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吉林青年救国会上国联调查团书——日本占据吉林经过情形报告书

日本历来是抱侵略主义的，自从与我国和俄国两次战争胜利以后，更肆无忌惮，割据台湾、琉球，并吞朝鲜，强认东北三省是他的势力范围，攫取一切权力。他是刀俎，我是鱼肉，任意宰割，以达他那拒美侵俄、独霸世界的野心。我国民族爱好和平，对于日本种种侵略行为，概拿和平态度应对，这都是世界各国所共见共闻的。此次日本陡然出兵攻打上海，侵占东北三省，有计划、有组织，是预备已久、贯彻他那历来主义的。九月十九日占据辽宁，不出一日将长春、吉林相继占据，收［搜］括财富，改编警察，驻兵官署，解散学校，种种行为都是作久远打算，暴露他的侵略野心。废弃非战公约，破坏世界和平，实在是世界各国各民族的公敌，不仅仅是我们的仇恨啊！他反而是强词夺理，违背事实的在世界宣传“铲除军阀”“讨平胡匪”“拯救三省民众”“出兵自卫”……淆惑世界各国的人心。但是，东北三省在日本进兵以前，地方秩序是平平静静的，人民是安居乐业的，各国在中国居留的人都相安无事，毫未受着灾害的，各城市乡村并没有相［像］现在这样混乱的。现在，各地方这样的混乱，各国在中国居留的人民所受的不安，中外【各】国工商业所受损失，我敢说——各国人也能相［想］象——这都是受日本的恩惠赏赐。日本又制造“满洲国”，分裂我国土，成为朝鲜第二。溥仪、熙洽等纯是傀儡，一切事务完全操之日人之手。更乃假造民义［意］，说是“三千万民众自决”“共存共荣”“中外一家”……掩耳盗铃，谁能相信！但他又怕这些内幕真相被人看破，所以，最近反对顾维钧来“满”，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将日本占据吉林经过情形，诚诚实实的向你们略微说说，就请你们认真考查，主张公道，这是我们深切盼望的。

（一） 实行管理军民政务

日军于九月二十一日进吉林省城后，首先改组政府。吉林省长官熙洽、军政厅长郭恩霖、实业厅长张燕卿、官银号总办刘郁芬，皆是日本信赖之人而【被】委用的，地方公举不过假托名义而已。公安局初住日兵十余名，继则派出日人前往监视。军政厅驻日军一队，凡我国军队之集合、调动，均有严重［密］监视，并主张之。长官熙及军政厅长郭不过转达命令而已。各机构起初驻日兵，现在撤出。省署日人顾问大泊、华田等四名，财、教、实各厅均有日人顾问一名，又副手一名。既有收支款项，行政计划，事无巨细，无不实行监视。现在省政改组，设立总务厅，厅长日人原五，科长日人二，兼管全省事务，各机关之中国官吏不过供奔走使命而已。

（二） 摧残教育消灭民族精神

日军进据吉林省城，先至第一师范、第五中学两校，诱两校学生移至永衡官银号，日军又赶到恫吓威胁，多有受惊成病者。又尝至女子师范，住校学生惶恐，倍受惊恐。教科书中稍有涉及日本情事者，辄目为污日反日，均令割裂撕毁之。书中若有不明了之处，则将全书携之以去，以第一中学携去书籍为最多。云各书坊亦被检查，将书封锁，小学加授孝经，中学添授四书、日语，减少英文，所用教科书均大加取缔，其意在消灭我们民族思想，阻碍我们知识的进步，不但亡我国家，并且要灭我们的民族。

（三） 钳制舆论剖削人民自由

《吉长日报》原是吉林唯一的报纸，日军进占省城后停刊，另设《吉林日报》，甘做日人走狗之教育厅长荣孟枚为该报之社长，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东北四省独立出路问题之研究”“顾维钧入满不可”等等社论注“佛”者，皆其发表之言论。其言如此，其心可知。查其主实为日人，荣孟枚不过其喉舌耳。至其消息，亦总多虚伪捏造，迥与事实相反。日本报纸如《满洲报》等亦常割裂。中国报纸则严重取缔，绝对不许阅览。信件亦被检查，真实消息绝对不许其微有传递。吾人之自由剖削尽矣。

（四） 日军之残暴行为

自吉林被日军占领迄今已有半年，人民之死丧者不可数计。各关要路皆有日人驻守，检查行人。又有衣中国服之日人稽查到处侦巡，遇有行迹微有可疑者，便即枪毙，或即逮捕，酷刑（毒打、灌油、剖肋骨）鞠讯，死于非命者日日有之。十月间，军械厂某职员之子及仆人傍晚遄行回家，经过军械厂（现驻日军）墙外，被日兵瞥见，当将二人击毙，令公安局出示，诬彼二人为匪，承认击死不讳。继又变更，登报声明二人之死非日兵所为，捏画抛射线，表明枪弹系由地方胡匪而来。前后捏造之事实，有公安局布告及《吉林日报》可证。

又，东关住户饭店掌柜赵某，将起床之际，日兵闯入，当将其枪毙。同时，北关亦有此事发生。最痛心者，为盖文华等十二人之惨死。先是，日宪兵将彼等十二人先后逮捕，日日酷刑审讯，先用水条吊打，次用石油注入鼻孔，出血方止。如此受刑多者两月，少亦□有余日，不死已成废人矣。二月二十九日晨，突将盖等十二人用汽车载至九龙口，两日人按住头脚，使之不得活动，一日人持军刀将半死之十二人一一砍死，多有受至六七刀者，少亦三四刀。死者蒙着眼，塞住口，使之目不能见，声不得出，可谓极人世间未有之至惨，不图于廿世纪文明时代见之，斯亦世界人类之羞也！报载十一人，其时［实］十二人，因日宪兵通知公安局时漏掉一人。死而不得闻其名字，抑尤冤矣。

四月一日，日兵由敦化押送一中人来吉，下车出站后即将中人用刺刀斫死。

日兵在敦化尤属残暴，开膛杀死保卫团总队长，街上枪毙行路妇女，商民、工人、农夫被杀死者不计其数。收［搜］查检验不堪其扰，均向他处逃避。街市萧条，十室九空。未逃者又迫令开门交易，处于淫威压迫之下，真无可如何。宾县、一面坡等处既被日军占后，又复派遣飞机投掷炸弹，房屋焚毁，县公署亦被炸，人民死伤（有齿舌破落来吉林送治者）无数。财产损失极重。

四月中旬，磐石中国军队开走之事，原由于日军警逮捕鲜民数名，诬为共党，严刑审讯，毒打灌油，又剜去两目，惨酷已达极点。中国军队在旁忍耐不过（恻隐之心人人有之，而日人则无之，哀哉！）上前劝阻，日军迁怒，谓：“你们管不着，你们将来也是这样！”并起冲突。中国军队忿极开走，自保生路。

前财政厅长荣厚、官银号会办秦少伯、商会长张节涛、李振声等无辜【被】逮捕，监禁杀死，此皆耳目昭著。其余【被】逮捕监禁，秘密致死者不可胜数，呜呼惨矣！

（五） 用中国人杀中国人计划之失败

吉省当局承日人之意，招募警备旅、铁道守备队、剿“匪”军等，其用意拟以中国之人而亡中国，彼则坐收其利。岂知国人心未尽死，已知其奸计。去年，使中国军队——警备旅及剿“匪”军于琛征（甘心为虎作伥）为司令，出伐舒兰、五常、榆树等处国军，不战而降者极众。及至哈尔滨，已不成军，于琛征几乎被擒。日军之真面目乃现，直接与中国军队（日人诬为反吉军）交战，相持十余日。国军卒以器械不精，子弹缺乏，并受飞机之炸击，死亡极多，不得不退。王林军队孤守敦化一带，阻止吉会路之修筑（此路日本久拟修筑，以为括吞北满之政策），曾与日军冲突数次，日军亦未完全胜利，余如宁安、穆棱、密山等县保卫团之联合崛起，扶余、农安、额穆等处民众联合复兴之报频传。又如一面坡、珠河等处日军屡进屡退，得而复失。以及各处之屡起变动，均是以表现国人心尚未死，时时存恢复之志。吉林、长春等处人民处于压迫之下，不得不忍痛一时，以待时机。间有几个卖国之辈——荣孟枚、刘郁芬、郭恩霖、张燕卿——究属少数以发财为目的，不得以概其余。事实俱在，日本欲一手掩尽天下人之耳目，谓三千万民众自决，建设“新国家”，其谁欺？欺天下乎？

（六） 伪建“满洲国”经过

建设“新国家”，日本御用报纸（吉林日报）——极力鼓吹。吉林省公署组设“建国促进会”，中日人合办，而实权由日人操之，中国人供驱使而已。又召集地方代表会议，其实雇佣当地之人充之，每人日给工钱八元，少则数角。代表中有日人七名，会议事项全由彼等提议表决之。游行三次，参加者名为各团体、学校，其实乃牛马行之贫民，临时招雇，工钱二角、五角不等。散发之发单、粘贴之标语均系日人制作，考其词句，全系日文语气。及“新国家”成立，本省开庆祝大会，一切办法全由日人主张，中国人承命办理，铺张扬厉，表示欢欣，全系日人心理，中国人屈服之下痛心如焚矣。

（七） 长春伪政府之真相

“执政府”、“国务院”、“参议院”首脑为中国人，但实权操诸日人，主要职员亦是日人。执政徒拥虚名，毫无主权。侍从武官日人，汽车司机日人，层层包围，生活不得自由。“国务院总理”郑孝胥更是傀儡，一切政事全由总务厅长日人主持，各部院之事亦须得其允许方能施行，各部院主要职员全为日人。此种现象，绝像中国旧日影戏，中国人为被动者影人子，日人乃内幕之主动者。

（八） 农商工业所受之损失

吉林自日军占据后，农田荒废，工商辍业，市面日渐萧条——源升庆、大中华、天一表局、东茂合等相继关闭。北大街商铺荒闭尤多。外县市——蛟河、敦化、舒兰、乌拉街、缸窑、五常、阿城、珠河、宾县、扶余、榆树、水曲柳岗等处均十室九空，人民流离失所，不能耕种，民食将告缺乏。日来官帖（吉省金融本位）日就毛荒。试问：日军未占据之前有此现象乎？无有也。日本军队若长此不撤，东省民众无噍类矣。

（九） 掩饰事实

近以国联调查团将到，各机构日人均改衣中服以避人耳目。又扩大宣传，抹杀事实，粉饰太平。制作中英文标语，粘贴各处——“农耕于野”、“商歌于途”、“满洲乐园”、“远东日内瓦”……并对欢迎之人严加限制，秘密告以问答之话：“‘满洲国’建国是我们自己之意”……欢迎之人不许多言，其他中国人不许接近调查团。种种办法唯恐其真相败露也。

（十） 日军搜检之烦难

吾人生活无日不在日军严重监视之中，飞机侦察于上空，宪兵检查于各处，住户、要路、行旅无不受其严密之检查。四月廿七日五时余，日人顾问大泊由车站行至粮米行东头，谓人行刺，当即下车搜查附近居民，将左近铁工厂正在打铁之工人四名捕去。大泊并谓“是日未曾带枪”，经日宪兵及中国警察察看出事状况，结果汽车一面玻璃窜成一孔，并无其他破处，枪子未曾出去，但是车内遍搜并无子弹，斯属可疑。有人揣测系由车内向外射者，但也无人敢向他质问。自当日下午五点钟半起（此事之发生时），城内及各关按户搜查，路上行人经过各门要按人盘查，亘一昼一夜，至二十八日夜方停止。搜查者为日本宪兵、中国宪兵及警兵，夜半直入民宅，任意检查，人民大受惊恐。不但自由剥消［削］净尽，就是生命之安全也谈不到了。警察各住所也被搜查。全城搜查，结果不但无行刺的人，私枪也未检着，概无一所得。在此事之前日，大泊顾问就要检查全城，只因公安局长负责住民，无有特别行动，未能照办。今以此事推测自有关联，日本的横暴诡诈可见一斑。我国民受压迫的痛苦实在无穷。

综合日本的出兵是有计划、有准备，实行他那侵略野心，征服全世界的主义。但是太无公理，太无国际信义，自知理屈，故在国际宣传说是“保护侨民，出于自卫”。可是，日本进兵之前，东三省各地并未发生乱事，各国侨民都相安无事。日本又说：“讨平胡匪、拯救我民”，“‘满洲国’建设系民众自决”。其实，日军的行为凶暴、残忍已达极点，前边所说不过是已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满洲国”中国人完全傀儡，军政大权都操之日人手里，纯粹是朝鲜第二，这不必细说了。但是，他也知道他的阴谋、他的野心、他的横暴是无理的、是在国际所不容的。他既作了，他又怕人知道（日人国民性完全如此，故又颠倒黑白，宣传世界，蒙蔽世人耳目。此次国际调查团将到），尤其是顾维钧同行，将他那真正事实看破，所以拿着“满洲国”名义反对顾维钧同行，其实确是反对调查，也就是他那些无理的行为怕人看破。

我想调查团诸位委员都是当世名人，人格纯洁高尚，绝不能被他的甘言所愚、伪造的事实所惑。更必能详细切实调查，主张公道，保障人道，将日本侵略的事实、我们受祸的惨烈，赤条条的写出来，向国联、向全世界报告，使压迫者有所顾虑，知道世界尚有公理，国际联盟得以保持那神圣地位，被压迫者可以死里逃生。保持世界永久和平，完全在此一举。若是畏他强权，愿意和他合作，偏袒日本，灭亡弱小民族，我们独有奋斗反抗、至死方休之一途。我想调查团委员绝不能这样。我们所以用万分热诚，欢迎世界和平天使——国际调查团莅临！

吉林青年救国会启
五月二日

资料来源：日内瓦国联与联合国档案馆藏李顿调查团档案，卷宗号：S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