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名宿访谈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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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旦男生第一人

——京剧名宿班世超访谈录

 

宁夏京剧团的班世超先生在京剧界享有盛名,如今班世超先生依然精神矍铄,开朗豁达。我趁班老回北京省亲的机会于2010年3月26日与之进行了长谈。

 

封杰:班老师,您好!我早就想到宁夏去采访您,今天我们终于见了面。首先,请您谈谈入富连成科班的情况。

班世超:我出生于1921年,由于我们家不是京剧行的人,生活又非常困难。六岁那年,我被送进富连成科班学艺。我进了“鸟笼子”后把原名班寿泉改为班世超,属于小“世”字科。每天与师兄弟们练习武功,只是随李连贞先生浅浅地学些文戏。八岁,老师才根据学生的条件分配行当,我正式划分到武旦组跟六十多岁的徐天元先生学习。这位徐老先生对教戏非常严谨,好比练习抛掷动作不对,他就用小棍打我三下。徐老师为了爱惜我的身体以免在练功时受伤,让我先练习元宝顶、猴啃桃、旱鸭浮水等软功。对于武旦来讲,技巧非常重要。我随郝喜伦、段富环先生练习转包、撩裆、背口袋、抱虎跳等特技。还有宋起山先生教我,他一看我的功夫练得还可以就给我加功了,不想这一下我就“闭气”了。九岁起,我又练起了蹬加官,陪练的都是我的师兄。一个月练成后,郝喜伦老师讲:“你应该整套地练习。”这就需要把前面练熟的高难动作连贯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表演。十岁的时候,我学习了第一出戏《蟠桃会》。这出戏里有踢枪、拍枪、顶枪等动作,尤其是串腰、剜萝卜、飞脚的大刀下场非常精彩。之后又学了《张四姐下凡》(《摇钱树》)、《周仓下水》(《朝金蹬》)功夫非常繁难的武旦戏,如“水战”的走跤。十二岁,我转到九阵风先生身边学习,让他进一步加工。我跟他相继学会了《小放牛》、《扈家庄》、《战金山》三出戏。十三岁那年,叶盛章先生提出唱《青石山》并说:“让世超来演狐精。”这样由叶盛章先生饰演王半仙,沈富贵先生饰演关平。科班为了全面培养我特别规定:我和王世祥、阎世善、朱世琴学武戏的同时,还可以和李世芳、毛世来、张世岚、朱世芬一起学文戏。

封杰:您学戏时,还是个小孩子,每日的练功、学戏、演出,还时常受到体罚,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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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锔大缸》,班世超饰王大娘


班世超:我们这科“世”字辈的学生在一起除学戏外,也是打打闹闹,但不许出圈,否则老师会打通堂。

大家对这种惩罚形式极其不满,有一次就发生了“战争”。那年我十四岁,比我们年长的张世桐、杨世群、陈世鼎、杨世椿师兄身背大刀,腰别竹棍直奔叶盛茂先生的宿舍,堵住门把这位老师教训了一番。后来还是冯富宽老师赶到才阻止了这场械斗。第二天,叶家的叶荫章、叶盛章和叶世长要替这位堂兄弟报仇,到科班找这几位“世”字的人进行“反攻”。这几位大“世”字的师兄见势不妙翻过约两米高的院墙跑了。他们站在院外还朝着我们喊:“再见了,你们要好好学戏!”他们这些人离开科班逃奔了东北。

封杰:您出科后,第一次搭班是在什么时候?

班世超:我满师时十七岁,烧香磕头以谢师恩。随即,我就跟随叶盛章先生到东北演出。

我在共益舞台三天打炮戏是《泗州城》、《杨排风》、《金山寺》,演出很受欢迎。这下招来了地痞无赖的敲诈,让我从每场演出费中拿出三分之一来“孝敬”他们。由于我没有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召集来二十多人要跟我“比粗”,并勾结日本宪兵队准备来缉拿我。当地的好心人帮助我把行头运到火车站,并给我买好车票送我连夜返回北京。

封杰:您的跷功非常出名,请您介绍一下吧。

班世超:跷功中有许多表演技巧,软跷比较容易学,练习半年可能就成了,而硬跷就比较难练了。像小翠花先生的跷功就非常出名,他当时经常到富连成社看望儿子于世文,并教授出了刘盛莲、刘世莲(艺名赛小花)小派传人。

我的跷功是从七岁练起,十一岁练成。出科后我年龄尚小需要继续提高,为此我在北京向邱富棠先生学习,在天津向方连元先生请教。《周仓下水》是出技巧很难的戏。我在剧中绑着跷站在三张桌上拿顶有套连贯动作,做旱水、卧鱼、掐葫芦、剪子股等八个技巧动作,然后台漫翻下,观众不断喊好。

我演《金山寺》是绑硬跷,这是很少见的。而且我的“寸子”功在上海演出时非常受欢迎。比如,打快枪、对打后在【四击头】中纹丝不动的亮相,观众掌声一片。我“落户”上海的一年里在天蟾、更新、黄金、皇后等几个戏院要演出四百多场,而且陪梅兰芳先生演出了《金山寺》,我饰演青蛇。《西施》中我的二旦有场与梅先生婀娜多姿的翎子舞。与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先生合作演出,只是“同台不同场”而已。

封杰:听说与梅先生演出之后,在回家路上您还铲除了一名汉奸。

班世超:那事发生在1945年,我当时二十四岁,正陪着梅兰芳先生在更新舞台演出《白蛇传》,一群小混混屡次来敲诈我,我没有答应。他们就纠集几个打手手拿器械言明:“来收拾小戏子!”我演出完准备到牛庄路吃夜宵,天色很黑。出门恰巧与他们遇到,他们上来就打,我只好跑到剧场躲避。我已被他们打得遍体是血,无奈的情况下施行自卫,说道:“你们别打了。”可对方根本不听,我用武术功夫将小头目打倒。随后,我又擒住一个,以“黄莺掐嗉”的攻势锁住他的喉咙,令他们求饶。这几位告饶后,将倒地者送到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这回我是惹了大祸,第二天就有人持枪来捉拿我。梅兰芳、赵桐珊、王子平找到黄金荣求情,梅兰芳先生说:“这都是因我演《白蛇传》引起的。”黄金荣得知这个小徒弟为非作歹,我又是他比较喜欢的演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头目为日本人做事,是个无恶不作的汉奸。

封杰:在上海的几年里,您又相继拜了几位师父,是吗?

班世超:赵桐珊先生非常喜欢我,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小小拜师会,我向他磕了头就算是他的弟子了。他教给我《穆柯寨》、《东方夫人》(《虹霓关》)、《十三妹》等戏。还有,上海有位青红帮的老大想收我为徒,李洪春先生知道后对我说:“你不要拜他们,那样对你不好。我做这行是为了京剧同仁不受欺负,你还是拜我吧!”之后,我们到天津演出非常受欢迎,上座很好。李洪春先生不光照顾我,还教了我《破十阵》(全部《穆柯寨》)、《荀灌娘》、《关公月下斩貂蝉》。我拜武术师父王子平先生还有段小插曲,非常有趣。

我演出有个很好的搭档,他是我的师弟白元杰。一天,我们师兄弟四人逛街与过往的一个行人发生冲撞。对方将扇子往脖子后面一插,与我们交上手。只见他轻轻地晃动一下,白元杰就被一个大吊毛抛了出去,而且右手的两根手指也断了。然后,人家扬长而去。这下可糟了,当天晚上还要演出需要他这个下串,无奈只好改成文戏《女起解》。这时,站在周围的路人告诉我们快找王子平先生医治。

当见到王先生时,他问我:“你是班世超吧?我常看你的戏!”他看完手伤后朝大徒弟说:“把小三叫来!”因为会这种招数的只有他的门徒。小三进门后,王先生只惩罚了他三下,对方就起不来了。看完伤后,王先生说道:“好了,给我买两张票就成了。”

封杰:富社在危难时,尚小云先生伸出了援助之手。您跟尚先生学过戏吗?

班世超:尚小云先生到富连成来教戏,帮助我们重振雄风。我跟他学了几出戏,印象最深的是他给我加工《十三妹》。那时,我到他家学习,他让我站在一张半高的红木桌子上练习射雁,可我当时穿着球鞋不忍心踩尚先生的家具。尚先生可能看出了我心中的犹豫,说道:“没事,上!”我刚来个射雁,他又说道:“别动!”随即他就站了上来。他掐着我的脖子说:“变脸,变脸。”然后再直射雁。这些都是尚派独有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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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城》,班世超饰水母


封杰:武旦有许多传统的剧目如今已然失传,如《夺太仓》、《取金陵》等。

班世超:《夺太仓》需要扎靠、绑跷,表演很累。我演出三五场之后就收起来不演了。有次演出《取金陵》是盖叫天饰演赤福寿,叶盛章饰演伍福,高盛麟饰演曹良臣。这些好角傍着我这个“凤吉公主”,剧场效果异常火爆。“巡营”一场我绑着跷唱【原板】、【流水】,边歌边舞。“打出手”是这出戏的特色。剧中人手拿鞭、枪、刀三种轮换着打。开始用大快枪表演串腰、骗腿、飞脚,难在硬跷稳稳站住。

现在的武旦在技巧方面有超过我们这代人的趋势,但表演上有欠缺。学习武旦首先要练兰花指及表演脚步。必须加强跷功的训练,先是掐腰端肩,再练涮腰、下身、走跤、跺子抢背、翻高等技巧。在富连成社的时候,只一个掉井抢背的动作,我就练习了三年。它是蹿上在空中变身,看见地面的瞬间手撑地落下。当初为了练习这个直上直下的动作,看功师傅把一个白面口袋铺在地上,让我反复练习不许出圈。这个高难动作导致我两次肩胛断裂,但最终我还是拿了下来。

封杰:听说,您出科后一直在周济一位京剧老艺人。

班世超:这位老艺人是富连成社负责“切末”的师傅,名叫李长寿。我六七岁的时候,他很疼我,时常买些小点心悄悄塞给我充饥,直到我出科。这时,他年龄已高,由于长年背负“切末”往返戏院和科班,背部已然压弯,被东家辞退。从这时起全国流动演出到1952年我回到北京工作,每月给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寄钱。

后来几年间,我虽然继续照顾老人,但已经有人向组织上捏造我“拉拢老人”的罪名。临离开北京前,我到老人家辞行送钱。老人拿出房契说:“孩子,是你的啦。”我说:“大爷,您拿好,我还得回来。”到宁夏后,领导再次向我提起此事,说道:“这事属于旧意识,今后不许继续!”从此,我与老人失去了联系。

封杰:那么,您又是怎么从中国京剧院调往宁夏的呢?

班世超:1952年,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京剧团,演员有李鸣盛、李丽芳、郭元汾、郭金光等人。这年,我们京剧团赴朝鲜战场慰问志愿军,在露天演出了《武松打店》和《杨排风》。回国后,周恩来总理接见了我们。他见到我说:“世超,在那边挺受欢迎啊!”后来,为了加强演出阵容又把重庆的西南京剧团和杭州七兵团的京剧团吸纳进来。1955年,集体转入到中国京剧院成立了四团。我们经常演出的剧目有《泗州城》、《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火烧余洪》等。我在《闹龙宫》中饰演龙女首创了短枪表演,它源于耍四根鞭。后来在《红色卫星闹天宫》中又“摘取”了一段表演,不久我就和白元杰、赵鸣飞设计创排了圈打出手。

195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领导马玉槐要求将战斗作风严谨、党员占全团人数三分之一的中国京剧院四团全部调往宁夏,充实那里的文艺力量。大家听说支援边疆非常兴奋,纷纷上交决心书,演员和家属欢天喜地地乘车前往新“家”。

封杰:谢谢您,祝您健康长寿!

 

姜门立雪 传音兴涛

——京剧名宿刘雪涛访谈录

 

姜妙香先生改行小生后,经过几十年的研究、改革形成了温和文雅的艺术风格。其既是衬红花的绿叶,也是璀璨的珠宝,艺术光彩照人。2009月2月25日,我采访了姜门弟子刘雪涛先生。

 

封杰:刘老师,您好!徐碧云先生是位旦行演员,可您却拜了他为师。

刘雪涛:1938年,我在陕西宝鸡演出期间经马昆山(马最良之父)先生建议改的小生。当时,徐老师正在宝鸡演出《绿珠坠楼》、《虞小翠》、《蝴蝶杯》、《骊珠梦》、《蓝桥会》和八本《玉堂春》。徐老师不仅旦角戏好,小生戏同样精彩,像他的《白门楼》、《辕门射戟》、《八大锤》、《群英会》等戏。他的小生戏得他父亲徐宝芳传授,属于小生前辈徐小香先生的路子。我搭入徐碧云先生的班社后,徐老师给我说了这些戏中小生的表演。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一期的演出后,徐先生觉得我条件不错,流露出了收我为徒的想法。我利用1939年春节到洛阳演出之际,经琴师胡三五先生引荐,我磕头给徐碧云先生拜年的同时算是拜了师父。他对我说:“既然你拜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要想唱戏就得上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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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会》,刘雪涛饰周瑜


我来到北京后,徐老师把我引荐给吴彩云先生。他教了我《贪欢报》和《打侄上坟》两出穷生戏,并带我到长安大戏院观看了程继先先生演出的《临江会》、《群英会》、《打侄上坟》。他演的《临江会》中的周瑜为表示“面带杀气”,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微微地颤动。

封杰:徐碧云先生的《绿珠坠楼》最为著名,请您谈谈。

刘雪涛:徐碧云老师的《绿珠坠楼》表演非常精彩,每演到“坠楼”必是掌声与喝彩声响成一片。徐老师曾对我讲起,当年,他在中和戏园演出《绿珠坠楼》还发生了一段梅、徐两家结亲的佳话。演出前,谭富英先生对徐老师讲:“四哥,今天梅家来看戏相亲你得铆上,坠楼时先别让人把你搀扶下去。躺在那别动,这样显得真实。”徐老师认为合理。演出中只见徐老师站在三张半高的“楼上”像飞燕一样蹿了出去,空中伸手,等快落地时存好胳膊。这时负责大衣箱的于德海师傅站在上场门拿着四块垫子,看徐老师将要落地“噌、噌、噌、噌”四块垫子一起飞落在老师身下,台下是掌声如雷。徐老师躺在台上纹丝不动,可台下的梅兰芳先生见状忙赶到后台问道:“老四,你受伤了,怎么躺着不动啊?”

徐老师答道:“没有,富英让我多待会儿。”

梅先生冲着谭先生说:“富英,你就犯坏吧!”大家笑声一片。

封杰:那么,您是怎么转师姜妙香先生的呢?

刘雪涛:我还在河南开封上小学的时候,就看过梅兰芳、姜妙香、刘连荣的戏,尤其是姜妙香先生的表演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我随徐老师来到北京后,就住在韩家潭,姜妙香先生住在马儿胡同,相隔比较近。再者,徐老师又经常邀请姜妙香先生来家中对戏合作演出。这样,我也就结识了姜妙香先生。1952年春天,我在上海向姜妙香先生行的拜师礼。由于我岳父钱俊仙与姜先生是盟兄弟,所以在姜家我可以吃点“小灶”。像姜派的《群英会》在唱念和剑法上有很大的特色。《临江会》中周瑜念:“心中烦恼面带笑,个个暗藏杀人刀。看看午时已来到,量他插翅也难逃。中军,看大杯生计巧,刘备身旁一英豪。”猛然看见刘备身边站一红脸大汉,问道:“此将何人?”

刘备答:“二弟云长!”

周瑜倒吸一口冷气,快念:“这就是白马坡前斩颜良捉文丑刀劈蔡阳,二军侯啊!久仰,久仰!”转身道:“哎呀,且住。幸喜我不曾下手,我若下手岂不被他先杀于我?周瑜,周瑜,此计错用了。”

封杰:姜妙香先生有八出代表戏,唱腔的讲究,字韵的严谨形成了小生行中的姜派。

刘雪涛:姜老师在唱旦角的时候,由于嗓子好擅长演唱,大家送他“姜八刻”的名字。后来改行小生,大家又对他精心创造的剧目《小显》、《玉门关》、《叫关》、《监酒令》、《辕门射戟》、《白门楼》、《孝感天》、《飞虎山》称之为“姜八出”。

姜老师演出《玉门关》的班超,是扎巾盔带后兜,红蟒。他将原来的八句【慢板】改成四句,保留了原有的三个大腔。“说什么敌众我寡难取胜”的唱腔是从老生腔“在伍员头上”移植过来的。姜老师从来没有自我标榜姜派,只说:“咱们的唱法。”《监酒令》中的【二黄】唱腔是姜老师秉承程继先老先生的唱法,后来经过他多年的研究、润色而成。

姜老师不但这些剧目好,其他配角戏同样精彩。如《凤还巢》中穆居易的四句【摇板】。他的唱念都是遵循着湖广音、中州韵的规律而设计。如《四郎探母》中杨宗保“巡营”的唱段。而像《白门楼》中吕布唱的“似猛虎离山岗流落平阳”的耍板唱法,用姜老师的话讲,就是“扔出去,抄着唱”。

姜老师常常讲:“你要多听听谭鑫培、余叔岩的录音,把他们的劲头运用到小生唱念上,避免雌音。”像《玉堂春》中王金龙念“任他皇亲国戚,哪怕侯爵王亲”的“他”和“亲”是阴平字,以及上声字,姜老师都是采取老生念法的劲头处理。尤其【二黄】唱腔的处理更能反映出姜派“老生劲头,小生唱”的艺术效果。

封杰:姜先生不仅在唱腔上有很深的造诣,就是对表演也有严格的要求。

刘雪涛:过去演小生戏对眼神的运用有句口诀:“官生要正,武(小)生要厉,穷生要眯。”

《打侄上坟》在学、看之后,我又得到姜妙香先生的加工。他说:“陈伯愚打侄子陈大官时不要揪脖领子,只是手搭在陈大官的肩头,念‘儿是陈大官,儿是陈明生’。随即一掌,陈大官倒地,陈伯愚打板子不是打脑袋,而是打胸口。”

姜老师讲,演《四郎探母》的杨宗保要演出他的年龄感。他在擒住杨延辉后,应将番邦的宝剑、令旗“战利品”拿着,不应怀里抱着。出场时,是耳朵先出去,身体往前倾,念:“前帐听悲声,进帐看分明。”当看见“番将”正与父帅交谈只是一愣,念“参见父帅”,面部朝着杨延昭,而眼神瞟着“番将”。传令念道:“众将听着,父帅有令……”应念“我家父帅”或“元帅有令”。

封杰:我知道,姜妙香先生在京剧界有“姜圣人”之称。

刘雪涛:姜老师有几个事例最能体现他为人慈善的行为。一次是他演出完,从三庆园出来乘人力车回家。途经李铁拐斜街时,一个蒙面人截住了车,隔着车帘伸进一只手。姜老师忙叫常给他拉车的大李师傅停车,说道:“我刚拿到六块铜子戏份,我给您数数。”随后递给了劫持者。大李说:“六爷,您可太老实了,咱们一喊他就得跑。”姜老师说道:“唉,他也不容易!”再有一次是在上海人民大舞台演出后出来,有人从后面顶住他的后腰,说道:“您帮帮忙。”姜老师连忙递上了钱。打劫者刚要走,姜老师转过身说:“你等等,我这还有块手表你也拿走吧。”还有,他和梅兰芳、王少楼到哈尔滨演出。一天他和萧长华先生演出《连升店》,演出前才发现没带夫子履。负责衣箱的升儿说:“你将就点吧!”姜老师随口:“你真王八蛋。”回到家,姜老师找来升儿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骂你,得,给你两块钱吧!”

封杰:您是何时开始自己搭班唱戏的?

刘雪涛:1944年起,我离开徐老师后,分别与赵晓岚、李宗义、李玉芝、徐东明、梁益鸣、李盛藻、杨宝森、奚啸伯等人合作演出。1950年至1953年,我与程砚秋先生合作了三年,到他赴朝慰问演出我才随姜妙香先生来到张君秋的剧团。当时是张君秋邀姜先生演出《玉堂春》,姜老师把我带去说:“以后你们可以合作。”这样,我与张君秋第一次合作演出了《凤还巢》。他的梅派程雪娥,我的姜派穆居易。我们戏路子统一,表演起来非常融洽。等到程砚秋先生回来后,问到我:“听说,你在君秋那帮忙呢?”

我一听这话心想坏了,连忙找到姜妙香老师说明情况。姜老师说:“你现在处于四大名旦和四小名旦之间。”然后回到里屋写了四个字递给我:弃程归张。并告诉我:“你和君秋年龄相当,今后可以排出很多戏来。”经过姜妙香、徐兰沅先生的点拨,我正式加入到张君秋的剧团。这年,我二十八岁,张君秋三十岁。

我们在上海排《望江亭》,特按照荀慧生先生演出《红娘》时的服饰设计了谭记儿的服装。回到北京后我们请徐兰沅、姜妙香等先生观看,姜先生说:“雪涛,你第二场有段【快板】吧,什么词?”我随口唱出:“杨戬父子太无理。”姜老师说:“高扬字唱成低扬,好听。”

有一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给张君秋、姜妙香、雷喜福、曹连孝先生录《玉堂春》,我向姜老师提议把王金龙的念状录上。姜老师低声说:“别,还得麻烦人家。”不想被雷喜福先生听到,说:“什么念状,好哇,今天录上。”念状中有句“以本院看来,是上行而下效,上呼而下应”,说明官吏受贿,由此蓝袍与王金龙接下对。后来,我问姜老师为什么把念状取消?他说:“咱们是傍角的!”

封杰:北京京剧团赴港演出期间,你们还见到了孟小冬,是吗?

刘雪涛:1963年春天,受香港《大公报》邀请,马连良、裘盛戎、张君秋、赵燕侠前去演出,姜妙香作为顾问参加赴港演出团。这是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他说:“从梅兰芳先生去世后,姜妙香先生很久没有演出,这次作为顾问,身体允许的话就演两场。” 另外,姜老师还受周总理委托请孟小冬回国。

到了香港,姜老师与赵燕侠演出了《玉堂春》,与张君秋演出了《奇双会》。定居香港的孟小冬先生坐在剧场二楼观看了这两场戏。之后,在一次聚会中,我提出给孟小冬、姜妙香、马连良、裘盛戎、费彝民照张合影,谭元寿、马长礼纷纷要求合影。最后,姜老师说道:“孟老师,我的学生刘雪涛和您照一张。”孟小冬先生说:“好吧。”当我们三人准备合影时,孟小冬先生觉察自己站在中间连忙说道:“哎哟,老爷子您归位吧!”随即将姜老师让到中间。几天后,我们到孟府拜访孟小冬先生。坐在沙发上孟先生与姜老师低语道:“婉华真的是病死的吗?他得的是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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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亭》,刘雪涛饰白士忠,张君秋饰谭记儿


姜老师说:“他得的是心脏病,两次犯病我都去了。”

孟先生说:“婉华,是好人哪!”接着说:“太可惜了,他也太老实了,就是走得太早了。”

当姜老师表达出周总理请她回国的建议后,孟小冬先生说:“我是想回去,但现在身体不太好。”

姜老师说:“放心,国家会照顾的。”

我们告辞后,姜老师对我讲:“雪涛,孟老师对婉华真有感情,刚才她‘红泪偷弹’!”

这次香港之行,马连良先生演出了《四进士》。在北京排演时是茹富华的田伦,等到了香港李慕良对我说:“老爷子(指马连良)说了,这回田伦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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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捧雪》,刘雪涛饰莫昊,马连良饰莫怀古


我说:“别介,这多不合适。”

李慕良说:“你不同意,我告诉老爷子去。”

马连良先生见到我说:“这是我说的,北京和香港不同,这回田伦就你来!”

两个月时间的香港演出,我除拍剧照外,还担当了新华社编外摄影记者。

封杰:您认为现今的小生演员应加强哪方面的功力?

刘雪涛:对于现在的小生演员来讲,应注意人物的表演和神情的运用。像《玉堂春》中的王金龙,从出场心里就应存有问号:“苏三应在南京,到洪洞县干什么来了?”姜老师说:“苏三一进大堂,王金龙要做到观其行,看其貌,听其声。”这些动作都要依靠眼神来表达出来。

还要加强各种小生角色的念白和身段,演出人物感情来,不要形成“一道汤”。像《凤还巢》中的穆居易,虽是落魄之人,但其气质依旧。待程雪娥念:“待我偷觑偷觑。”此时的小生自有表演。“洞房”的表演更是风趣幽默,见到千岁、元帅贺喜,姜老师表现出很苦闷、无奈的样子,道:“哎,为何又来逼迫呢!”随之,水袖轻轻往下一垂。

总之,看似简单的小生行,其中的表演规范,唱念的标准都有着严格的程式。这些都需要演员平日多多地练习,在刻画人物时灵活运用。

封杰:谢谢您,我们希望小生行的流派能够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