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各自的两个月
“啊~冻死了!军服里面就不能多塞些棉花吗?”凡音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他脖子紧缩,不停地打着哆嗦。
“就算你再抱怨,身上也不会暖和的。”并肩和凡音走着的菲墨看都不看向身边一路都在碎碎絮叨的人。
“每年的这段日子都好难熬啊,再北边到底还有没有活人,有的话是怎么生活的?难道每个人都穿着比这还厚的大衣?它们吃什么,冰块吗?”
虽然觉得对方很啰嗦,但为了把注意力从冻僵的手脚上转移,菲墨还是回话道:“当然有了,据说连部落都有,不过好像不太庞大。”
“诶~”
“你家乡在南方吧,已经第二年了还没适应这里?”
一时间,一些记忆中的景象在眼前一闪而过,凡音低下头冲手掌哈气,说:“嗯,可能还不太适应。”
墨菲忽然用促狭的表情说:“你最近和嫒琴怎么样啊?”
话题突变,嫒琴这个名字的出现令凡音猝不及防,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忍不住用比刚才更高的声音问:“啥?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对于同伴如此明显的反应,墨菲百看不厌,他慢悠悠地说:“就是每次她来的时候不都特地找你嘛,上次来的时候也是……”
“不是!”凡音马上打断墨菲,然后手忙脚乱地辩解说,“那是要借书,是因为她要找我借书看,不是特地找我。借书还书的时候肯定会聊一聊彼此的见解,分享一下各自的感受,不是你想的那样!”
“喔?我想的是哪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凡音白皙的脸颊通红异常,他欲待进一步说明,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咆哮声:“凡音!墨菲!你们两个又在偷懒吗!”
这破坏力还是一如既往,两个人慌忙叫道:“没!”同时几乎小跑着离开原地。
两个人现在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格外荒凉,整座关卡只有他们两个在巡逻。在关卡内绕着圈子巡逻的过程也就变成了一边聊闲话一边溜达。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啊?”这一次换成墨菲先开口。
“寒流?”
“我是说戍边啦,条件差,又无聊,最可怕的是站在城墙上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你说这个呀……”凡音在墨菲意料之外的并没有附和他。
“凡音你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吧,我觉得在哪里都一样啦。”回答时,凡音露出了略显无奈的笑容。
一成不变的风景已经渐渐麻木,戍边的生活也比起初来时手足无措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对这里他算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他少有的爱好在这里都能实现——读书、观星。每两个月从内地会有补给送往断龙关,凡音每次都会拜托运送补给的人带给他几本书,补给送到的时候是他两个月最开心的时刻,他可以有好一阵沉浸在书籍带给他的喜悦之中,而后便是对下一次补给的期待。另一个不必说,哪里都会有同一片星空,那与其说是爱好,或许描述为习惯比较妥当。
两人陷入沉默,他们一步一步地走着,地面的薄霜上印下两行长长的足印,突然,墨菲拍了一把凡音的后背。
凡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了一跳,他大声嚷道:“干什么啊!”
“我是怕你失去意识,好心把你打醒。”
“人怎么可能一边走一边失去意识!”
“知道吗,在寒冷的情况下,人失去意识可是等于死亡的哦。”菲墨无视凡音的责问继续解释下去。
“所以说怎么可能失去意识啊!”
“所以我只是好心的啦。”
……
戍边的故事如此日复一日,平淡无奇,却已然是戍边者的全部。
梅洛,昆古塞王都,威罗姆领地
入夜二寻,在大将军威罗姆领地的将军府内,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每个人都融入进了宴会热闹的氛围当中。将军府一楼的正厅是此次宴会的主场,在这间大厅中,屋顶悬挂着十数盏大型的环形吊灯,厅中央的每张桌上也有着许多样式精美的桌灯,灯光充斥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将一间宏大的厅室映照得如同白昼。正厅中央,豪华的酡红色地毯两侧,工整摆设着一列列长桌。桌布之上横陈着各式的珍贵菜品,光是看了便让人食欲大增,另外还有样式繁多的精致点心。每个餐桌上摆放着各式美酒,在灯光下反射出五光十色。
出席宴会的都是王都的大人物,而在这之中,最令人惊讶的是梅洛之王——尤梅勒的到来。众所周知,他们的王向来勤勉,整日处理国务,没有要事是不会离开王宫的。参加的人事先都不知道此次宴会国王也会亲临此地,因此端着酒杯和餐碟的人在相互攀谈之际,都在把这件事当作话题,纷纷猜测国王此行的来意。
尤梅勒现在正与老将军威罗姆交谈。两个人已经聊了有一阵,尤梅言谈自若风度翩翩,不论是盛大的典礼还是平时的举止,都透露着他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还是老将军见识广博,真是受教了。”
“不敢,不敢”威罗姆摇着手,“人老了锐气也挫了,所以在这方面老臣的意见还是修养为上,以拉大东北方与龙泽斯的商贸网为主,取长补短,逐步引入对方的造兵技术,进而往内陆推广。”
“我明白,老将军费心了。”尤梅勒简单地回应,似乎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
威罗姆曾经在战场上精光闪烁的眼睛如今已眯缝了起来,他用那双老眼看着尤梅勒,似乎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
“陛下能否赏脸在这里进膳。”明明还在想其他的事,话却脱口而出,威罗姆心中有些触动。
“不必,我习惯在我的房间里用餐。”尤梅勒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威罗姆忽然发现尤梅勒眼光微微凝滞,顺着他的视线威罗姆看到一对俊秀的年轻男女正在一起谈笑。他冲两个年轻人喊道:“岚,阳心!还不快来觐见!”
两个人快步走了过来,男子行礼道:“拜见吾王。”
女子却还是笑意不减,行礼道:“您好。”
威罗姆双眼圆睁怒斥道:“无礼!”
尤梅勒却毫不在意,反而态度温和地说:“无妨,宴会上大家尽兴就好,繁复的礼节就免了。”
“都怪老臣平日疏于管教,才让他们在吾王面前有如此丑态,” 威罗姆叹了口气,“向陛下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孙辈,他是阳心,今年二十三岁,现在做陆军骑兵四师的小队长,平日只知道玩闹,还难堪重任。她叫岚,十七岁,和他哥哥一样都是小孩子脾气。”
“爷爷!”岚低声反抗,精致小巧的脸蛋有些泛红。似乎在国王面前面前被当做孩子让她十分害羞。
“老将军何必担忧,他们身上都流着将军的血脉,将门虎子,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现在保持些少年人的脾性也好,你说呢?”尤梅勒说着,如同恶作剧的孩子般悄悄向两个年轻人递了一个眼神,阳心看到后眼中直放光,似乎找到了心灵的挚友,岚则羞涩地垂下了头,模样很是可爱。
威罗姆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也只得跟腔说:“陛下说的也有一番道理。”
“哈哈,你还是顽固的很啊。我这就走了,一直待在这里,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说罢,他转身离开,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下走出了大厅,一些混在人群中穿着华丽的人士也悄悄跟着撤去。
一时间,厅中都在讨论着国王。
威罗姆观察到孙子孙女眼神中的神采,他们肯定已为王的魅力所折服。这并不奇怪,尤梅勒谈吐优雅,气质温和,五官如女人般白皙,几乎透明的细长睫毛下,棕红眼瞳有着能让人安心的奇异能力。这使得他尤其在梅洛女性的心中成为了神明一般的存在。若说年轻人亲眼见到王而不为他所倾倒,威罗姆反而会感到奇怪。
岚和阳心两人开始兴奋地议论起他们的国王。威罗姆懒得再理他们,任凭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谈论,脑海中那个问题又一次出现:王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威罗姆的领地在昆古塞的东南处,距离内城还有一段距离,出了将军府,侍从巴尔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尤梅勒深吸口气,属于夜晚的清爽味道被吸入肺中,抬眼看去,道路前方是城市的街区,街区上零落的点着油灯,形成了延伸到黑暗深处的一条明灭不定的光路,幽游绵长。三月的夜风已不再冷冽,吹到脸上也不会难受,反而有提神的感觉。
“难得出来一次,就走回去吧。”
“是。”
走在路上,身后的巴尔忽然问:“陛下这次出行有所收获吗?”
闻言,尤梅勒笑道:“你也把我当作宴会的不速之客了?”
巴尔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事实上我确实只是去看看,老将军虽然看起来还硬朗,但我听说他其实已经患病,能这样看望的机会不多了。”
“这真是国家的不幸。”
“嗯……”
“那么陛下认为威罗姆之后谁能担任大将军一职。”
本来这样的话题并不是一个侍从能够讨论的,但巴尔与尤梅勒的关系不同,他从国王出生时就侍奉左右,三十三个春秋无一刻不尽忠尽责,具有出色的战略头脑和果决的判断力,与尤梅勒之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自然,尤梅勒也对他完全信任,一切要事都会与他探讨。
“你觉得呢?”尤梅勒反问。
“唯一能和大将军功绩媲美的就只有耶瑟将军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已经是海军总军长,不可能再兼任这个职位。”
“不过眼下也不用急在一时,我们已经和龙泽斯促成联盟,桑顿那面也有条约,如今是和平年代,修养生息是我们应该做的。”
“巴尔。”
“在。”
“和平终究只是一时的。”
巴尔心中一怔,脑内迅速将种种因果考虑清楚,最终所有的可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得出答案的瞬间,他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尤梅勒紧接着说:“敌人一直都在,他们时刻都在觊觎这片土地,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谋求安逸会令野兽丧失它们的警觉,忘记如何使用它的利齿和爪牙,一直畏缩在壳子里可不是梅洛将士的作风。正如威罗姆他自己所说的,他的锐气已经挫掉了。”
话题从聊天变得逐渐严肃起来,巴尔也开始集中精神。
“威罗姆征战多年,肩上的担子是时候该卸下了。”
仿佛不经意的一句话在巴尔心中翻起了巨浪,他心中开始明朗了起来:为什么尤梅勒忽然造访威罗姆的宴会,为什么关注威罗姆的孙子和孙女。按照规矩,大将军的职位是由嫡系长子接任,威罗姆只有独子——峰,而峰在一次与桑顿的海战中丧命,所以继任者自然转到了长孙阳心身上。
原来如此,是为了试探威罗姆还有观察他的后代才来的吗……巴尔把心中所有的疑惑全部解开,同时也嗅到了久违的,战争的气息。
即使在尤梅勒身后,巴尔也能感受到,此时那美丽的脸庞上,温柔的神色已经褪去,换上了锐利的穿透一切的肃杀。
“你会在我身边吧。”
埋没多年的紧张感再次回到了巴尔身上,伴随着紧张的,还有令人按捺不住的兴奋。夜色中,那个人又回来了,时隔十六年,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而且多了一份作为王者最为难得的——隐忍。
巴尔感慨良多,望着近在眼前,又似乎渐渐远去的,令人忍不住想要去追随的背影,他由衷地宣誓:“我会永远追随陛下左右!”
……
夜见城。静雪站在营地外,任由雪花飘落肩上、头顶,堆积成薄薄的一层。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之所以走出来就是想要安静地思考片刻,然而思绪就像眼前的雪景,还没集中起来就茫然飘散了。
二月,夜见城对白松林进行了搜查,众人发现了雪巨人的踪迹并且在撤离时遭到了伏击,在撤退的路上席风不幸牺牲。众人撤出白松林时,浡流已经率领军队在林外筑起了一条防线,以浡流、维、雷恩、修赫等人为首的夜见城核心人物立刻针对雪巨人一事进行讨论,得出的结论是留下主要的军力长期驻守在白松林外,定期派出搜查队伍获取雪巨人情报,伺机发起进攻。
夜见城中还有重要的工作,所以浡流无法如愿和过去的战友再次并肩作战,一报兄弟的血仇。令他欣慰的是女儿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智慧与果敢,这让他有了一种能把自己的愿望托付给女儿的感觉。
浡流离开,战线指挥照例交给了维,下属的编队队长职务则交到了一个个老练的战士手中,唯有静雪,第一次上阵就让她担任了队长一职。这其中并没有多少雪域之王女儿的成分,反倒是经历过搜查事件的大伙一块举荐的。
当时手忙脚乱地就接受了,现在想想,果然是做不来。
静雪又一次暗暗叹了口气。她虽然喜欢胡闹,但即便有严重的后果,也只会是她一个人担负不会殃及他人,现在她成了队伍的队长,把控的是全队人的生命。一道错误的命令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想到这里她就会呼吸一滞。
“呼~”
静雪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现在是雪域最寒冷的时刻,就算是习惯了严寒的雪域人也难以抵御阴冷的寒潮。手掌渐渐从指尖开始失去知觉,她下意识地搓搓手,不过依然在苦恼着,呆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回营的意思。
“原来在这儿啊。”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来的人是迪涟,她径直走到静雪跟前说:“营帐里不见了你还吓了我一跳,不想在这儿找到你了。”
静雪面露歉意说:“抱歉,我这就回去。”
“没关系。”对待静雪时,这位女战士的语气格外温柔。
本来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少会有能够谈心的长辈,眼前的迪涟要算其中之一。迪涟是母亲的好友,两人总会一起谈心,于是静雪自幼就时常能看到她的身影。在这位性格豪迈但心思细腻的迪涟身上,静雪体总能体会到莫名的亲切感,一些心底话也会对她倾诉。对静雪来讲,她如同自己的姐姐一般,能够耐心地倾听自己的诉说,也随时能够给予自己关怀。
“在想什么事吗?”
这一刻,静雪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碰到,她忍不住问:“涟姐,能听我说么?”
静雪激动的反应教迪涟吃了一惊,但她没有反问而是用柔和的声音说:“外面冷,进帐去说吧。”
帐内荧荧火光将白色和寒冷抵挡在外,淡淡的暖意令皮肤缓缓恢复触感,暖流渗入体内,如同春风化解了冰结的河流,血液重新开始欢腾地流动。
安静听完静雪的诉说,迪涟点点头,沉默似乎是她无形的安慰,静雪也感受到了这份心意,一吐心事令她由内而外的精神了不少。谁知下一刻迪涟突然骂道:“都怪那些混蛋!让雪儿当什么队长,都不知道考虑一下女孩子的感受,还当什么为你好,就以为别人的心和自己一样糙!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臭孬种,所以我才讨厌这帮一天到晚大大咧咧的老爷们。”
静雪一时错愕说不出话,反应过来后不禁笑出了声。
是啊,迪涟从不会说什么表面的安慰话语,她只会设身处地去为自己想,想要去保护自己。
“雪儿,你要是觉得委屈,我现在就去找雷恩那小老头算账!”说着迪涟站起身,作势欲走。
静雪赶忙拉住迪涟的胳膊笑着说:“别别!为什么总是跟雷恩叔过不去啊。”
“因为他起哄最凶,而且我看他就来气!”营房中有一张床,迪涟顺从拉拽,坐到了静雪的边上。
主要是因为后者吧。静雪不禁想到。
迪涟轻轻握住静雪手说:“不用太担心,不论何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商量,你那些叔叔虽然都很烦人,但关于打仗方面不会含糊,他们会教你该怎么做的。”
“嗯。”
从静雪的眉宇间还能看出些无法释怀的忧郁,迪涟试探着问:“其实还有维的关系对吗?”
果然迪涟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会展现心细的一面。静雪缓缓抬起头看向迪涟,她微蹙的眉头已表明了一切。静雪恋慕着维的这个秘密除了迪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她的父母。维虽然年纪不大,但和父亲算是同辈的人,她想就算雪域人再怎么豪放,这样的姻缘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支持。于是静雪只有将自己的这份传达不了的心意告诉了她最信任的迪涟,而迪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最初的震惊后,表示愿意支持自己。
之前的搜查任务,包括现在担任驻扎军队的队长,都有一部分是为了能够离维更近一些。对于静雪来说平日的相处太过短暂,满溢的思念化作了动力,最终让她选择了留下。静雪不需要维去注意,她要用行动来让维“看到”,她要让维看到另一个自己,让维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关心照顾的小侄女。
“是的……”静雪缓缓地说。就算想好了,也有太多需要去面对。
“没事,雪儿,还有我呢,有心事不用一个人闷着,可以跟我讲哦。”
“嗯,”静雪轻轻靠在了迪涟的肩上,“放心吧涟姐,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迪涟点点头,她轻抚静雪的头,静雪小猫一般乖巧,很舒服似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美妙的光景持续了许久,忽然迪涟想到了什么,随即说:“不过要是维他没能注意到你就白搭了,看来到时候还是我来帮你直接告诉他……”
静雪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慌忙摆手说:“不、不行啊,涟姐你别开玩笑!”
只是一瞬间俊俏的脸蛋已经通红,迪涟开心地笑了起来,意识到是恶作剧,静雪脸颊涨得通红,赌气地坐下。
迪涟再要去摸静雪的头,只见她马上闪开了。
还是孩子性子。
迪涟颇有感触地回忆起了以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幕场景。
迪涟是看着静雪长大的,从她小时起就一起陪她玩耍,对她再熟悉不过了,连哪个小动作代表的心情、想法都能看出来。迪涟没有亲人,而静雪的存在似乎让自己有了一个最亲近的妹妹。
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迪涟总是忍不住想去逗她,甚至有时逗弄过火会惹她生气,这时迪涟会想方设法去哄她,最后无一例外的得到了原谅。
就如现在这般。
“雪儿这么努力,肯定没问题啦。”
“你现在担任的是队长,而维是司令官,不论是讨论战术还是开作战会议,你们有的是接触的机会,所以说驻扎的这段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
这句话似乎有着很大的吸引力,静雪稍微回过头。
注意到静雪的举动,迪涟更加卖力地解释说:“这次是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在对付雪人的战斗中如果有了出色的表现,大家都会对小静雪另眼相看,维肯定也会更多的关注你。”
“真的?”静雪小声嘟囔了一句。
“当然!之前小静雪就表现得相当出色,维肯定对你有了新的认识,说不定现在他就在心想‘原来静雪还有着作为将领的潜力’。”
虽然还想隐瞒,但嘴角已露出了不争气的笑容。静雪说:“才不会想这些呢,唉,涟姐就会说这些哄人的话。”
藏不住心事的样子真是可爱!这么想着,迪涟也温柔地笑了。
“我可只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你看我对他们什么时候客气过。”
“对别人还好,只有雷恩叔,他说一句,你总是顶他三句。”
“那个人算特例。”
“其实……涟姐你喜欢雷恩叔吧。”
……
就如小刀卡在了刀鞘里,拔了半天终于拔出,迪涟好不容易才笑着说:“都多大人了,谈不上喜不喜欢了。”
正如迪涟了解静雪,静雪也十分了解迪涟,她看得出迪涟笑得有些勉强。
半带着报复的性质,静雪将话题转移到了对方最不想触及的话题上:“涟姐还说支持我呢,可是到自己怎么就这样掉链子了。”
“不一样啦,你看我们差了这么多……”
“一样的!我和维叔也差了许多啊,可是我也不会犹豫。”
看着静雪蓝宝石般雪亮的眼睛,迪涟从中读出了一种坚定,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叹息着说:“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也许是相处久了,总害怕会改变。”
“但涟姐你不像我,爸爸、修赫叔、杜思叔他们应该都多少知道的,如果你们要在一起的话,我们都会支持的!”
静雪说得很严肃,望着那张严肃的小脸迪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过了会她才拍了一下静雪的脑袋笑着说:“干嘛突然转到我身上来了,怎么?你要连我的那份也一起烦恼?”
“别转移话题啊!”
“我看你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先走啦。”
“啊!涟姐当逃兵了!”
迪涟慌慌张张从营帐内逃了出去,静雪不服气地嚷着。
这时她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我和涟姐都在将恋情当做秘密藏在心底啊。
虽然境遇不同,但那份强烈的心意都是一样的。想到这里,内心便如被温暖的阳光包裹住,苦恼的阴霾也被驱散殆尽。
下次会议会是什么时候呢,到时又可以见到他了。微不足道的念头填满心间,雪色的平原上也有了温柔的味道。
丁磨,午后三寻
街上熙攘,位于城市中心偏西的地段是商贸的黄金地段,同时也是最为热闹的地区,这里各式的门面罗列,大多是商家和餐馆,现在用餐时间已过,人们茶足饭饱,开始慢悠悠地逛起街。
炘炎停下手中的推车,在他驻足的不远处,一对男女高声谈笑着走进了他打杂的那家店,那是一家规模颇大的服饰店,炘炎自认为店里的服装还是很有档次的,不过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停留在一件服饰上超过十秒。
炘炎心里有些不服气,他看那个女人身段妖娆,浓施粉黛。男人矮小肥大,右手五根粗短的手指上戴着三枚夺目的戒指,着意将财气与粗俗展示出来。不一会他们就走了出来,女人蛇一样缠在男人的身侧,不时附和男人的谈论,肆意地高声大笑。
“嘁!”炘炎脸上摆满了厌恶的神色。
“小炎!手停下了!”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炘炎应了一声,卖力地推起了推车。
卸货的工作在午后三寻终于完成了。炘炎累得直喘气,汗水从两颊往下流淌。
“辛苦了小炎,今天的工作已经没有了,好好休息吧。”
说话的是服装店的货管,名叫律冢,是个块头很大的中年男性,声音粗壮,每一句话中都透着精气神。
“好的,过一会我就回去,剩下的麻烦您了。”炘炎的语气十分客气。
律冢摆摆手说:“店里要求夜寻零时之前运完货,你这么急是要赶什么啊?”
“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我在多莱试训吗,其实我是想早点回去好温习一下昨天学的内容。”
“多莱军事学院主要难道不是锻炼武艺?”
“这是一部分,还要学兵法和一些商学、政治。”
律冢瞪大了眼睛,说:“喔!那可真了不起,等你学出来了一定是个人才!”
炘炎笑着说:“您言过了,我还差得远。”
“唉~我家里的娃整天好吃懒做,什么理想都没有,我好不容易给他安排到这里干干活,结果他干了半个月不到就嫌累不来了。跟你这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炘炎无言以对,这么沉默一会儿,律冢忽然大声说:“看我!净捡些没用的说,你快回去吧。”
此时炘炎气息已均匀了,他点头说:“我走了,后天见,律冢叔。”
走在路上,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心情却格外昂扬。充实感让炘炎充满信心去面对每一天。来到这座异乡的城市已半个月,多莱试训期的课程强度虽然比想象的稍大但也在预料之中,他成功结交到了朋友,在抵达的第六天顺利地找到了一份服装店打杂的工作。一切都在好的方向上发展,这也让炘炎坚信他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们过得如何呢?
每当手头的活停下,学习之余,炘炎脑子里就会自动冒出这个问题。
父母身体很健康,这让他的远行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小铃呢,她还在失落吗,泰泽会不会想方设法让她再开心地笑出来呢。
炘炎记得很清楚,曾经他们四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候,最能让他们三个开心的,就是看到小铃灿烂的笑容,那种喜悦与纯真能够治愈人的心灵,笑颜如花或许说的就是她吧。
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明媚的笑脸,炘炎也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游云那家伙呢,他可能还在去卡固拉的路上,猎人考验能够顺利通过吗?
不可思议的是,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有一种直觉,那个家伙一定可以通过。是多年之间建立的信任,还是他的努力让人信服?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住所的门口。
晚上要复习昨天的商学课程。明天还要有测试,虽说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不过税收和市场贸易的这些东西真的是好难搞懂!
天龙关负责炊事的人摔伤了腿,为了分担一部分工作,这两天嫒琴两边跑的更勤了。
这天,嫒琴在天时四寻过来了这边,开始打理起一些杂物。在那之后就开始准备午饭,主菜是一道土豆焖肉,完全经由嫒琴之手。
午后,嫒琴来到了一座军帐前,她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用稍大的声音询问:“里面有人吗?”
只听账内马上传来回应:“有人!”不一会儿,军帐的帘子从里面拉开,凡音慌张地探出身说:“你来啦。”
“干什么呐?”嫒琴用一种轻快随意的语气问。
凡音右手骚了骚后脑,看了里面一眼然后说:“就是在读书。”
“我来不打扰吧?”
“当然不打扰!”
“那能让我进去了么?外面可冷得很啊。”
“啊!”凡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让出门口,“抱歉抱歉,请进。”
嫒琴观察着凡音的种种反应,一脸俏皮的样子。进入账内,一阵暖流包裹住全身,她不禁发出“啊~”的一声,找准了床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半个身子仰躺了下去。
放下帘子,凡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本来是自己的军帐,畏手畏脚的却是自己。忽然,他想到什么,开口道:“这里刚烧好热水,我给你泡上雪桑叶好吗?”
“好的!”闻言,嫒琴立马回答道。
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嫒琴说:“对了,上次你借我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这次匆忙忘记带过来,下次带来再还你。”
“没关系,不着急,”凡音马上说,而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那本书怎么样?”
嫒琴稍抬起头,做思考状:“我觉得情节很精彩,里面的人物也很有趣~只不过书里很多地方都遮遮掩掩的,我没能看懂,还有最后的结局我也没能理解,为什么戴利斯都已经牺牲了却还是无法改变国家灭亡的命运,感觉也太过悲惨了,我觉得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么最后不就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吗?”
凡音的眼神忽然严肃了起来:“不对!首先,嫒琴你的这个想法就不对了!所谓的牺牲并不是为了能换取什么,戴利斯的牺牲在我看来是对她崇高人格的升华。与敌国王子的恋情固然美好,但最后她决然为了国家斩断了思绪,削发上阵,这是她的决意也是书中最为精彩的转折。末尾她战死沙场是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是为了突出个人作为对于国家沉沦的无力,同时昭示了命运的必然,正好与开头那个祭司的预言相呼应。这个结局虽然悲伤,但营造了一种恢弘大气的感觉。个人的渺小,战争的残酷都在这里得到了体现,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与震撼的结局了,如果结局强行扭转变成皆大欢喜反而会让一直以来塑造出的肃杀气息荡然无存,也会让主角立下的决心和誓言显得无足轻重。啊!说到国家的灭亡,前面一些隐藏的线索就已经显示了,这就得从你说的那些遮遮掩掩的地方说起了……”
凡音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滔滔不绝,从书中的情节到人物再到寓意乃至现实,谈论起书这个话题,他似乎才是他,手中不断地比划,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双眼这时才有了少年人的活力与神采。
每当这时,那个活泼的女孩就会静静地在一旁聆听,她看着那个表情认真,自顾自地不停在讲解的少年,眼波变得柔和,雪桑叶冲泡出的淡淡香甜随着杯中的热气飘散,久久弥漫在军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