脑。
我们会渐渐地以为,神是神奇的,它是伟大的,它可以创造万物,可以带来一切,它甚至可以创造人。逻辑颠倒了过来,神说,要有一切,就创造了天地,创造了阳光和星星,创造了空气、土地和大海,创造了植物和动物,创造了亚当和夏娃,总之是神创造了一切。
宗教批判要打破这种观念,它颠覆性地说出,宗教只是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人在宗教中能找到的只能是他自身的反映,一切都是人们自己所想象出来的。正像中国的神是中国人,只会说汉语,国外的神是“老外”,也只会说英语或其他语言。
我们说疑“神”疑“鬼”,当你以为它无处不在,与你形影不离的时候,以为不能摆脱它的时候,只要你对自己说,它并不存在,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当然是很多恐怖电影中的情节。
当人对神顶礼膜拜,求它保佑的时候,他所求的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超人”。本来只有自然界和我们人自己,我们所创造出来的“神人”“超人”“蜘蛛侠”“煎饼侠”等诸如此类的“存在物”,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是我们励志假想的工具。
漫长的人类社会,我们就是认识不到这一点,或者我们明明认识到这一点,却心甘情愿地相信它。尤其是当人们饱受生活折磨,历经风雨之时,我们会更加渴望上天庇佑,渴望神能显灵。
有的时候,我们会不敢说神并不存在,因为不信神是一种犯罪,别忘了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是怎么死的,他的罪状其中之一就是不信神。很多时候,明明是皇帝的新衣,人人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捅破,这就是人自己给自己设计的囚笼。
哲学所进行的宗教批判,就是要破除宗教的魔法,将人从宗教束缚中解放出来,激发出人的理性,让人理性地去看待他所生活的世界,而不是没有任何质疑地以完全信奉的立场去看世界,它让人们醒悟,不能在天国的“幻想现实性”中寻找超人,也不能从宗教中寻找他自身的反映,自身的假象,寻找“非人”,他必须回到“真正现实性”中来。
人为什么会创造宗教?为什么离不开宗教?因为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人的本质与存在是不统一的,本质是整全、完美、极善的,现实的存在可能是残缺、不足、邪恶的,本质很难在现实性中真正体现出来。
人还不是真正的人,人还没有获得自身,反而是丧失了自身。人是异化的,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成为真正自由的人,没有获得他想要的公平正义,所以他会寻求一种精神慰藉,设想完美的人,完美的公平正义,最美好的社会,最理想的世界。
宗教提供了很好的机会,让人的本质在幻想中实现。人们也很乐意把自然的力量超自然化,把不理想的社会理想化,利用超自然化的、超理想化的宗教寻找救赎的力量,实现人自身的完满,让自己生活在完人的想象中。
所以,宗教批判归根结底还是回到人本身,回到人的社会本身。人不是孤立的抽象的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不是蛰居于世界之外,他生活在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国家、特定的社会之中。
宗教不是在人的大脑中凭空出现,它是在特定社会背景下产生的。所以,正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是有问题的,它有灾难,它有剥削,它有让人无力改变的状况,人们只能无奈地建构一种“幻想现实性”,来回避“真正现实性”。
人们会把宗教的世界理解为真正的世界,现实的人直接在其中生活的世界反倒不是真实的,自我想象出来的、自我意识出来的、自我感觉出来的天国世界反倒更为真实,成为人所信奉的东西。
人和自己的创造物之间的关系颠倒了,真实的不如意的世俗世界消退了,幻想的、完满的神圣世界出现了。不完满的世界换来了完美的世界。所以宗教是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但它也同时表明,世界本身还是颠倒的世界。
颠倒的世界利用颠倒的世界意识,让人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颠倒的,而是完美的。人们在宗教中,忘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问题,忘了这个世界本身的不如意,忘记了世界本身是颠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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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是特定时代、特定社会背景下的产物,它的产生和存在一定有它的道理。马克思不仅没有将宗教批得一无是处,而且还充满感情色彩地高度评价了宗教的功能,他有很精彩的一段话: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要,它的具有通俗形式的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Point-d'honneur],它的狂热,它的道德约束,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求得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
宗教提供了关于世界的总理论,看待世界的观点和方法。它包罗万象,将万人万事万物统一起来,进行了全面的诠释。你看不清世界,看不懂缘由,宗教会提供一种版本,让你不至于一无所知,不至于呆若木鸡。所以,我们不必惊讶于很多宗教典籍的视野开阔、知识渊博,也不必感叹于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宗教给予了解释。
宗教还提供了一个精神世界,一种价值观,一种道德规范。它赋予了世界以精神的维度,给其补充了庄严的价值,让人追求精神上的荣誉,让人为内心深处的信仰而活,让人产生敬畏而不至于轻浮,不至于天不怕地不怕,随意践踏世间的规则。它劝人向善,不作恶,劝人爱这个社会,不去危害国家,劝人关爱他人,不去伤害他人。所以,我们会看到信教之人的信仰忠诚、精神饱满、品行高尚甚至境界高远。
宗教还能给人一种慰藉,一种温情,一种寄托。当人们面对极度不敢相信的事情时,他们会寻求“神助”,会自然不自然地发出“天哪”“上帝呀”“我的神啊”等等的感叹。它让人在不满意的社会状态下,在不顺意的人生历程中,在遭受苦难的环境里,求得精神上的解脱,灵魂的救赎,心理的安宁,成为精神上的贵族。所以,有些人面对空虚、孤独、失意、落魄、妒忌、暴虐、残忍等等负面情绪侵扰时,会选择参与宗教活动或宗教仪式,以抚慰自己的内心。
宗教的故事里有天堂,有地狱,有幸福,有苦难。天堂的幸福和地狱的苦难,正是人们现实生活的幸福和苦难的夸张表现。人们借助于宗教来描述现实的苦难,来表达对现实的不满,表达自己的抗议,来追求生活的幸福。
宗教因此能给冷冰冰的世界以情感,给死气沉沉的制度以精神,它安慰遭受现实苦难的人们,让他们在幻想的幸福中缓解现实中的苦痛,在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下获得温情。所以,马克思说,宗教是人们对“现实的苦难的抗议”,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情感”,是“人民的鸦片”。
起到如此作用的宗教,马克思为什么还要批判?原因不止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宗教会承担政治功能,不为好政治制度服务,而为坏政治制度服务,成为束缚人、压制人的专制政治的工具,这是马克思最不能忍受的。比如德国宗教改革后的新教,虽然使德国官方不再作为罗马教廷忠顺的奴仆,正确地提出了从宗教束缚中解放出来的问题,但新教教会却又成为普鲁士王权政府的国教。
宗教改革战胜了虔信造成的奴役制,破除了对权威的盲目信仰,使僧侣的头脑获得了解放,但它要求世俗人必须遵守国教,实际上恢复了宗教信仰的权威,给所有人的心灵套上了锁链,导致了“人人皆为僧侣”。
宗教要人们相信现有的政权是“神的旨意”,是“奉天承运”,现有的社会是最好的、最民主、最公平的。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罪恶,所有的残缺都不是制度使然,都是天命难违,都是必然现象,一部分人的命苦,不能怪国家,不能怪政府,不能怪他人,要怪就怪命,就怪你自己,是其中的逻辑。
无论有多少人受苦,政治的合法性还是不能动摇的,一旦政治获得了这种合法性资源,对它的批判注定都是无力的。宗教因此用一种幻象遮蔽了人们对世界的理性判断,它掩盖了尘世苦难,阻碍着人们对社会罪恶的认知和涤除,尤其它会以一种来生得救的说法,让人放弃争取现实幸福的努力。
必须使宗教祛魅化,也就是使专制的政治制度声誉扫地,使人们认识到尘世的苦难,敢于直面这种苦难,积极行动寻求自己的解放。宗教本身不能改变现实的苦难,不能带来现实的幸福。宗教承诺给人幸福,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它是虚幻的太阳,只能让人沉浸在虚幻的阳光普照中。
必须让人从吸食宗教鸦片中清醒过来,让人们意识到不断使用宗教鸦片来止痛,沉浸在吸食宗教鸦片的兴奋中,只能让人暂时忘掉身上的伤痛,而不会真正地治愈,反而可能会影响病情的及时治疗。对宗教鸦片的使用是要适可而止的,一旦上瘾了,病没治好,新的危险反倒来了。
批判宗教,不是批判宗教本身的功能,而是批判人们一味贪图从宗教中获得解脱,而不敢去正视现实。因为宗教所承诺的幸福,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真正完成的,只有真正的哲学才可以。
马克思相信哲学可以完成宗教所许诺的幸福要求,可以弥补宗教的缺陷。人们可以依靠关注现实的哲学,靠哲学的自我启示,在改变现实的世界中真正地改变人的命运,获得真正的人的自由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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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从批判宗教出发,就是要在摧毁天国的幻想现实性之后,引导人们回到真正现实性的地方。只有通过宗教批判,才能恢复人的理性思考的能力,让人不抱幻想,作为理智的人来思考,去行动,认清真实的处境,追求现实的幸福,找到解决自己问题的路径。
人应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依靠幻想,依靠想象,建构一种环境,来想象自己的命运,来救赎自己。从马克思这里,我们可能会更容易明白《国际歌》中那句词的意义: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宗教批判只是前提,哲学还要进行其他的批判。宗教只是附属的现象,依赖于社会经济环境,不值得进行独立批判。宗教只是表现,不是根源。马克思深刻地明白,并不是宗教给人带来苦难,消除了宗教就能够消除苦难。苦难是现实的国家、现实的制度、现实的社会产生的,宗教只是苦难的表现,不找到根,只去剪掉树叶不管用,因为树叶还会再次长出,还会重新枝繁叶茂。
对宗教的废除或抛弃,光靠喊一声,“谁都不要信了”,或者光靠呼吁擦亮你的眼睛,看个真真切切,或者从制度上主张不得建教堂寺庙,任何人都不得信教,是不够的,是不可能真正实现宗教的批判和废除的。这些方法可以很容易地消除僧侣的圣殿、仪式,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僧侣产生的社会根源,消除扎根于心的僧侣本性。
问题归根结底不在于反对宗教,而在于反对产生宗教的世界,去批判产生宗教的现实的国家和社会。宗教只是“颠倒的世界”产生的“颠倒的世界意识”,只去批判“颠倒的世界意识”,不去批判“颠倒的世界”本身,哲学就不是完整的。
在宗教批判结束的时候,哲学要增加新的功能,走向世俗领域,走向现实的国家、社会。下一阶段的哲学必须出场:
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
宗教批判已经结束了,现在应该从天国回到人间了。哲学的宗教批判关乎彼岸世界的真理,承担的使命是使人摆脱外在神圣力量束缚,新的哲学批判则要关乎此岸世界的真理,承担使人在世俗领域寻求自由的使命。
哲学不能只在神圣王国里打转,必须回到现实世界,进行现实社会的批判,马克思要告别宗教批判,开始新的政治经济批判。对宗教的批判根本不是目的,不是他的哲学的历史任务。马克思的哲学只有在“对尘世的”“对法的”“对政治的”批判中,在新的任务、新的领域中才能实现本身的突破。
当代回响
宗教还是人民的鸦片吗?
在一次跟宗教界人士讲课时,为了更快地进入氛围,我故意抛出了马克思的话,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台下听众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吸引了过来,我一看,又重复了一遍,马克思真的说过,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之所以重复,是因为我知道,这句简单的话,一定会引起大家的兴趣。这是马克思传播最广的关于宗教的名言,也是在我国社会各界引起争议最大的名言。它引发了多少次的冲击波,吸引了多少人去分析,给多少人带来心理的纠结,恐怕已经没办法去统计了。
如何理解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学术争论的理论问题,还是一个思想领域的现实问题,关系到作为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与宗教是否水火不容,关系到如何看作为传统文化组成部分的宗教的问题,甚至关系到政治层面如何正确地制定、实施宗教政策的问题。
我们必须回应,今天还能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吗?或者我们在今天该如何看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我们对鸦片确实没有多少好感,一提到鸦片,就想到了鸦片战争给中国带来的屈辱,想到了那些躺在大烟馆里慵懒抽烟的人,那些欲罢不能不惜卖儿卖女换钱买烟的烟鬼。马克思用鸦片来说宗教,那宗教简直就该被恨之入骨了。
很多话,不能仅仅从字面来上理解,要挖掘它的具体语境、历史背景、实质内涵,这句话更需要如此看待。我们不知道,鸦片在当时有很好的功效,它并不仅仅是让人上瘾、消磨斗志的东西,还可以起到麻醉、止痛的作用。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绝对不是说,宗教就是欺骗人的,让人迷幻无意识,让人成瘾而不能自拔。
鸦片有时候也是好东西,它虽然不能治病救人,但能让疼痛难忍的人缓解疼痛,让无法摆脱内心纠缠的人获得暂时的兴奋,得到片刻的温柔。只不过,那种痛苦的解除只是幻觉,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解决,如果只靠不断抽鸦片来获得快乐,只能是自欺欺人。鸦片如果用久了,它就会起到副作用,就会渐渐地让人忽视现实问题,不去寻求改变现实的问题,最终使自己与社会脱节,与世隔绝。
现在很多人一提到宗教,一提到有些人信教,就觉得是高大上的东西,就自然或不自然地说出“有信仰真好”。也有一些人,把宗教等同为信仰,似乎中国今天的道德败坏、信仰危机、诚信缺失与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有密切关系。一些人似乎看不到宗教的负面作用,一味地在那儿鼓吹要有信仰,要多看些宗教方面的书,要多上山多进寺庙去参拜。
马克思主义承认宗教存在的价值,宗教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功能,它确实在今天的社会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使一些人获得了心灵的净化、精神的安慰、价值的塑造。
但我们也要看到宗教的不足,它承担政治功能,沦为某种力量或某些人实现政治目的的工具,一些宗教的变形直接衍生出邪教、恐怖组织、极端组织,操控人的思想,摧残人的肉体,严重影响社会的和谐稳定。
它让一些人选择回避现实,越来越与社会脱节,越来越与他人疏远,沉浸在自己所勾勒的理想世界里。
它扼杀人的理性判断能力,让人盲目瞎信,缺少怀疑精神,一些人之所以信鬼神,还是与宗教遗留下来的那些神秘形式有关的。这都是值得警醒的。
还有人认为马克思主义和宗教是冲突的,是水火不容的,一个以唯物主义著称的思想怎么能和一个唯心主义的东西实现融合呢?有人更是错误地认为,正是我们所坚持进行的唯物主义教育,导致中国人不信宗教而没有了信仰。
马克思主义和宗教学说是不同进路的思想体系,两者本身并不是天然对立的。马克思主义致力于解决的是人类社会现实发展的问题,宗教往往承担的是现实之人内心世界、精神层面的调整问题。不能以唯物主义的名义来人为地、武断地否定宗教的作用。
一个关涉到社会现实的判断和认知以及美好社会的创造,一个关涉到个人的内心世界的抚慰,两者都有其存在的价值。用好了,都可以作为服务于人类社会的思想体系。用不好,马克思主义可能会成为僵化的思想体系,成为攻击其他思想的工具,宗教也可能会成为欺骗民众的工具,成为捍卫封建专制制度或发动暴力杀戮的工具。
路归路,桥归桥。应该让宗教停留在个体的层面,发挥它该发挥的功能,宗教没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它只能解决某些信徒的信仰问题,不能解决所有人的信仰问题,也不能解决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性难题。
不能把它扩展到人类社会的所有领域,尤其是要杜绝宗教与政治的联姻,拒绝宗教承担政治的功能。否则,宗教就不是信仰的问题,而变成政治的问题,势必带来巨大的社会冲突。
治本之策在于现实社会的改造,不能为了治标而丢了治本的武器。要解决现实社会的发展问题,还是靠马克思主义,靠历史唯物主义,进行改革创新,积极进取。只相信宗教的信仰作用,不相信马克思主义改变人类社会的作用,就会失去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就会失去与宗教信仰不同的社会信仰。
马克思主义要成为社会信仰,就必须充分发挥改造现实社会的作用。只有它展示出解释世界、改变世界的力量,人们对它的信仰也就能真正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