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必死之人
极北冰原往南温度就渐渐升高了，在离南端边界不远处还有一片湖，狄人叫作蓝湖。
蓝湖周围是耐寒的针叶树林，树木稀疏却又高大，如一柄柄利剑刺向天空。
一个身影在巨大的树林间穿过，如一头小鹿闯进来，打破了古老的静谧。
姬原山来到蓝湖总算松了口气。为了防止追踪他驾驭猛犸转了一次方向，然后丢掉猛犸凭脚力赶过来的。
他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水洗脸。
湖面澄澈如镜，倒映着他憔悴的脸。姬原山看着水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一年前父亲派自己领兵北上本意是为了永久解决北狄的祸乱，当时自己信誓旦旦，以为此事手到擒来。结果到头了在这里待了一年还没做好。现在还可能就要失败了。
接触湖水，姬原山的手渐渐暖和起来。他突然一愣，感觉湖水异常温暖，这在极北冰原来说有点不对劲。姬原山思考了一下，起身慢慢走进湖中。
水渐渐将他淹没，那种温暖的感觉袭卷全身。在冰天雪地中逃命这么久，姬原山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了。他外修肉体，哪怕半天在水中也能行走自如。
湖水最后彻底没过姬原山的头顶，他闭眼静静感受水的温暖。此时他心中想起中原一位文豪所做的诗：春江水暖鸭先知。
姬原山握紧双拳，他身上浮现淡淡的金光还有若隐若现的符文。
过了一会儿这淡淡的金光还没消失，姬原山猛地睁开双眼流露出强烈的喜色。刚才他就感觉寂灭咒有点异常，所以走进湖中想仔细感受一下。现在看来他的感觉没错，寂灭咒的确有所松动，如果没猜错高温应该是解咒的关键。冰原天寒地冻，寂灭咒如鱼得水。
姬原山向深层游去，温度越来越高，他猜测湖底必定不同寻常，可能是一条灵脉。
姬原山下潜了一段就停下来慢慢适应，他怕骤冷骤热之下自己的体魄再受伤。
幽静的水中，姬原山盘膝悬浮，长发如海藻一样飘摇。四周一片漆黑。他闭上双眼开始运功，身上金光依旧淡薄，但在慢慢加强。
寂灭咒没有再发作，姬原山大喜。突然，他感觉周围有点异样。他睁开双眼，幽暗的湖水里亮起一团团幽绿的光芒。这是一双双眼睛，竖立的瞳孔摄人心魄。这些眼睛如黑暗中的一盏盏灯笼，慢慢亮起来越来越多，将姬原山包围。
姬原山大惊，立马向上游去。这些眼睛的主人却没有追上来。
在即将出水时，姬原山忍不住回头一望。下面一片黑暗如地狱深渊，而那一双双绿色的泛着幽光的眼睛就像魔鬼在深渊中凝视。姬原山一惊，仓皇逃出水面。，
“来人啊！姬原山在这里！”
姬原山刚逃出蓝湖就听到有人大叫。他脸色大变，环顾一周，周围竟不知何时全是狄人。
他被包围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最后姬原山看去密密麻麻有数千人。
大祭司、圣女、布德、兰丹、塔特、索罗、沙娜、贝利、孤狐……那些北狄权势人物悉数到场。
大祭司走上前淡淡道：“姬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姬原山扫视一圈，道：“来了很多老朋友啊。”
大祭司道：“殿下武功盖世，自然要多来点人。”
姬原山看向孤狐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孤狐回道：“姬殿下你这双眼睛让人难忘。”
姬原山一愣，倒是没想到眼睛暴露了自己。
他又问道：“那你们又怎么知道我逃到蓝湖来了？”
孤狐眼神闪烁，大祭司道：“冰原方圆千里也只有这里适合生存，其它地方姬殿下很难撑过去的。”
姬原山点了点头，准备不再反抗了。
大祭司道：“这次你跑不掉了吧。”
姬原山笑了笑，道：“我也不打算跑了。大祭司这是铁定心要杀我了？”
大祭司反问道：“你觉得呢？像殿下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生在象牙塔之中，很多事你是明白不了的。你们说的都是理想，而在北狄，没有理想，只有面对现实，才能活下去。”
姬原山摇了摇头，道：“这短短几天我也历经了生死，修为被封在北地逃命使我更加体会了这里的残酷。一些事我也想明白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人这一生难免一死，之前我有两件事想说。”
大祭司反问道：“像殿下这样的人就只有两件吗？”
姬原山微笑道：“再多几件又有什么意义？”
大祭司点了点头走上前，诸人怕姬原山暴起想要阻拦，但他摆摆手示意没事。
大祭司走到姬原山身边道：“请说。”
姬原山道：“猛犸族会怎么样？”
大祭司好奇问道：“你自己都命不久矣为什么还关心其他人？”
姬原山转身和大祭司一起看着澄澈如镜的蓝湖，平静地道：“人生最大的两件事不就是生与死吗？能死而无憾也是一大幸事。我害怕牵连他们。”
大祭司道：“有些话听着没错，但也不是谁都适合说。殿下为什么不好好待在神都做你的皇子呢？”
姬原山毫不在意大祭司暗中地讥讽，反问道：“是吗？”
大祭司道：“虽然猛犸族现在犯了点错误，但依旧是我们的同胞。狄族不会伤害自己的同胞。”
姬原山闻言心安。
他转头看着大祭司，诚恳地道：“大祭司，请善待那一千中原人。”
大祭司眼神变得冰冷。
姬原山道：“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症结就在于我。我想以大祭司的睿智不会看不到那一千人对北狄的意义。我愿成全北狄。”
大祭司道：“我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
姬原山平静道：“我是一个必死之人。”
大祭司神色动容，道：“为什么你如此平静坦然？”
姬原山道：“在这世上没有谁是独独不能死的，我又怎么样？况且以我一人就能成全后世。”
大祭司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中原年轻人临死的真心之言，若是真心，那这份彻悟令人心惊。
“让开！让开！”
后面突然传来大叫，包围了姬原山的狄人争先恐后地避开让出一条宽广的路来。
一头巨大的猛犸奔跑过来，声势之大如地动山摇。狄人纷纷躲开。
蒙多披甲骑兽而来。
他拉扯缰绳停住猛犸，然后下来跑到姬原山身边。
蒙多对着大祭司道：“大祭司，我们不是要和谈吗？殿下为北狄真的付出牺牲了很多。为什么要杀他？”
大祭司道：“蒙多，你不该来这里，这是玄冥大神的旨意。”
闻言，蒙多一愣，喃喃道：“怎么会…玄冥大神？”
大祭司对后面的人喊道：“来人，把蒙多带下去。”
蒙多突然身子一横将姬原山挡在身后，沉声道：“要动殿下的话先踏过我蒙多的尸体。”
在场众人惊住了，没想到蒙多如此强硬。
姬原山叹了口气，伸手想拉走蒙多，他不懂，自己必须死。
“蒙多，谢谢你。你回去吧。”
这个壮硕的中年狄族汉子摇了摇头，道：“不，殿下，我说过为你保驾护航的。”
姬原山一愣。
圣女这时走上前，道：“蒙多，那你这是要和狄族为敌吗？”
蒙多看着圣女，眼神固执，只是摇头，身子却不移开。
圣女道：“那你让开。”
蒙多还是摇头不动。
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很多人热得满头大汗受不了敞开了衣服。虽然蓝湖周围气温是比较高，但这种热度在整个北狄来说都太过反常了。
“快看湖里！”
有人大叫道。
数千双眼睛齐齐转向蓝湖。
平静的水面冒出一个气泡，接着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咕咚咕咚”沸腾起来了。众人脸色大变。
大祭司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圣女脸色凝重，摇了摇头。温度升高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唳！”
一声清脆的鸣叫响彻天地，仿佛是由下而上贯穿九霄。一些人当场双耳流血。
圣女疑道：“凤鸣？”
姬原山脸色凝重，摇头道：“不是。鸣声中带着怨戾，不够中正。”
布德脸色苍白，上前问道：“大祭司，现在怎么办？”
大祭司喊道：“让族人先撤退。”
蓝湖澄澈的水中泛出红光，湖水剧烈沸腾又化为水气上升，一时之间如迷雾缭绕。地面摇晃震动，如蜘蛛网般开裂。
布德颤抖地问道：“大祭司，那你和圣女呢？”
此时大祭司不得不大声回道：“你们先带族人撤退到圣殿，别管我们。”
闻言布德回去和众族长指挥狄人撤退。
“轰！”
蓝湖突然炸开，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湖中升起一团磅礴的火焰。
湖水飞溅漫天如淅沥的小雨洒下来，其中夹杂着一颗颗炙热的火球。
以火焰为中心，一圈圈气浪横扫开来将蓝湖周围如剑般耸立的针树林摧平。一些来不及逃跑的狄人直接被横切两段，鲜血内脏飞溅。
往日平静的蓝湖，此刻宛如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