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琼森 《关于莎士比亚》《关于培根》
作者简介
本·琼森,这位继莎士比亚之后伊利莎白时代最为杰出的作家,生于1573年,卒于1635年。他是所谓“气质喜剧”的奠基人。并且在整个詹姆士一世治下,他都是英语文学界毋庸置疑的执牛耳者。一大批年轻作家都骄傲地宣称自己是他的“门徒”。除各种各样的戏剧之外,琼森还创作了大量抒情诗,其中一些甚为精美典雅。他的主要散文作品都收于死后出版的《探索、材质或是发现,来自于人们和物质》。这是他作品中一本很普通的文集,编入了似乎是他在阅读时所作的引文和翻译,以及他对于形形色色人物和书籍的第一印象。此书中几乎没有,或者说,少有结构和安排,但随处都能见到他那鲜明的个性特征。后面关于培根的段落非常重要:这是一个比任何同代人都要在才智方面与之更为接近的人,对这位巨匠的个人评价。
《关于莎士比亚》
本·琼森
我们的同胞莎士比亚[70]
我记得一些演员常常满怀敬意地谈及,莎士比亚的笔下无论写出什么作品,他都绝不会将其划去一行。而我的回敬则一向是,“哦,他需要划去的可绝不仅仅是一行”。对此言辞,他们常认为是“恶语相向”。一方面,若非这些后辈们仅仅是因为无知才选择了那样的立场,用莎士比亚最大的失误来称颂这位他们共同的朋友,我必不会把这点告诉他们;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真诚——我爱戴莎士比亚先生,并且也确实选择了同几乎所有人一样的、崇拜者的态度来纪念他。他确实是个诚实的人,拥有着自由和开阔的天性;他有着卓越的想象力,大胆新颖的念头以及温和的言辞。其文字借此天赋遨游于世,甚至于有时有必要迫他暂停片刻。就像奥古斯都告诫哈特利乌斯的一般:“该有人来抑止他。”[71]他常常会深陷那些笑料之中难以自拔,就像他以凯撒之口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对凯撒说:“凯撒,你误判我了”,他答道:“凯撒从无错误,除非事出有因。”[72]以及如此类似的讽刺之语。但他总能用他的长处来弥补他的缺陷,因此,在他的身上也就有更多的地方值得人们称赞,而不是需要人们原谅。
《关于培根》
本·琼森
维拉鲁米恩之王[73][74]
通常说来,一个人,无论他如何地杰出,如何地冠绝群伦,也不应被人们当作唯一的偶像加以模仿;再者,从未有一个模仿者曾能企及创造者的高度;另外,单单形似的复制品,总是只能片面地反映真理。然而,在我所处的的时代,有那样一位高贵的演说家,其辞汇深沉蕴藉,其语言,即使是以玩笑来缓和语气或是一笔带过,也会带有典雅的苛责[75]。从来没有一个人,演说可以如此简练、如此精确[76],如此丰实厚重,还能远远避开一切言语中的空洞无益。他演说辞中的每一个词汇都充盈着他那独特的风度。他的听众们会由于小小的一声咳嗽,或者短暂地移开一下目光,而后悔不迭这片刻的遗漏。一开口,他就能掌控全局,并令批评家们随着他热忱[77]的言辞而兴奋或愤怒。没有人能让自己的情感具有与此君一样的力度。对每一个他的听众来说,唯一抱憾的事情,就是他的这次演讲已经快要结束了。
经室中的巨匠们[78][79]
西塞罗被誉为所有罗马人中唯一能与“罗马帝国”这个名号相匹配的智者。他是“帝国赋予的天才”。我们也有许多智者,在他们各自的时代(包括前几个世纪[80])备受推崇:托马斯·莫尔爵士,老怀特,萨里伯爵亨利·霍华德,查洛纳,史密斯,艾略特,加迪内主教等等。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最早为我们揭示雄辩的技艺[81]。而尼古拉斯·培根爵士,则是自伊利莎白皇后时代伊始,独特的,甚至是唯一的智者。菲利普·西德尼爵士和胡克先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成为了驾驭巧思和语言的大师,并且一身兼具了创造的冲动和裁断的气魄。至于埃塞克斯伯爵,则是因其语言的尊贵及崇高而闻名。还有沃尔特·雷利爵士,无论是在语言风格或是词汇取舍上,其才能都不容小觑。埃德温·桑兹爵士,同样精于上述二者。艾格顿大人:一位大法官,同时也是一位严肃而杰出的演说家,特别是在他被激怒时。而他这位博学、出众,却命途多舛的继任者[82],则是使众家之长日臻完善,并将我们口中的言语演绎得能比肩、甚或超越于张狂轻慢的希腊、以及骄矜傲慢的罗马时代。一言蔽之,在他的眼中,在他的时代,诞生的全是能使一门语言荣光焕发,或是助于我们学习它的才智之士。时至今日,世风日下,人才凋零,雄辩之艺更是日渐衰落;因此,也许他已能被称为我们语言发展的分际和极致[83]了。
关于知识的发展[84][85]
我发现无论何时,对于一个明智的爱国者来说,最为重要的职责就是在一个国家繁杂的重大事务中,去关注公民们的教育和学识。因为学校——这就是国家所有政治活动的启蒙之地。特别是就一个政治家在治国时所应具备的种种才能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带动语文的发展更为值得尊敬的了。力证之一就是尤里乌斯·凯撒对此的关注。这位先贤即使在内战正酣之际,也不忘写就他的名作《关于比喻》[86],并将它们献给图利乌斯[87]。这也正是最近的圣阿尔班大人[88]将自己的新作题名为《新工具》的原因。虽然绝大多数肤浅的人们只因无法勘破事物的名相[89][90],因而难以彻悟此书的深意。但无论如何,它都清晰揭示了现时教育中的所有弊病。并且也正是此著,令作者“声蜚文家,贤称万世[91][92]”。
我对一个人的品评,从不会因顾虑他的地位和荣誉而笔下留情。但我确实对其卓尔不凡深怀敬意。在我看来,他的著作令其永远是一位巨匠,是千百年来最值得景仰之人。而在他经历坎坷之时,我曾经祈求上帝赐予他力量;因为他并不向往伟大。即便是我,也无法给予他一言一语的慰藉。只因我清楚地知道,荆棘无以伤害卓越[93],唯能使之愈加昭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