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柯芬园徘徊这么久,不仅仅是一次散步,后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要么是早餐,要么是晚餐,顺便购物,然后出发或回酒店。说起购物,我们去得较多的地方是圣詹姆斯街一带。
那天游玩西敏寺后,迈克带我们去圣詹姆斯公园,说这是他最喜爱的伦敦公园。可惜也许正值奥运前夕,公园及附近搭建不少临时建筑,破坏了些许景致,不过走进公园,还是能看见一些精彩处。迈克拿着照相机,不断凑近对着一丛丛花草猛拍。平日我们比较常见的中国园林花草是一个区域一种植物,最多是两三种,而在伦敦,到处可见各种鲜艳多姿的花草混合而成,所谓“混合画境”。从资料中查到,是女园林家格特鲁德·哲基尔(1843—1932)开创了这种风格。这方面我的知识十分贫乏,以后试着补课吧。大家去英国的话可以注意一下,在爱丁堡的圣十字架宫草地上,我也有类似的发现。
圣詹姆斯公园有一处景致,被鲍威尔视作伦敦最美丽的景色,从一座人工湖的小桥上看过去,是政府办公楼白厅哥特式的塔楼,这张照片我在《伦敦散步》末尾见过。鲍威尔有一段描写:
小桥的北桥头,也就是远处的桥头总站着一两个人,他们驯化了一些最羞涩的小鸟——麻雀。他们手里拿着谷粒,鸟儿就飞到手中,人们把谷粒放在手上,高兴地伸出去,当然是免费的。麻雀也很相信他们,鸟儿的动作使我很感兴趣,因为它们的动作显然是学来的而不是天生的,部分原因是这个地区几乎没有住户,因此野生动物最大的敌人——淘气的男孩——也没有。一位经常到这里来喂鸟的人告诉我,春天时他看见母麻雀教小麻雀如何飞到人的手上,这似乎能够说明本能是如何退化的,说明麻雀正常的害羞感是小麻雀们学来的。
这种人鸟关系已经维持了150年,1850年的一本旅游指南写道:“甚至胆怯的麻雀也变得勇敢了,飞下来觅食,一次有几十只。”鲍威尔推测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17世纪末,当查理二世在为他修建的湖边散步时,“周围丛集簇拥众多的旁观者,他边走边喂鸭子”。
也许是行色匆匆,我没看见这幅动人的野趣画面,只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然后是群鸟惊起升空。回来看到奥运开幕式上女王坐上直升机,俯瞰伦敦,也许那天正在此拍摄?这附近就是白金汉宫啊。如果直升飞机经常光临此处,鸟儿不至于如此慌张啊。
刚走出圣詹姆斯公园,迈克指着道路旁一幢房子说,这是他梦想中的居所。我则是笑笑,想都不去想。2008年金融危机后,伦敦的房价就没跌过,尤其是欧债危机爆发后,希腊等国的富人也到伦敦来买房子了,中国人当然也在作出贡献。2012年,法国政府向富人增收所得税,他们便跑到隔壁的卢森堡去了。
迈克要带我们去的,是一家隐蔽在大街小巷中的公爵旅馆(Dukes Hotel),《伦敦散步》对它的描述是“从路上几乎看不见(旅馆)院子,四围有墙,墙上爬满植物,绿叶之间有两盏煤气灯”。有一次旅游淡季迈克住过这里,价格跟我们住的皇家骑兵近卫酒店差不多。现在是旺季,太贵了,迈克没选择它。2010年,公爵旅馆纪念建立100周年,别出心裁地搞了个名为“邦德在城中”的活动。007詹姆斯·邦德的创始者伊恩·弗莱明出生于1908年,是公爵旅馆的常客,他在酒吧里喝着马爹利,想到那句台词“要摇的,不要搅的”。“邦德在城中”的活动只是在周末举办,客人可以向酒吧经理学习调制号称世界上最好的马爹利酒的技术,享受酒店健身俱乐部“钱小姐”修理指甲的服务,男士则被邀请至附近公认的世上历史最悠久的男士理发店,提供热毛巾刮脸服务。公爵旅馆很小,但很精致,我们在像阳光房般的所谓“私密的画室”休闲居吃了顿简易午餐,这里应该是下午茶的所在吧。我看到有介绍说,酒店还特设“公爵夫人”房间,房间里有鲜花和化妆品,制造感觉吧。酒店是很难描述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booking.com上搜寻图片。
在圣詹姆斯大街购物,我开玩笑说这是迈克的“地盘”。一般我们也就是逛逛大城市大街上的大商店或者大百货公司,迈克可是行家里手,他是有备而来,会专门去一家男士服饰店买好衣裤,让店里为他取裁,过后专程去取。他也会走进一家男士用品商店,询问某某品牌刮须用品,很专业,我不明所以。迈克是热心的购物向导,很耐心地陪伴和指导我,这让我有点崇拜他。我儿子同学戴维的父亲也是楷模,他很认真地对我说,现在他就在培养戴维了解女性的特点,比如喜欢磨蹭,要耐心地包容她们。怪不得戴维成了他们班女生的万人迷,每次有孩子办生日派对,戴维一到,女孩子们蜂拥而上。而我儿子经常被女同学告状,这是父之过啊。
公爵旅馆(聂子淮摄)
圣詹姆斯大街上的John Lobb鞋店(聂子淮摄)
John Lobb鞋店内景(聂子淮摄)
公爵旅馆的茶室(聂子淮摄)
伦敦商店里的皮鞋(聂子淮摄)
报春花山俯瞰(聂子淮摄)
圣詹姆斯公园(聂子淮摄)
迈克也是有领路人的,是一个日本人,叫黑木聪。20世纪90年代黑木聪曾在索尼任职,有一天辞了职,因为他太热爱鞋子,于是到伦敦学鞋艺。现在,黑木聪在离伦敦一个多小时火车车程的鞋都诺汗顿工作,供职于大名鼎鼎的“绅士鞋之王”约翰·洛布公司。洛布公司在圣詹姆斯街9号有个店面,商店门边靠右的小窗户上,摘录了洛布在1867年巴黎展览会上赢得唯一金牌时的媒体评论:“裁判们宣布,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做工和漂亮的设计。”据鲍威尔介绍,这家店创始于1850年,店主约翰·洛布是乡下人,他在澳大利亚为采金矿的工人设计了一种特制的鞋,后跟是空的,便于存放金块和沙金。洛布发财后就在伦敦开店,1863年成为皇家御用鞋匠,现在由其后代经营。我们走进圣詹姆斯店,只是看看,因为它只接受订制委托。离它不远的杰明街的店中,卖的是大量现成的鞋款。洛布在巴黎原来有一家分店,1976年结业,被Hermes收购其店铺和品牌,称之为“巴黎约翰·洛布”。
黑木聪这次专门从诺汗顿赶来,带我们去报春花山(Primrose Hill)。这是旅行者很少光临的一个地方,从山上可俯瞰伦敦的全貌。他请我们喝对面咖啡馆的咖啡,据说很不错。不好意思,我很少喝咖啡,怕睡不着觉。黑木聪极爱咖啡,每周要到伦敦买新鲜的咖啡豆,他曾介绍迈克去柯芬园的一家咖啡店Monmouth Coffee Company,粉丝认为这家店是全伦敦最好的,我们后来也去了,确实不错。黑木聪很温和,不急不躁,与迈克聊了会儿天就走了。他现在负责与一家名牌跑车公司跨界合作,大概是为车手设计鞋子?我仔细琢磨黑木聪设计的鞋子,红的黑的,看不懂,但记住了细节。后来在杰明街见到类似的鞋子,还是黑木聪的更为精致。我评价鞋子的水平也就如此了。
迈克强烈建议,到英国无论如何也要买双鞋带回去,于是我们在圣詹姆斯大街上的鞋店逛来逛去,且去了两次!结果,我一个人就买了三双鞋——两双皮鞋,一双皮拖鞋。皮拖鞋是英国品牌丘吉(Church),设立于1873年,原来是一家小小的工作室,后来慢慢成为世界品牌,1929年前往纽约等地开分店,扩张版图,2000年投入Prada旗下。但老客户还是喜欢过去的丘吉,所谓的老丘吉(Old Church)。我太太试穿各种拖鞋后,认为这款最舒适。我买的最贵的一双皮鞋是创立于1879年的克罗凯特和琼斯(Crockett & Jones),售价4000多元,感觉外观不错,在迈克的首肯下,我就买了。如果没有迈克的指导,我不会买这么贵的鞋。好鞋还得配上桃花心木的鞋撑,要价50英镑。
迈克告诉我,买了这里的鞋,店家是为你终身服务的。也就是说,一直会为你修理,就凭这一点,我也愿意试试。过去觉得日本鞋店服务的态度最好,这次我发现伦敦圣詹姆斯大街上的鞋店服务除了态度好,还挺专业的,把脚和鞋子都伺候得舒服。爱德华·伯曼在《像新绅士一样生活》一书中对约翰·洛布服务的叙述,我多少有同感:“对于一个从未订制过鞋子的人来说,单是选择鞋样,圆头还是方头、鞋上缝线圈的数量、鞋底的厚度、理想的鞋跟高度等就需要花费不止一个小时的时间。店员和量脚师傅会问你的脚可能的痛处、拇囊炎(大趾内侧的肿炎)、脚趾是否不适以及有关脚跖骨、脚跟等细节性的问题。他们还会向你了解是否总是穿同一厚度的袜子,并用铅笔在白纸上留下你双脚的轮廓线。然后,师傅会将你的右脚放在他的膝上为你测量脚型,包括三个尺寸:先是跖趾围长、脚长;而后是脚围度;最后是鞋跟高度,包括脚跟底和脚踝附近。左脚的测量也会重复上述的过程。所有的记录和量得的尺寸都会转给鞋楦工,他会根据这些尺寸雕刻木头制成的脚模,这脚模正好可以放入双脚的轮廓模具或鞋楦中,鞋楦将是第一双订制鞋的模子。下一步,鞋楦转到鞋匠工头那里,他负责选择和切割鞋面用的八块皮革,将皮革切片打成薄薄的一层,缝合成完整的鞋面。工匠会将制好的鞋面与鞋底缝合,鞋底由韧性极好的英国皮革制成,鞋跟为双层跟。最后的抛光工序将赋予鞋子持久光亮的色泽。完成一双鞋的工序是如此之复杂,需要至少两次测量和8个月的工期。成品鞋会配备桃花心木的鞋撑,以便在不穿的时候也能保持完美的鞋形。”鞋子的花费约为3000英镑。
应该说,伦敦人各行各业的服务品质都是一流的,这让我想起上海老人家的服务态度。关于鞋子,我小时候对外公一辈还是有印象的。上海话中的蹩脚就是很差的意思,为啥会蹩脚呢?鞋子不好嘛。所以,穿啥鞋,与啥服饰搭配,都是很讲究的事。在待定的历史时期,讲究这些东西就是小资啊。近30年来,大家又流行小资了,但对鞋子的品位大不如前。我特地搜索了一下网络,关于英国鞋的言论几乎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