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沧海桑田，我亦不改初衷

——韦庄《思帝乡·春日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1]？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2]。纵被无情弃，不能羞[3]。

【注释】

[1]足：足够，十分。

[2]一生休：这一辈子就算了。

[3]“纵被”两句：即使被遗弃，也不在乎。

【花笺沁香】

爱情在古代词人的笔下像娇羞的女子一般，或是温婉，或是凄美，笔触多香软，情思亦绵长。但是韦庄的这首《思帝乡》却打破了这种温情脉脉的气氛，遣词造句中多了几分清新明朗，其中天真烂漫、率真热情的女子用自己的方式做着爱情告白。

古人婚姻皆是始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讲究门当户对，而冲破礼教藩篱的爱情模范，也只是风花雪月的小说中的浪漫桥段。崔莺莺与张生、杜丽娘与柳梦梅的故事虽说是对爱情的礼赞，始终带了庄严华妙的仪式感，却从未走进现实，沾染零星尘埃。而词中的女子，却扬言要嫁给风流的年少，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和风吹散了冬日的岑寂，清冷的巷陌也随春日的到来，变得灵动热闹起来。一簇簇杏花，开满枝头，不留一丝空隙，风起时如雪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在游人的青丝上，好似让他们淋了一场杏花雨。杏花远不如蔷薇芳香浓郁，但正是这疏淡、若有似无的幽香，让春日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游春的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反倒是借着杏花的清香，借着一年一度赏春的机遇默默寻觅令她动心的情郎。这已然算得上大胆的举动，殊不知其后这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以咬钉嚼铁式的言语，更将她的坦率、本真和盘托出，淋漓尽致。

《上邪》有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该是怎样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那个窈窕淑女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指天为誓，即使地老天荒，自己的爱情决然不变。世间少有敢爱敢恨的女子，除却《上邪》这般令人至死不悔的爱情宣言，韦庄写下：“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爱情不是过去式，亦不是未来式，而是现在，以毕生的力量去爱，任凭沧海变桑田，哪怕海变枯石变烂。

这首短短的小令，无辞藻堆砌，实为秾丽花间词中的一朵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