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北宋的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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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各有攻防

大火烧了小半夜,最后自己湮灭了,因为周遭再没有可以引火的树木或者枯草了。

当然,张洛去陛见的机会也一起烧没了。她哆哆嗦嗦的趴在满是尘土的榻子上,抱着那只拿书本子垫起来的枕头呼呼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小仓库的门也给打开了,外面已经下了好大一场雪,四处白皑皑的。东跨院烧糊了瓦砾,陪着白雪,就好像一匹卧在地上的斑马。徐师傅很煞风景的一个人在远处铲雪。

“吆,张会计醒了呀?刘高班和你说了没有,鸡鸣起身?”

“徐师傅,我……肚子有些饿。”张洛可不想提这个话题。

徐太监把手里的笤箸伸给张洛,“官家一会怕要宣召你,到时候就有早饭吃了。先把雪扫了,好去梳洗。过了午时,柜库的人才得闲来给送铺盖。”

张洛看看地上的还咯吱咯吱的松雪,吓了一大跳。她没来错地方吧?这里是北宋的皇城,枕头是拿会计书垫起来的、屋子只是徒有个顶儿,现在连洗脸水都要拿雪来应付。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继续睡大街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从醉杏楼带来的铺盖,还在刘太监那里。

“徐师傅,我还有点东西落在刘大人那里了。我去……”

“落在他那里就是他的了。若是值钱的,这个时候也早就卖去了当铺。”徐太监倒背着手,扔下张洛,一个人自顾自的去了。

好在徐师傅料事如神,张洛雪才扫一半,就有太监和婆子来找她,几下把她打扫利落了,就顺着昨天过来的天街,一路把她引进了一处好像是玻璃堆出来的世界里。

远处的亭台楼阁固然是因为盖了雪,但是下面有清亮的池塘,与天相应。又有太湖怪石,加上一丛一转的花卉苗圃,晶莹如画,在蓝天,白雪和碧池间点缀着,显得既阔绰又不俗气,绝不是门前金粉大书可以比拟的富贵。

进到池塘对面的“荷钓堂”,顿时暖意扑面。麒麟祈意图样的鎏金大香炉里,袅袅的冒出阵阵香烟。炭火在暖炉里噼里啪啦的响着。张洛冻了一天一夜的皮,都开始痒痒了。然后肚子就不由自主的咕噜咕噜起来。

“张会计这是饿了许久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从后面传过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是却温暖,极具磁性。张洛赶紧回头去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白色暖袍子,头上带着一顶白玉石冠冕的道士,脸颊圆润,留着的胡须看起来也很顺眼。只是他背后有个也穿着道士服的太监,在对张洛一个使眼色,叫她低头下拜。

“这位……仙人,我是饿得有些厉害了。”

张洛赶紧耷拉下脑袋,学着李妈妈的架势福下去,但是火候太差,一下磕在地毯上。这地毯也是毛茸茸的,无论是摸着,还是踩着,都让人有种想上去打个滚的冲动。

“叔净,传早膳。”玉冠道士笑着,抬抬手,叫张洛不用拘谨,只管坐下。

传上来的早饭,虽然只有粥、包子和小菜三四碟子,但是无论是粥米的透亮,还是小菜的滋味,都让张洛一下觉得这里又是皇城了。吃着吃着,她甚至怀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玉冠道士原本还懒懒的,但是看见张洛吃得这么香,忍不住也把自己碗里的碧粳米粥和小菜都吃了下去,还又叫手下的太监给多添了一碗。

“果然是众乐乐。”玉冠道人瞧着张洛满意的摸摸肚子,笑了起来。“不知道张会计是哪里人呢?”

“济南人。”

太监赶紧在一边咳嗽。张洛想了半天,又加上一个称呼“仙人。”

“哪年生人?”

“19……”张洛忽然卡壳了。她现在是在北宋,如果说自己生在现代,那不是要叫人当成是说胡话的疯子吗。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昨天在报名找金蟾的表上说,自己是乙亥年生人。“乙亥年生人。”

玉冠道士身后的太监,吓得把手里托着的水盂都掉在了地上。“哐啷!”

玉冠道士瞧瞧他,然后这太监插嘴进来问:“你叫张洛?弓长张,洛水的洛?齐州济南府、乙亥生人?”

张洛有些迷糊了,她的报名表就是这样写的呀。照理宫里也该有这份记录了。是不是该说自己叫贾谊呢。但是如果现在说自己是贾谊,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她于是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张都都知,大事不好了。”

玉冠道士身边的太监一巴掌把小太监推了出去。

玉冠道人却斜了他一眼,安静的甩了甩随身的拂尘,问:“何事惊慌?”

“官家……昨日,那斗原院正堂走了水,如今都烧成一堆瓦砾了。”

张洛这才知道这玉冠道人,就是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玩家皇帝宋徽宗。但是,要叫她说,这皇帝看起来人又英俊又温和,挺正经的。

这穿着道士服的张太监瞄着张洛,对徽宗说:“陛下,这未免太不祥了。”

徽宗端详了一下张洛:“张会计真的是会计么?都读过什么书啊?”

张洛眼前立即出现了昨晚看的那一大堆会计书,于是立时把它们都答了上来。就在这个档口,外面有人打开棉帘子,又让进来一个打扮得好像年画上王昭君出塞的美女。张洛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醉杏楼的李师师。她看见张洛也大吃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贾先生,你如何在这里?”

“李娘子,您说什么?这人不是姓张吗?”张太监着急的问。

李师师脸颊顿时红扑扑,她这个人经常口快说错话。而且每回说错了,她也是看见人家的反应才悟出来。但是她次次都不晓得“这回哪里又错了”。

“张都都知,这人原是我醉杏楼的账房女先生。前几日因为身体不好,被李妈妈辞退回家。奴家当时还另外给了她几两盘缠。”

“大胆贾氏!居然敢假扮无辜冤死之人,来惊吓官家!来人啊!”张太监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官家,真三公童大相公求官家赐对,正在门前等宣,说是有急事禀报。”

“甚好。”徽宗笑笑,露出了看戏的表情:“去把真三公宣进来吧。”

小太监下去,又打帘子起来。一个足有一米八、身材极其魁梧,还张着一脸胡子的紫袍男人就进来了。他模样长得极其威武,说话也掷地有声:“启奏官家,刚才外省法海庭侍奉的宫人中、有一人被发现暴死在卧内。嘴唇指甲都乌青,枕头下面还有……还有件东西。”

魁梧男人托起一个扁盒子,又瞅了瞅一边的张洛:“万寿山和太乙宫的仙家们都去看了。说是那东西是当年灵虚宫妖道贾某的扇子。

张洛虽然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灵虚宫贾道士的扇子”让她想起昨天万寿山那个美男子道士给自己的那把羽扇。她刚想分辨,就被徽宗打断了:

“爱卿,灵虚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宝物了。这位就是昨日亲自去找寻、并写了奏报的张氏。”

皇帝两只眼睛平静的看着张洛,让她也恢复了一份冷静:

“回---回陛下。小人,昨日与刘太监、8位禁卫军将士和三十六位妇人一同进入灵虚宫。期间虽然努力挖掘,但是四处早已空无一物。”

魁梧紫袍男人立即呵斥:“你们昨天也不过找了半日,如何知道就是没有了三脚金蟾?”

皇帝也看着张洛。

张洛想起昨天那袋惨死的顶包蛤蟆:

“不知道真三公说的三脚金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宝物?我们昨天也找到了三颗半琉璃珠子,还有一只真蛤蟆被万寿山否了。如今百官进京祝贺新年,四处都亟需人手修缮。陛下又克己克己复礼、努力减轻天下负担,宫中各处都在节省花销。如果大人能够明示,我们才不会无的放矢、白白浪费人工和米饭啊?”

魁梧男人立即断喝:“贼妇人还敢狡辩!”

但是,徽宗身后的大太监并一众小太监都露出了笑意。李师师更是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皇帝本人努力屏住嘴角,他挥挥手、制止童贯:“张会计并非狡辩。真三公如果知道这宝物是什么形状的,也好画了图纸,再去找寻呀。”

“臣如何知道?万寿山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爱卿既不知道,万寿山也不可泄天机,可见非人臣应求之物。爱卿不如就求些别的赏赐吧?”

童贯本来是和郭仙人合计了昨天一个下午、并今天一个早上的。连讨要财权的话都还没出口,就这么给皇帝打发了,只得满脸通红的、把话题扯到他新近收复燕云七州的大功劳上。皇帝大约也很得意压制了童贯的气焰,对后面他求多多给女真人和辽国降臣赏赐的事,口也很松。

“朕会叫内廷斗原院和户部一起合计奖赏之事。我泱泱大国,便是多拿百万缗钱出来,到底无妨。”

等童贯退下去,皇帝才想起张洛也还在。他用袖子里一本小册子,拍拍张太监的后脑勺:“带张会计下去,用她的籍贯登记文书,给她做一张出入宫的腰牌。”

张太监才明白:自己一着急,把戏演过了头。

“下回,再要想办法拒绝童贯这等人,就别用烧房子的办法了。可惜了自家的好院子!”

“官家圣明,老奴就是是一片忠心,只要为官家好,是万死不辞……”张太监接过张洛昨天填的籍贯文书,又捂住了脸,还真抽泣些眼泪鼻涕来。

张洛望了一下天花藻井,心里无语。

徽宗也对张洛挥挥手:“可惜,本朝和前朝都没有女子科举出仕的先例。不过朕还是可以给张会计一个在宫内施展才华的机会。”然后他有几分玩笑又有几分认真的说:“只是下次就不好再扮死人、吓唬人了。”

李师师顿时明白自己刚才说错哪里了。她赶紧跑到张洛和皇帝之间,深深伏在地毯上,好像一朵荷花正在娇羞绽放:“官家,都是奴不好。莫要怪罪贾先生。”

等张太监打发人、叫刘太监把张洛领回斗原院小西苑,张洛才问刘太监:“什么叫扮死人、吓唬人啊?”

刘太监捂着嘴,低声说:“那乙未年、齐州济南府生的张洛,就是当年在孟皇后巫蛊案中、被杀害当行蛊工具的举子啊!”

张洛赶紧竖起耳朵。

“十几年前,先帝的废后孟氏生的公主病危。废后就求先帝准许她娘家人请了光造院的符水。可是公主还是死了。先帝悲痛之际,章大相公来奏报说,废后其实是借着为公主治病的名号,让娘家人找了光造院的道士、诅咒后来的刘皇后。还在刘皇后的床底下找到一个钉着钉子的人像,里面都是人的骨灰……”

“嗯嗯,后来刘皇后死了吗?”

突然,一支扫把照直拍下来,打得张洛一身雪。徐师傅出现在背后。

“刘皇后自然什么事也没有。”

徐太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孟皇后被抄了宫室,废除后位的情景就好像昨天一样。并非孟皇后真的行了巫蛊,只是先帝的宠妃刘氏,看中了皇后的宝座;而当时的宰相大相公章惇想投靠刘氏,就买通了孟皇后的娘家不肖徒,做的扣儿。

虽然宋哲宗并不想废后,但是章大相公却把案子做成了铁案:通过郭仙人首告,证实光造院使用的巫蛊之器,是汴京第一大道观灵虚宫、冤杀了一个上京赶考的举子,并用他的骨灰制成的。其后,灵虚宫正堂太乙殿贾道人的独女贾谊,用被冤杀之人的路引和文证,去参加会试,被拿了个现行。灵虚宫的罪证被坐实,宫庙被抄检,道人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流放。

“这……贾谊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刘太监和张洛听得两眼出神,异口同声。

徐太监瞧瞧张洛,懒得理她,掉头走了。

在斗原院的西墙背后,硕鼠道士也正趴在墙根的狗洞偷听。他大师兄踩在他肩膀上,在一堆雪后面,窥视徐太监、刘太监和张洛三个人。

“造化!既然她没死,不妨叫她自个、再刨了自个的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