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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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级参议员乔治·西尔维斯特·布兰德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特质。机会主义者的智慧和悲天悯人的天性在他身上融合交织,令人惊叹不已。他出生在俄亥俄州南部,除了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了两年法律,他成长和读书的地方都在本州内。民法和刑法他都很精通,甚至还可能熟知这个州里的每一位公民,但他却从没下过苦功,利用这本事去追求法律界的功成名就。他赚了一些钱,还曾有极好的机会赚一大票,只要他愿意无视良心,可他做不到。不过,面对朋友,他也会徇私情。只有在上次总统竞选中,他支持一个人当州长,虽然他很清楚,严格遵照道义良知的话,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选。

同样,还有几次对官员的任命也有此嫌疑,有一两次甚至引人诟病,对此他也问心有愧,但每当感到良知的拷问时,他最爱说一句话来安慰自己,“我这辈子就这点毛病”。坐在那张安乐椅上独自沉思时,他有时会突然站起来,嘴里蹦出这句话,微笑的面庞上露出惭色。他的良心还在,恻隐之心也甚于从前。

这个男人曾三次当选哥伦布市所在选区的众议院议员,两次当选参议院议员,至今未婚。年轻的时候他曾认真地谈过一段恋爱,但是没有结果。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只是迟迟不能赚到足够的钱让他们过上舒适的生活,那位小姐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生得高大挺拔,不胖不瘦,可以说是相貌堂堂。由于受过种种生活的重击,遭受了种种损失,他身上有些地方,会触动那些富于想象力的人,唤起他们的同情心。人们都觉得他天生和气,而他的议员同僚们也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是出于才华,而是出于为人。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哥伦布市来,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治阵地。在这次普选中,他所在党派的势力在州议会中有所削弱。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票数让自己再次当选,但还是需要使用极其慎重的政治手腕拉拢选民。每个人都虎视眈眈,有可能选上的候选人还有半打,都想取而代之,他意识到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他们是扳不倒他的,即使扳倒了,总统也一定能给他一个驻外大使当当。

说起来,他确实称得上一位成功人士,但是布兰德参议员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他平生所愿还有很多没有完成。五十二岁的年纪,身世清白,地位高贵,备受尊敬,却孑然一身。环顾四周,他不禁想起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关心他的人。有时候房间里显得异常空虚,连带他自己这个人都显得特别讨厌。

“五十岁了!”他时常暗自思忖。“孤零零的——太寂寞了。”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他在房间里坐着,一阵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正在思考着人生和功名的无常,而为政治生涯付出的努力也不过将是徒劳一场。

“光是要活下来,就要费多大的力气!”他想到。“再过几年,对我来说费这么大力气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他立起身,敞开门,看到了珍妮。之所以不按说好了的星期一来,而是提早来,是她给母亲出的主意,好让人觉得他们办事高效。

“进来吧。”参议员先生说,像上次一样亲切地把她让进屋里。

珍妮走进房间,满心期待着他对工作完成的速度表扬一番,参议员先生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嘿,我的小姐。”等珍妮把那捆洗完的衣物放下,他说到,“今晚过得怎么样?”

“很好。”珍妮回答道。“我们想最好还是今天就把衣服给您送来,别等到星期一了。”

“哦,没关系的。”布兰德随口说。“放在椅子上就行了。”

珍妮都没想到她们的工钱还没给,就准备走了,直到参议员先生叫住了她。

“你母亲好吗?”他和气地问道。

“她很好。”珍妮简短地回答道。

“你的小妹妹呢?她好些了吗?”

“医生说是的。”她回答道。

“坐吧。”他继续和蔼可亲地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年轻的姑娘走到旁边的椅子边,坐了下来。

“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麻疹。”珍妮回答,“之前我们还以为她快不行了。”

她说话时,布兰德仔细地端详她的脸,那真是一幅令人伤感的画面。姑娘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神色里充满了对他拥有的显赫生活的惊叹和羡慕,这些都让他颇为触动。让他几乎对自己身处的舒适奢华的生活感到羞愧。他在这世间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啊,确实如此!

“真高兴她好些了。”他和蔼地说。“你父亲多大年纪了?”

“五十七。”

“他身体好点了吗?”

“哦,是的,先生,他好多了,虽然还不能出门。”

“我记得你母亲说他是一个玻璃匠?”

“是的,先生。”

布兰德非常了解这门手艺在当地的不景气。从上次选举开始,这件事就已经是一个议题了。他们一家的情况肯定非常糟糕。

“其他孩子都上学了吗?”他问道。

“是,是的,先生。”珍妮吞吞吐吐地说。她实在不好意思说,有一个孩子因为没鞋子穿而不能去上学。说了假话,又让她内心不安。

他沉思片刻,觉得没有理由让她再多呆一会儿了,便起身向她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叠钞票,抽出一张,递给她。

“拿着。”他说,“告诉你母亲,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说是我说的。”

珍妮接过钱,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没想看看到底有多少钱。眼前这个大人物离她这么近,他住的这间豪华的房间令人惊叹,她简直不知所措了。

“谢谢您,您什么时候还需要我们来取衣服?”她加了一句。

“哦,是的。”他回答道,“星期一,每个星期一晚上。”

她走了,他神思恍惚地关上门。他对于这些人怀有的兴趣是不同以往的。贫穷和美丽的结合十分动人。他坐在椅子上,沉醉于她的到来所引起的遐思中。他有什么理由不帮帮他们呢?

“我一定得知道他们住哪儿。”最后,他下定了这个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珍妮定期到他那里取要洗的衣物。参议员布兰德发现自己对她的兴趣日益增长。珍妮的羞怯和敬畏之心使她在布兰德面前总是有些不自在,一段时间后,布兰德设法改变了这一点,其中包括直呼珍妮的名字。这是从她第三次来的时候开始的,这之后就不知不觉地叫习惯了。

这种态度说不上是父辈对小辈的那种感情,他也很少用这种态度对待别人。和这个姑娘说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还常常想,她有没有感觉到、欣赏到他身上尚存的青春活力。

至于珍妮,她完全被这个人周围舒适奢华的一切吸引住了,下意识地也被这个人本身吸引住了,他是她平生见过的人中最有魅力的一位。他拥有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他的行为举止处处周到,亲切又体面。对这种绅士生活的理解和欣赏,其源头可以远远追溯到她的德国祖先身上。生活就应该过得像他那样。那种可以慷慨对人的特权尤其令她着迷。

这种态度一部分来自她的母亲,在葛哈特太太眼里,感性比理智更有力量。就像珍妮把布兰德先生给的十块钱交给母亲时,她都乐得说不出话来。

“哦。”珍妮说,“我出门后才知道给了这么多。他说我应该把这些都交给你。”

葛哈特太太接过钱,轻轻地放在交叠的手掌里,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参议员高大挺拔,风度翩翩的身影。

“他真是个好人!”她说。“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当天晚上,一直到第二天,葛哈特太太不停地说起这笔了不起的财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起参议员先生多么高尚,心肠多么好。洗起他的衣服格外用力,简直像要把衣服搓成碎片,她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回报这份恩情。葛哈特先生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他是个固执的人,日子过得再艰难,都不能接受不劳而获的钱财。要让他收下这笔钱,葛哈特太太得花不少功夫,难得很。所以她只字不提,只是拿它买来面包和肉,日子照旧过得捉襟见肘,让人察觉不了这笔意外之财。

从此以后,母亲对参议员先生的态度也影响到了珍妮,她对他感激不尽,谈话时也更加放松了。两个人相处得越来越好,有一次,参议员看出珍妮很喜欢一个皮革做的相框,竟然从梳妆台上拿下来送给她了。每次珍妮过来,他都要借故多留她一会儿。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秉性温柔的少女,内心深藏着对贫穷生活的贬低,又耻于表露自身贫穷的处境。他完全理解这种行为,看着她破旧的衣服,磨穿的鞋子,心下开始琢磨,怎样才能在不伤害她感情的前提下帮助他们。

有几次,他想到晚上跟在她后面,亲眼看看她家里的情况。但他毕竟是美国国会参议员,而他们住的街区一定是贫民区。考虑到这一点,他驻足良久,谨慎为上的想法占了上风。结果,这个探访计划就此搁浅。

十二月初,布兰德参议员要回华盛顿待三个星期,葛哈特太太和珍妮得知他已经离开的时候都很吃惊。自从他开始给她们洗衣服的活儿做,每周的工钱都不会少于两块钱,有几次甚至给到五块钱。他没有意识到,他这一走,母女俩就少了一大块经济来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们只能硬撑着把日子过下去。葛哈特先生的身体好多了,开始在各个作坊里找活儿干,但是一无所获。后来,他弄到了一副锯木架和锯子,开始挨家挨户找锯木头的零工做。这种活儿不多,赚不了多少钱,但是他想方设法,每个活儿都卖力气地干,每个星期能赚个两块钱,有时候三块钱。这些钱加上葛哈特太太和塞巴斯蒂安赚的钱,买完一家人要吃的面包,就所剩无几了。

欢度圣诞节的到来,也让他们最深刻地感受到囊中羞涩的苦恼。德国人过圣诞是很隆重的,这是一年中家庭氛围最浓厚的时候。他们非常想给孩子们快乐的童年生活,看着他们尽情地享受玩具和游戏,自己心头也觉得暖。葛哈特爸爸几周前就开始边做锯木头的活儿,边琢磨过圣诞节的事儿了。维罗妮卡病了这么久,应该给她买个好礼物。他多想给每个孩子都买一双结实漂亮的新鞋,给男孩们一人一顶暖和的便帽,给女孩们一顶漂亮的兜帽。还有玩具,游戏和糖果,就像以前一样。一想到下雪的圣诞早晨,桌上没有堆着孩子们满心期待的礼物,他就感到痛心。

至于葛哈特太太,还是看破不说破的好。她内心实在难受万分,不敢和老伴谈论这难熬的时刻。她想方设法攒下了三块钱,想着能买得起一吨炭,好让可怜的乔治不用每天再去煤场捡,但是随着圣诞的临近,她决定拿这钱去买礼物。葛哈特爸爸也背着老伴偷偷存了两块钱,打算在平安夜的紧要关头拿出来,给孩子他妈救救急。

但是到了圣诞节那天,他们还是没有从节日中得到多少宽慰。整个城市被节日的欢乐气氛包围,杂货店和肉店系上了冬青树枝的装饰,玩具店和糖果店里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每一样都是称职的圣诞老人该有的。做父母的和孩子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前者为此感到焦急无奈,后者忍不住萌发起美好的幻想和无法压抑的渴望。

葛哈特先生好几次在孩子们面前说道。

“圣诞老爷爷今年过得不太好,不能给什么礼物了。”

尽管日子确实过得穷困不堪,孩子们都不相信。每次葛哈特先生说完这句话,都会认真地看着孩子们的眼睛,但是不管他怎么提醒,孩子们的眼里仍然闪耀着期盼的目光。

圣诞节在星期二,前一天的星期一不用去学校上课。去酒店上班前,葛哈特太太叮嘱乔治,一定要从煤场多捡点煤回来,好撑过圣诞。乔治立马就带上两个妹妹去了,可是那里没多少能捡的,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篮子装满,直到夜里才勉强攒起一点。

“你们去捡煤了吗?”晚上,葛哈特太太从酒店一回来就问道。

“去了。”乔治说。

“足够明天用吗?”

“够了。”他回答道,“我想是够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看看。”她说道。他们拿着灯,一起到放煤的木棚去。

“天啊!”她一看就叫起来。“这根本不够啊。你们得马上再去捡点。”

“哦。”乔治噘着嘴说,“我不想去了。叫巴斯去吧。”

巴斯六点一刻才回来,已经忙着在里屋梳洗打扮,准备到城里去。

“不行。”葛哈特太太说,“巴斯已经忙了一整天了,还是你去。”

“我不想去嘛。”乔治依然噘着嘴。

“那好吧。”葛哈特太太说,“那明天家里就没有火用了,你说怎么办?”

他们走回屋里,乔治内心有些不安,事情不能这么僵持下去。

“巴斯,你也一起去。”他叫里屋的哥哥。

“去哪儿?”巴斯说。

“去捡点煤。”

“不去。”巴斯说,“我不去,你当我是谁?”

“那好吧,我也不去了。”乔治一边说,一边倔强地把头扭到一旁。

“你下午怎么不去?”他哥哥厉声问道,“你有一整天的功夫都不去。”

“哦,我去过了。”乔治说。“我们没找到多少。那里根本没有煤,我又怎么捡得到?”

“我想是你没努力找吧。”哥哥说。

“怎么回事?”珍妮问,她刚刚替母亲去了趟杂货店回来,看到乔治气鼓鼓地撅着嘴。

“巴斯不肯跟我一起去捡煤!”

“你下午没去吗?”

“去过了。”乔治说,“但妈说捡得不够。”

“我陪你去。”做姐姐的说,“巴斯,你要一起去吗?”

“不去。”小伙子说,一脸冷漠,“我才不去。”他气乎乎地整了整领带。

“那里没有煤了。”乔治说,“除非我们到车上拿。但是我去的时候那里连车都没有。”

“有的。”巴斯说。

“没有。”乔治说。

“哦,别吵了。”珍妮说。“拿上篮子,现在就去,否则就太晚了。”

孩子们都喜欢他们的大姐,出去拿了工具来,维罗妮卡拿着篮子,玛莎和威廉拿来了桶,乔治则拿了一个大洗衣篮,装满以后好和姐姐一起抬回来。巴斯看到妹妹这么热心,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而且他还是有点关心珍妮的,现在开始出起主意了。

“我来告诉你怎么做,珍。”他说,“你带着孩子们去第八街等煤车来。我一会儿也过去,你们就当作不认识我,就说,‘先生,你能帮忙扔点煤下来吗?’然后我就爬上车,把煤扔下来,你们把篮子装满。明白了吗?”

“行啊。”珍妮满心欢喜地说。

他们出门走进下雪的夜里,往铁轨那里走去。在街道和宽阔的驻车场交叉的地方,新停进来许多载满了烟煤的车辆。孩子们都躲在其中一辆车的影子里。他们正等着大哥的时候,华盛顿特快车到站了,这是一列又长又漂亮的火车,有好几个新式的客座车厢,大片的车窗玻璃亮闪闪的,乘客们陷在舒服的椅子里向窗外看。列车轰隆隆地开过,孩子们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哇,好长的车啊。”乔治说。

“我可不愿意当火车维修工。”威廉说。

只有珍妮一个人没说话,旅行和其中暗示的舒适生活对她尤其有吸引力。有钱人的生活多美好啊!

这时候,塞巴斯蒂安出现在远处,神气活现地大踏步走过来,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气。他脾气特别执拗,如果孩子们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和步骤来,他一定会轻松地转身走开,不再帮他们的忙。

玛莎按照计划,奶声奶气地叫住他,“先生,能帮我们扔些煤下来吗?”

塞巴斯蒂安突然停下,仔细地打量他们,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们似的,说道,“当然可以了。”他爬上煤车,极为迅速地扔下许多煤块,没一会儿篮子都装不下了。然后他装作不愿在贫民中逗留太久的样子,迅速穿过纵横交错的铁轨网,消失在孩子们的视野中。

回家的路上,他们又碰到一位先生,这次是真的,带着高帽子,穿着讲究的斗篷大衣,珍妮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是尊贵的参议员先生。他刚从华盛顿回来,准备过一个毫无乐趣的圣诞节。他是坐刚才那辆引起孩子们注意的特快车来的,提着手提箱,欢快地走去酒店。经过他们的时候,他感觉好像看到了珍妮。

“是你吗,珍妮?”他说到,停下来确认。

珍妮早已经认出他来了,惊呼,“天啊,那是布兰德先生!”她放下自己那头的洗衣篮,嘱咐孩子们马上把煤拿回家,然后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参议员先生跟了上去,叫了三四次“珍妮!珍妮!”,她都不理他。眼看着追不上了,他突然意识到,她只是单纯女孩子家的害臊,应该顾及这种感受。他停下脚步,往回走,决定跟着那些孩子们。又一次产生了那种感觉,他总是在珍妮身上感觉到的,身份悬殊的那种感觉。此时此地,站在这些孩子们捡煤的地方,布兰德才觉得自己参议员的身份总算有点价值。明天就是愉快的假日了,可又能给他们什么呢?他轻轻地跟着他们走,心中满是同情,不一会儿就看见他们走进一幢低矮的小屋。他走到街对面,站在被雪盖住的树下的稀疏阴影里。后窗的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四周都被白雪覆盖了。他能听见木棚里孩子们的声音,他还觉得看到了葛哈特太太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身形影子般从边门闪了进去。他知道那是谁,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使劲地咬住嘴唇,克制住过分流露的情绪。然后,他使劲地转过身来,走开了。

城里最大的杂货店是一个叫曼宁的人开的。他是布兰德的忠实拥护者,以和布兰德相识为荣。当天晚上参议员来到了他忙碌的柜台边。

“曼宁。”他说,“今天晚上能劳驾你帮我办点事吗?”

“当然了,参议员先生,当然。”杂货店老板说。“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很高兴见到您。您吩咐就成。”

“我想让你帮忙准备一家八口人过圣诞需要的东西,父亲母亲加上六个孩子,要有圣诞树,生活用品,玩具——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当然,参议员先生。”

“别管多少钱。多准备一些送去,我给你地址。”他拿出笔记本写了下来。

“很乐意为您效劳,参议员先生。”曼宁先生继续说,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我非常乐意,您总是那么慷慨。”

“地址给你,曼宁。”参议员先生严肃地说,为了维持参议员应有的威严。“所有东西马上送过去,账单给我。”

“乐意效劳。”杂货店老板又惊又喜,只说得出这句话了。

参议员走出店门,想起来两位老人,又去了趟服装店和鞋店,发现自己不知道确切的尺码,讲好了可以换号之后,就按自己估测的尺码订了几件衣物。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酒店房间。

“还有捡煤的事呢。”他想起来,“真是的,我想得太不周到了,不应该忘了这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