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好人和恶人

鳌山灯会前一天，张洛被小白鹅一早、叫去了盗版书局。

因为出发的太早，天都才微微亮。

徐师傅特意请刘太监陪着张洛出宫。

于是，刘太监和小白鹅在前，张洛在后，出了宫门，才要往小御街方向转。小白鹅忽然低头提鞋，人全蹲在了地上。

然后，刘太监也趴下，好像在满地找东西。

张洛抬头一看，看见一驾马拉的车子，慢慢的迎面过来。

这辆车虽然无奇，但是拉车的小马，却特别漂亮。个儿不大，白鬃白脚，背却是黑色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赤金的蟠龙戏珠的马铃铛。

“张娘子，低头，低头啊？”刘太监看见张洛还瞪着看呢，赶紧低声提醒。

没想到，马车上的帘子倒是先掀开了。赵佶把头从车里露出来：

“张娘子一早哪里去啊？”

张洛才要回答，就被小白鹅抢了话头：

“回……官家，张都都知……叫小人们出去办事。”

“便是出去办事，就这么抛头露脸、满大街走？”赵佶微微皱了皱眉。

陪在皇帝车上的小牛儿跳下车，抬手就是个耳光，打的小白鹅连北都找不着：

“你们的差事都这么办啊？去，叫人备车来。”

小白鹅吓得瘫倒在地上，不用说站起来、去传马车，就是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刘太监赶紧扭头跑回宫门口，传车去了。

赵佶又叫张洛到跟前来：“早去早回。”

说完，这辆小马车才哒哒地走了。

瞧皇帝的车走了，去做样、叫车的刘太监也跑了回来：

“咦，官家……不，今儿行幸局的车，从崔娘子那里，回来的怎么早？”

小白鹅口齿不清的在地上说：

“刘……高班，麻烦您拉我一把，我脚都软了……今儿，不是那辽国张觉的使者，郭药师要进宫面圣，谈归降的事情吗？”

张洛一直听人说张觉，但是却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刘太监和小白鹅都自矜为男人：“国家大事，不可以跟妇人讨论”，把张洛闪在一边，不告诉她。

快到盗版书局后门的时候，忽然看见四五个大汉，并一抬蓝呢子大轿正占在路中间。

“好像是蔡条大人的轿子？”小白鹅观望了一下，说。

谁想到，几个大汉们看见张洛一行过来，就都摸出了棍子。

小白鹅这下脚也不软了，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张洛扭头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小御街打横的巷子里。

刘太监也麻了爪儿，看看张洛，也想自个儿跑。

张洛一把扯住了刘高班，正色说：“刘大人，您先别动。咱俩……分头跑！”

没等刘太监反应过来，张洛就一个扭头，先跑了。

她又不傻，站在那里、难道等人拿棍子打自己？

“救命啊，打劫良人啦！”

张洛跑得气喘吁吁，她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平时总在自己身边出现的胡子哥身上，说不定，自己使劲嚎嚎，就能把他叫出来。

这一回，胡子哥是没出现，倒是把几个正在城里巡逻的营防兵叫了出来。

其中一个认出了张洛，就赶紧打发兄弟去喊人。

只是，后面的四五个大汉，并不理刘太监，只追张洛。

他们跑得、又比张洛快。就在小御街往御街走的路口，大汉们把张洛团团围住。

几条齐眉棍没遮没挡得砸下来，吓得张洛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忽听左边有人一声大吼：

“什么人？青天白日的，在我圣都大街上打劫人口？”

包围张洛的大汉里，有一个看来是头儿的，叫众人先收了棍子。他过去，对骑着马、带人赶来的岳虞候拱拱手：

“虞候辛苦，我们是蔡二公子的随从。二公子已经得了圣命，开朝将于张会计共事，所以想先和张会计见见面，谈谈辽国‘书画’的事情。”

岳虞候看看地上的张洛，拿长枪拨拉开为首的大汉，大喝：

“胡说。要是见面，何必你们几个大汉、天色尚明，就来打劫一个柔弱妇人？”

大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他身后有人哈哈一笑：

“虞候，她虽然是个妇人，却不柔弱。”

原来，不远处的轿子里，早下来了一个微胖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银鼠格铁灰锦缎的窄袖子便服，戴着一条雪帽，并两只毛绒耳朵。走近了，才看见他留着两撇、修整得极其漂亮的小胡子，大概也就刚三十出头的模样，细皮嫩肉的。只是说话间，语气十分倨傲：

“虞候是正经人，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又见过、她最近都出了些什么书，在宫中做过什么事？”

说着，微胖男人就把几本情色话本、扔在岳虞候的马前。

张洛瞧着、一向正经的岳虞候对着那几本小说，一脸愠怒，赶紧辩解：

“不，不，不！这是张都都知叫人开了，要拿去补贴宫里用度的书局。说是这一段时间，辽国……”

没等张洛说完，小胡子蔡条就厉声打断了她：

“这妇人还恬不知耻，拿着她在宫中杀人、不受罚的名头，贩卖这样的污秽。这样的人，怎么能处置辽国大事吗？”

“我处置辽国的大事？我……只是个算账的会计！要是蔡二公子仔细一些，不把2000万贯，错写成2000贯，还用着我去户部帮忙吗？！”

张洛知道岳虞候虽然不妥那些小黄书，可也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蔡二公子万没料到、张洛敢把自己吼回来：

“那张觉乃是辽国的贰臣，投降了我朝，也是个祸患。我蔡条虽然不才，却不能眼睁睁看见，我大宋为了这样的小人，与金国毁了盟约。”

“怎么知道张觉是个小人？”张洛赶紧问、张觉这事的由来。

蔡二公子听见这话，才知道朝廷给他打发来合作的“会计”，居然对张觉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觉得朝廷真是太会“用人”了、鼻子都能喷出火来：

原来，这张觉是永平义丰（即今河北滦县）人，男，汉族。在辽国中了进士，后来干到了辽兴军（平州）节度副使。

辽和金争夺平州时，张觉暗中唆使了“百姓”作乱、杀了他的顶头上司节度使萧谛里，然后再干掉“造反派”。

他手下就来个“官服加身”，推他当上了节度使。

等辽国派来新节度使，张觉就给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古打，就是胡子哥的爹，送了降表，投降了金国。

金太祖也很高兴，接受了张觉投降，还提了平州为直辖市，称为“南京”，让张觉当“南京留守”，享受“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待遇。

等金国想把平州的百姓迁走，张觉认为、金国这是要架空自己，于是又表态、要重新投效辽国，还把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的画像挂在正堂，每天领着部下上香磕头。一有事情，就假模假样的问这画像。

同时，张觉还叫翰林学士李石，改名李安弼，带着三司使高党，去燕山拜见宋朝庆远军节度使、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王安中，要求投效宋朝。

说到这里，蔡条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张会计，还觉得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可用、该留下吗？”

张洛眨眨眼睛，觉得蔡二公子跟大家传说的“蔡府”套路略有不同。即使是她这样变成砖头，穿越过来的，都听说、蔡京家号称政治精算师，和他老大蔡攸，那在朝里可是一向只占便宜的聪明人，怎么还会出这么一个“愣头青”？

岳虞候也在一边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一向被人说成蔡府乖孩子的蔡二，能是一个一心为公想法的忠臣。

“所以，本官故意誊写错了字，气走了那张觉的亲信郭药师！”

蔡条终于找到机会，洗清自己的冤屈。

“……”

张洛瞧瞧天已经亮起来了，街上的行人也开始星星点点的出现了。她赶紧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蔡公子，这街上闲人众多……”

“我便是要叫天下都知道此事不可行……”蔡条还是义愤填膺。“那帮辽国小人！”

“是，是，十五后开朝了，咱们继续聊。”

说着，张洛赶紧把地上的话本小说捡起来，还给蔡条，然后小跑步的往盗版书局去。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看岳虞候。

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没遇见胡子哥了。毕竟胡子哥是女真人质，万一他再听见收买张觉的事情，那么女真那边不就也知道了吗？这样的话，还收买张觉，不是自己往自己家抱炸药包吗？！

但是，张洛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在汴梁已经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并非新闻。

女真的朝廷上也早就知道了。

她的聊友，阿鲁，不但一手策划了这事，现在还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北宋正式招降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