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苏格拉底(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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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苏格拉底听到哈赖丰和哈赖克拉泰斯两兄弟争吵,就用下列论证方式劝说哈赖克拉泰斯要有手足之情。应当把弟兄当作一个朋友来看待,把他看得比财富更宝贵,第1节。因为财富的持有者没有朋友,财富就是靠不住的东西,第2—3节。兄弟友爱是自然所规定的:有兄弟的人比没有兄弟的人更受人的尊敬,第4节。即使弟兄对我们有恶感,我们仍应当努力同他和解,第5—9节。怎样能使这样的和解获得成功,第10—14节。弟弟比哥哥更应努力和解,兄弟的品质愈高贵,和他和解也就愈容易,第15—17节。弟兄应当彼此同心协力,就像同一个身体的不同肢体一样,第18、19节。

苏格拉底看到哈赖丰和哈赖克拉泰斯,他所熟悉的两兄弟彼此不和。在遇到哈赖克拉泰斯的时候,苏格拉底就对他说,“哈赖克拉泰斯,我想你一定不是一个把财富看得比弟兄更宝贵的人吧?财富是没有知觉的东西,弟兄是有知觉的,财富需要保护,弟兄能够提供保护,除此以外,财富是很多的,但弟兄只有一个。奇怪的是,一个人竟会因不能得到弟兄的产业而把弟兄看作是对自己有害的人,但他并不因为不能得到同国人的产业而认为同国的人对他有害,而是处于后一种情况下的时候他能够这样的推想:和许多人共同生活在一个社会里,能够安全地享用小康的资财,比拥有全国人的财产而独自生活于危险恐怖之中要好,可是对于弟兄,他们并不如此想。还有,那些有力量的人还购买奴仆来和他们一同工作,结交朋友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帮助他们,但却不重视自己的弟兄,仿佛全国人都可以做朋友,惟独弟兄不可以似的,其实,由同一父母所生,一齐长大成人,应该更有利于发展友谊,因为就连在共同哺育起来的禽兽之间,尚且有友爱之情。除了这些考虑之外,对于有弟兄的人,人们总是更多地尊重,而更少地侵害他们。”

哈赖克拉泰斯回答道,“苏格拉底,如果我们之间的分歧不大,也许我就应该对我的弟兄有耐心,不让一些小事来使我们分离;因为正如你所说的,弟兄是一份宝贵的产业,如果做弟兄的所作所为,真正是这样的话。但如果一个弟兄的所作所为并非如此,而是恰好相反,那又何必强求不可能的事呢?”

“哈赖克拉泰斯,”苏格拉底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认为哈赖丰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呢?是不是有些人还认为他很和蔼可亲呢?”

“啊,苏格拉底,”哈赖克拉泰斯回答道,“我之所以恨他,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别人倒很友好,唯独对于我,每逢他到我跟前的时候,无论是说话行事,总是没有帮助而只有害处。”

“那么,是不是有这样的情况呢?”苏格拉底对他说,“如果你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一匹马而去想驾御它,它就会加害于你,一个弟兄也是如此。如果你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一个弟兄,他就会叫你感到受损害?”

哈赖克拉泰斯回答道,“别人对我说好话,我知道怎样用好话回答他,别人向我做一件好事,我知道怎么以好事回报他,我怎么不知道怎样对自己的弟兄呢?但是对于一个只想用言语和行动伤害我的人,我就不可能对他说好话,也不可能好好地对待他,而且我也不会试图这样做的。”

“哈赖克拉泰斯,”苏格拉底说道,“你说话真奇怪,你的一只狗给你看羊,向你的牧人摇尾巴,但当你走近它的时候它会狺狺地向你叫起来,但你并不会向它生气,而倒是用好意来驯服它;至于你的弟兄,尽管你承认如果他尽他的本分,会对你有很大的好处,尽管你承认你知道怎样用好的言语和好的行为对待他,但你却连尝试一下,设法使他对你有最大的好处都不肯。”

哈赖克拉泰斯说道,“苏格拉底,我怕我没有那样的智慧,可以使哈赖丰对我好起来。”

“但我认为,”苏格拉底回答道,“并不需要用什么特别新奇的方法来对待他,只要用你所已经知道的方法就可以赢得他,使他对你有好感了。”

“如果你看到我有什么魔力,是我自己所还不知道的,那么就请你先告诉我吧!”哈赖克拉泰斯说。

“那就请你告诉我吧,”苏格拉底说,“如果你要一个你所认识的人在他献祭的时候,请你去吃饭,你应该怎么办?”

“当然,我会在我献祭的时候,首先请他来吃饭。”

“如果你想说服一个朋友,使他在你出门的时候代你照管家务,你应该怎么办?”

“当然,我会首先在他出门的时候,代他照管他的家务。”

“如果你想使一个外国朋友,在你访问他的国家的时候,好好地款待你,你应该怎么办?”

“很显然,当他来到雅典的时候,我首先会好好地款待他。而且,如果我希望他热诚地帮我完成我到他的国家去所要办的事情,我就应该首先同样地对待他。”

“看来你是具有各式各样的魔力的,不过你一直把它藏着罢了,是不是你害怕,”苏格拉底接下去说道,“如果你首先向你的弟兄这样表示好意,就有失自己的身份呢?然而,人们对于那些对敌人首先下手,对朋友首先施惠的人,都认为是应受最大的称赞的,所以,如果我以为哈赖丰比你更能首先表示这种心情的话,我就会说服他首先向你表示这种友爱之情了,但是现在按情况看来,如果你首先带头,事情更有成功的希望。”

哈赖克拉泰斯说道,“苏格拉底,你说话真不讲情理,我没有料到你竟会说这样的话;我是个弟弟,你却要我带头,一般人的看法都和这正相反,无论说话行事,都应该由年长的先带头。”

“怎么,”苏格拉底问道,“无论什么地方,难道一般的习惯不都是当年轻人和年长的人在路上相遇的时候,年轻的人总应该首先让路吗?难道不是年轻人应该向年长的人让座,把软席让给年长的人,讲话时让年长的先开口?所以,我的好朋友,不必犹疑了,努力和你的哥哥和解罢,他很快会听从你的。你难道看不出他是一个非常爱好荣誉而且心地坦率的人吗?卑鄙的人,你只要给他点什么,就可以博得他的欢心。但对于一个体面的贤者,说服他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善意相待。”

“如果我照你的办法做,得不到好的效果怎么办?”哈赖克拉泰斯问道。

“如果是那样,你所冒的风险也不过是证明你是一个正直而有兄弟之情的人,他是一个卑鄙而不配受尊重的人罢了,但我深信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因为我想,当他一发现你是在这方面和他竞赛短长的时候,他一定会以极其争强的心情,在言语和行为方面超过你的好意的。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你们两人就仿佛两只手一样,本来是神明造来互相帮助的,却忽略了自己的本分而互相妨碍起来;又好像两只脚一样,本是神意造出来互相合作的,却放弃了这种职守,而彼此别扭起来了,把本来是为了我们的益处而造的东西用来加害我们自己,岂不是很大的愚昧和不幸吗?其实,依我看来,神明造弟兄彼此相助,比手、足、眼睛或其他成对的肢体对人的好处要大多了;因为双手不能同时做相距一托长 [7] 以外的事情;双足不能同时跨在相距一托长的东西上;至于两只眼睛,虽然似乎能看得很远,但如果两件东西虽然距离很近,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不能同时看见了;惟独兄弟,只要他们彼此友爱的话,不管距离多远,也能同心协力,互相帮助。”


[1] 原文ὀργυιȃς一托长,希腊量度名,约合6市尺。——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