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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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长城的问号

在世界历史抉择的十字路口,明朝为何做出这种内向、保守的选择?修长城又对中国、世界历史进程具体产生了什么影响?这显然是理解世界近代史的核心问题之一。每当人们站在高耸巍峨、延入天际的长城之上,由衷地感叹古人伟大的同时,往往也会随之产生疑问:“为什么修长城?长城有用吗?修长城是功还是过?”其实,类似的疑问,古人在修筑长城时也曾有所感发,甚至开展激烈讨论。


河北迁西县榆木岭长城(1)

(2010年摄)

河北迁西县榆木岭明长城(2)

(2010年摄)

八达岭水关长城(2006年摄)


修长城在中国古代是大事件,因为长城不仅事关边防成败,还同样关系国家兴衰。中国古代政权建立在农业经济之上,不仅财政收入有限,不得不实行“量入为出”的紧缩财政政策,而且农业生产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因此中国古代政权对征发劳役一向十分慎重。中国古代政权提倡“轻徭薄赋”的经济政策,根源便在于农业经济的脆弱。而修筑长城,不仅工程量大,而且需要征发民力,从根本上对中国古代政权的基本国策构成了挑战。因此,中国古代政权在修筑长城时,都要在军事收益与经济支出之间,或者说在边防与内政之间,进行充分斟酌与权衡,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这一现象在明代成化时期修筑榆林长城时,表现得十分明显。正统以后,蒙古势力开始进入河套地区,直插明朝西北内地,造成西北边疆处于动荡、纷扰的困境。围绕如何解决河套问题,明朝大体形成了两派:一派以主持军务的兵部及武将为代表,主张扭转不断退缩的边疆态势,主动出击,收复河套,时人称之为“搜套”。另一派以主管全国财政的户部、肩负西北社会安定的巡抚为代表,主张延续明前中期的边疆内缩政策,放弃对河套的控制权,在河套南缘修筑边墙,从而保障陕北地区的经济生产与社会稳定。围绕“搜套”和筑边,成化朝野一时掀起了巨大的政治争论。而最终的结果是,在“搜套”取得一定战果,蒙古势力暂时退出河套后,在西北财政危机与社会动荡的压力下,明廷在榆林大规模修筑边墙,构建了榆林长城防御体系,从而延续了明前中期以来的边疆内缩趋势。

榆林长城的修筑,不仅是明代边疆内缩潮流中的一个环节,而且对后世起到了很强的示范意义,引领了明中后期大规模修筑长城、边疆进一步内缩的历史潮流,是“明长城时代”的关键点。在明朝步步退缩的地缘格局下,蒙古、女真逐渐获得越来越广阔的生存空间,相对明朝的战略优势也越来越明显,双方在长城沿线开始了持久的战争。在这种状态下,长城边疆长期处于战争频仍、财政危机的社会形势之下,民众也逐渐被吸纳进入与军事相关的社会组织,甚至进入军队之中,长城边疆地带从而逐渐形成高风险的“军事化”社会。明末长城内外、一东一西,分别由军民组成的陕北军事化社会,与由女真、汉人组成的辽东混合族群社会,成为长城边疆的边际群体,内外夹击,共同撼动了明朝的帝国秩序。

历史就是这样的充满吊诡,在阿拉伯人控制东方海路的情况下,西欧开始寻找新的航路,最终因祸得福,突破历史的枷锁,闯出了全新的历史天地。而明朝在蒙古的压力下,逐渐习惯了在长城阴影下因循维持。在世界文明发展的十字路口,中国与西方选择了不同的历史方向。世界文明的曙光最终在西方,而不是东方升起。贫弱的西欧凭借几条小船开辟了历史的未来,而强大的中国却在蜿蜒长城的“溺爱”下逐渐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