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焓-2-

母亲来车站接我。我们已一年多未见。她那时四十出头，脸面却已然愁苦扭曲，简陋臃肿，一副怨妇丑老太模样。她一路不语，后来突然开始说话，就叱骂不止。

她怪我不懂事，不争气，任性，行事冲动，说我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自暴自弃，荒废学业。可是，我从没告诉她我在大学里经历的一切。她所有似是而非的评断，不过是身为女人和母亲的猜度。

后来她自己提到她新近结交的男人，又开始更加喋喋不休。眼中充满无望，悲伤和愤怒。

我堵着耳朵，半路从她身边逃离了。第一次去看大海。一个人。

站在小梅沙的细软沙滩上，我长久凝望着那如汤水般倾覆翻涌的海面，泪流满面。那抹蓝绿，仿佛上帝仁慈无边的眼目。我的心中陡然掀起一种说不出的汹涌澎湃之感。

我决定写信给焓，告诉他我已到了深圳，我要问他，要不要试着与我拍拖，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从异地恋开始。

可是那天，从海边回市区的路上，我偶遇了一个眼神善良，言语热情的河南男子。他说他是个孤独的打工者。他的名字叫杰。

杰把我介绍进了他们公司做客服文员，教我工作和处事的各种技巧，帮我尽快融入团队。

某天，我得了重感冒，高烧，咳嗽不止，无钱看病，靠公司的免费咖啡和下午茶硬撑到晚上加班。杰默默地把一袋感冒药和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粥搁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决定和杰开始交往时，突然收到了焓的一封简短电子邮件。

他说出差路过武汉，想给我一个惊喜，却打不通我的电话了，真扫兴！

我用公司座机打他手提。他挂断后马上打过来。

我告诉他，我来深圳了，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刚交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我会尽快还钱给他。

焓在电话那头良久沉默。

然后，他用若无其事、格外欢快的语调祝福我，又问及南方的气候情况，我身体是否适应，等等。末了，他特别说，之前借的那点钱，就不用还了，提都不要再提起它。如果有机会，他一定抽空到深圳看我。

听得出，他声音里有许多哽咽和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