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白先生-5-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撩倒白古的。
似乎孤独强悍的灵魂,天生相吸相依。他曾经是否真的喜欢过小葡,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肯定跟他轻描淡写讲过我喜欢的那位大叔。
那个我生命中的大黑骑士,在黑暗街头,曾不顾个人性命安危,从歹徒中救我脱身,却自己身负重伤的大恩人。那个钻石王老五,摩羯座,左右都不接受我的炽烈追求,却又十倍百倍地对我好,让我屡屡迷失人生方向。可是,我一直不愿接受的现实,并不关乎大叔是否真的喜欢过我,而是,在我那五年孤独漫长的单恋时光里,大叔却一直费尽心力地瞒着我,与病魔孤军奋战。他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一个人偷偷跑到韩国度过了生日……
我给白古讲这些的时候,他似听非听,在我光滑的颈项上贪婪地吮吸着。
他没有给我讲过他过往的情事。我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好像他的父母都移民去了国外,又好像他根本没有父母。
那年冬天,鹅毛大雪,一场胜过一场。
白色精灵泫然舞动的旷野。我们像孩童一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歌唱,深深拥抱。我们又像两头野兽一样撕扯,那样的天真与疯狂交织着,仿佛我们已经一起行过天涯海角,抵达世界尽头,不再有愿望。
我不久搬进了他那间黑暗狭小的出租屋。那是一间没有窗的房子,墙壁污渍斑驳,空气完全不流通,打开门时,室内外贯穿弥散着腐烂般的腥味和呛人的烟味。
没有暖气和热水。我在五家公用的厨房里,点燃煤气,用锡壶烧沸热水,然后咕咕地倒进开水瓶。白古光脚在冰凉的方形瓷砖地板走来走去。时而突然坐落在地上,涂涂画画。他周身堆满了他创作的音乐稿纸。他充满才华,精于谱曲和作词,仿佛被埋没的天才。
我常常蜷坐于床角,披着从自家带来的绒毯。光线昏暗,我反复地读着一些外文原著。那时我开始自学西班牙文。床头有本原装进口的诗集小册子,苏里达的《渴望自由》。我和白古就书中一些主题进行不着边际的大肆讨论。
我们言表最多的是年轻当下之生与死的自由。生命绝对的自由,完全的自由,爱的自由。多么宽广,虚空,又没有意义的话题。但我们却可以因此变得兴致高昂激烈。我们因此会看着彼此黑色的眼,久久不能再说话。
他拨弄着我那已然长长的刘海,亲吻着我的额头说,“荀,你要的完全自由,我是懂的,我真的懂。等有一天我成名天下,我要带你一起浪迹天涯。我们有足够的钱,可以四海为家。”
我寂静地躺在他怀里,觉得眼前时光如尘埃,簌簌飘零。梦境如此真实,执着,快乐无比。
春天来的时候,我被那所私立学校开除了。白古也被他所在的大学勒令退学。
小葡的行事能力比我想象得要强悍一些,但我反倒更轻视她了。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比比皆是,她是最可怜的。
在那个经济相对困难的时期,我怀孕了。孩子来的不合时宜,自然是不能留。
流产后回来的公交车上,我和白古十指紧扣。他靠窗端坐着,默默无语,将我紧紧揽在怀中。
我抬眼看着他,他脸色比我还要惨白。他一直没有说话,凝神看着车窗外。路旁的树影在他脸上刷刷划过,他的身体仿佛在颤抖,他的眼中注满泪水,闪着深海一样的光。
也就是在那天黄昏,我们毫无根基的爱恋持续了不到三个月,就那样结束了。
他把我送出他的租房时,没有说分手的话,也不敢抬头看我一眼。但从此没有再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