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秘密

再说，长长的天街上，张洛刚要往斗原院回，忽然看见几个小太监引着一个没见过的中年道士、并一个高大的太监模样，却扮成道士的人，往玉阁地宫的方向去。

中年道士脸色蜡黄，剑眉吊目，眼白血红。如果不是看见他正在路上走，张洛会以为他是具尸体。

“雉鸡精……”中年道士看见张洛，用手里搭着的拂尘甩了几下。

“你说我是什么？”张洛吓了一跳，问。

中年道士不再搭理她，身后跟着的高大模样的却声如天雷一样：

“我师父说，你是勾引过商纣王的雉鸡精！”

正说话，皇帝身边的小牛儿也带着人过来迎林道士。张洛刚要走，就听见小牛儿说，皇帝也请张洛一起去听林灵素道士说法。

张洛没奈何，只得跟着去。

谁知道一行人去的，真的就是杨戬被杀的地宫。

只是，这一回，先进了地宫的外宫，里面如果不知道是地宫的一部分，还以为是哪位娘娘的暖阁呢。里面熏着岁寒三友并其他一些冬季应节气的暖香。又垂着绯红色的纱帘，越发妩媚。

这中年林道士，进了门，便一直躬着身子。

皇帝正在两驾钩织的屏风后坐着，眼前的案子上摆着好些茶具。他点了一盏茶，叫人递给林道士吃，瞧见张洛也进来了，却没有理睬，只当她是透明的。

“聪明神仙，这茶如何？可是跟当年朕灭佛正道时点的茶，一样？”

“官家抬举贫道了。当年都是陛下神武，将胡人传进我中华来的佛教禁了。如今和尚尼姑都皈依了我们正道，才是得救呢。”

张洛就听见皇帝得意的笑了一声：

“不必拘礼，给聪明神仙看座。”

但是林道士却又躬下身体：“不敢，九华玉真安神妃到了。”

皇帝便不许大家出声。

一会儿的功夫，皇帝最宠的小刘贵妃就摇曳着进来了。与那天张洛见到的不同，小刘贵妃挽起了高髻，戴着玉冠，身上又挂着玉佩玉玲珑玉珠子等物，走起来叮叮咚咚的，好像一条小溪流过。衣服上还熏着一些极新鲜的果子香气，好像整个人都是甜的一般。

她看见林道士，就福了下去：“聪明神仙好。”

林道士忙不迭的还礼。

才要说话，林道士忽然拔出腰上的桃木剑：“官家，您这里不止有这一头雉鸡精，还来了一头九尾狐啊？”

话音刚落，李师师，就穿着一件白鼠袄子，画着浅浅的眉，稍微施了朱粉，由李妈妈陪侍着进来了。但是她眼眉顾盼神采，都含情的样子，听见林道士这话，连张洛都觉得她稍微有些狐狸骚气了。

皇帝撑不住笑了：

“聪明神仙，今天是十四，天下挂灯的首日。朕叫得朕心意的女眷都来听听你讲座，且不可再胡说了。”

李妈妈焦急的一个劲的在下面扯李师师的袖子。

皇帝自然看在眼里，却不许任何人再说话，只进了最里面放着大麒麟香炉的八角地宫，听林道士讲经。

张洛被安排坐到了皇帝下对面的蒲团上。但是她从来都不会盘腿。再加上今天折腾了大半天，早乏了，听见林道士咿咿呀呀的，就头如小鸡哚米，往大香炉脚底下一倒，睡着了。不一小会，还发出了不小的呼噜声。

林道士拿着桃木剑，绕着大香炉几圈，又朝着她脑袋上空劈了七八回，一点用处也没。

“喝……喝……”张洛的呼噜更响了。

皇帝本来积了小半天的怒气，都叫张洛逗得笑了出去：“朽木不可雕。聪明神仙别理睬她了。”

“陛下，可是……此女确实是雉鸡精下凡。不信的话，贫道将她关进这香炉中，管保让她显出真身。如果不然，贫道自请死罪。”

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的小刘贵妃就拿雪白的小手，捂住了皇帝的心口：

“陛下都被雉鸡精迷住了，哪里听得进去真言。”

高大的张如晦就瞧着皇帝，等他一句话，就把张洛提起来，塞进这只两人高的大麒麟香炉。

皇帝瞧着张洛打呼噜都快打出泡泡了：

“何必这只香炉？聪明神仙是有五雷之法的。即刻让她在这里现行不就得了？”

林道士一躬到地：

“道君陛下，里面那只大香炉乃是唐代袁天罡所造，精妙无比。当时也是这香炉收了贾道士那妖人。如今这女子身上的妖气，与贾道士比，并不差，所以小道以为，只有这只大香炉，再用上好松木炭四百八十斤，五日文武火……”

张洛睡梦里听见了“上好松木炭四百八十斤”和看炉子五天，就顺口哼哼：

“宫里没有这些闲钱。道长，你自己掏银子去买。每百斤三吊钱，还有宫里找人给你运，加看火，每人每日八百钱，不包伙食。一共二十九吊。还有些闲杂费用，我算你三十吊整。”

皇帝一巴掌把张洛打醒了：“满嘴都是些什么。朕难道连几十吊钱、还跟人讨？”

张洛睡眼惺忪，不明白为什么一屋子的人，除了林道士师徒，都在偷笑。

“陛下，小的……没睡着，就是打了个盹……”

赵佶越发乐了，问她：“那么聪明神仙都说了什么？”

张洛哪里知道，就连刚才隐隐约约听见的木炭什么的都忘了，随口说：

“雉鸡精……要除掉雉鸡精。”

赵佶见她还嘴硬：“怎么除？”

张洛一拍脑袋：“拿银子。给小的几百两银子，小的保证卷着铺盖走人。”

“去哪里呀？”

“上龙虎山！您把之前许了小的银子、给小的当路费……”

赵佶差点笑岔了气，他弯下腰，搓悠着张洛的两只耳朵，头也不回的跟林道士说：

“聪明神仙，朕不日就把龙虎山丹霞观赐给你，叫这只雉鸡精再四处的走。”

李师师刚想上来帮张洛解围，就听见皇后领着人，进来了。

“官家，宫里起灯了。官家不去瞧瞧？”

赵佶一把把张洛从地上拉起来：“走，雉鸡精，和九尾狐狸一起，陪朕去瞧瞧这宫里有没有银子灯呢？财迷。”

李妈妈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皇后身边的赵宫令也瞧出、皇帝对张洛明显比上次还亲热，不知道跟皇后咬了句什么。郑皇后却只是笑而不语。

皇城另外一边，刘太监领了十四特别赏的一对金银馒头，趁着领班们都吃酒四处耍了，就拐出宫门，转去了外皇城兴化门。他师父正在偏门小仓房里，找油渣子点灯用。

老太监已经八十岁了，瘦的跟张皮一样，手里媒子，火红的烟头，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忽闪忽闪的。

“猴子，你不是给我送过馒头了吗？怎么又来了？”老太监问刘太监。

“没有，今天是上元节前观灯的第一日，我顺便来瞧瞧您老人家……”

“你这个当差法子可混不好。当差要勤谨……”老头轻轻的训斥他。

“我……我这个太监当到头了。”

刘太监把头靠在兴化门拱门洞里，叹息着。他好容易鼓足了勇气，问师父、一个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秘密：

“师父，我今天出来的时候，从瑶华宫门口过的。想着从前先帝的大公主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没了的。她活着的话，得有多大了呢？”

“唉吆，那就差不多……29岁啦。活着，就该是个妇人了。”

“跟贾道士家的贾谊年岁相仿啊？”

老太监马上明白刘太监想打听什么了，就低下头，去继续收拾他的灯油桶子，不再搭话。

“官家如今很喜欢贾道士的独女呢？”刘太监倒是会戳人的心。

老太监扬了扬眉毛，还是不上刘太监的当。

“今天，我在街上伺候着贾道士家的姑娘，还想给她添上新鞋子……”刘太监继续挑刺。只是，这话刚说完，就挨了老头一拳。只是他太老了，这拳打在刘太监身上，就好像一片落叶一样。

“下作坯子，那位……也是你可以近身侍奉的？”

反正整个仓房都没有别人，刘太监呵呵呵冷笑着：

“小时候，我还背她，你就打我。难不成她是哲宗的金枝玉叶？”

老太监挑起眉毛：“英宗是承了仁宗爷，才当的皇帝。他们濮王这一支，算得什么真龙裔？”

刘太监的手开始发抖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紧张：

“瞧师父说的。仁宗爷的公主们都死了，如今已经没他老人家的骨血了……”

他这话才说完，老太监就弯下腰，好像在喘粗气，然后就听见老头吱吱歪歪的抽泣起来：“赵宗实……狼！要不是皇天庇佑，有玉阁的大麒麟，仁宗爷真的怕要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