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买凶杀人
两艘画舫,并周围的小船,驶近了后,就拿锁子连在一起,又铺设了船板,顿时变成了一座河上的浮亭。
童贯的画舫,形成了亭外部分;乐工伎人的画舫,形成了亭内部分。
但见亭内,卷着乳白色锦帘。入口处还摆着两只宝蓝色珐琅仙鹤形大香炉,香烟缭绕,让亭内、着深灰色便装的皇帝,和左右乐工伎人,并内侍等一干,好像敦煌洞窟墙上画的、西方极乐世界里的大小佛祖一般。
皇帝命人将女真正使和童贯引过来。
然后,鸿胪寺的大小臣子也依着紫、红、绿、青的顺序,鱼贯上来,弄得河中央好像多了座小朝廷。
“贵使今晚可还尽兴?”皇帝端着他的青色、玉一般透着软光的汝窑茶盏,问。
完颜宗隽看看也排进班的宗泽老头和弟弟,笑了笑:“就是替陛下伤感。”
皇帝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陛下特别打发来的斗原院君,失足落水。童大人以家国为重,陪伴本使,还没有寻获院君……”
皇帝身边的红衣美女是李师师。她听见这话,想起贾谊(张洛)是李妈妈特别交代照顾的,立即把住了皇帝的右臂:“官家!”
皇帝自然大怒:
“童贯!你好大胆!朕派出的人,你也遗失了?”
童贯赶紧奏报:
“微臣已经着鸿胪寺去寻找。而且,微臣的戍卫岳虞候也下河去救人了。”
皇帝扭头,对着一边的宗老爷子发怒,好像忘了、他给宗老爷子“南京鸿胪寺卿”的头衔,只是退休用的虚职。
宗泽躬了两躬:
“官家,臣听说,鸿胪寺的小船、已经寻获张会计和岳虞候。两个人都无碍。只是,还一同捕获了另外两人,皆是船工。据两人首告,是有人事先买通了他们,推张会计落水。”
童贯心里忍不住慌了:谢师爷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找了牙口这么松的来?
皇帝“哼”、甩了一下袖子:
“宗爱卿,你告老之前,务必要查明真凶。退班吧。”
宗泽就又拜了两拜,下去了。
完颜宗隽一脸平静,但是嘴唇下面,两颗大牙都要翘起来了。他假装要去“更衣”,便把列班、站在最后面的弟弟,也叫了出来。
兄弟俩就如鬼魅一样,陷在背景是河川的黑暗里,一高一矮。
“父皇想叫你回去。只是你到宋地来这么多年,一点功绩也没有,回家怕也不易。”
胡子哥在黑影里,警惕的看着完颜宗隽:
“六哥,到底想干什么?”
“只要你帮我,在汴梁做些事情。”
胡子哥从船杆下面,走到完颜宗隽跟前:“六哥在汴梁,有的是人手。”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再这么窝囊下去,怕张会计,也要另投那小虞候怀抱了。”
胡子哥扭头看着对面一条大船驶近,宗泽的人都急忙排着队去登船。他猜那是接载张洛和岳虞候的,扭头也跟了过去:
“那也得人家收她才成啊。”
“阿鲁就很喜欢她,今晚还差点为救她,跳河呢。”
完颜宗隽想想,胡子哥今天早上在汴梁大街上,当着那许多人、拿自己给张洛当人盾,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句。
他不相信弟弟能像表现的那么淡定,除非他不是个男人,世人也不会相信。
所以,傍晚登船以前,他就派了人手、去了岳虞候的私宅。
胡子哥却以为这些不过是废话。
他才上到那条大船的甲板上,就听见了岳虞候的声音,喊得好像炸雷一样:
“大人,这两人太瘦小,并非在水中害我们的歹人!应该还有两人走脱!”
船舱的正房中,上首坐着宗泽老爷子,穿着他紫色的官服,已经把乌纱帽拿了下来:
“张会计可曾醒了?”
岳虞候虽然坐在左手边,却显得比过来回话的婆子都高。
婆子,穿着件灰不拉几的上下直兜,躬着腰,道:
“回大人,贵人虽然醒了,却还发呆,想是吓得厉害了。瞧着,未必能即可问出什么来。”
宗老爷子两边侍立着一排衙役,虎着脸,拄着杀威棒,对着地上蹲着两个水淋淋的瘦子,就一阵威吓。
两个瘦子缩成一团,好像两小撮水草: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家主午后确实拿了些银子,叫我们看信号,推贵人落水。可是小的们还没等下手,贵人就已经落水了。”
“那么,你们二人如何前来投案?”
两个瘦子赶紧磕头。
“小人本来也想逃走,谁知道才走到一半,就遇到些个蒙脸好汉,为首的……说他姓肖,劫走了小人们的小船。并同我们两个说,如不投案,就将我们两人并家里老小,都扔进河里。”
胡子哥听到这里,心里大概有了数,就径自去南边船舱找张洛了。
张会计果然像婆子说的,两眼看着天,发呆。头发也没梳起来,好像水妖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伸展着。
“贼婆!”胡子哥小声唤了唤张洛。
张洛扭头看着他,并不说话,两个眼睛依旧空洞。
“……”胡子哥就背对着张洛,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两个人一声不吭的背对背、愣了小半个时辰,船明显开始朝着岸边驶去。胡子哥才问:“可是那小虞候救了你?”
“唔。”
“可是……可是……留心于他?”胡子哥很小声、很小心的问。
“……嗯……”
张洛只顾想自己和岳虞候、被两个蛙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情景,没听仔细,习惯性的嗯哼了一声,跟刚才一样。
她掉进冬天的河里时,才知道“冰河”这俩字是什么意思,就是真的把人冻死的河呀。
她虽然呛了两口水,不过很快就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并轻巧地托着她,好像一条大鳄鱼一样,游得轻松。
然后,岳虞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掉进了河里。
负责托着张洛的人,就出头喊了另外一个人、过去救岳虞候。
可是岳虞候太能折腾,托着张洛的,不得不带着她过去,一下把岳虞候扯进水里。
张洛本来没呛着,这下可跟着,结结实实的喝了几大口汴梁河的水,又腥又涩,好像给一条活金鱼游进嘴里,咕噜了两下。
托着她的人,瞧着她都快冻紫了,就喊救岳虞候的伙计:
“快,得找个船。这个怕要冻坏了。平楼主家可是出了一大票呢!”
“七哥,老阉驴也太省事了。明明说好就她一个的。”
张洛的思路卡住了。阉驴?难道是宫里的人,买凶害她?会是大庆殿的徐副都知吗?
想到这里,张洛用手、戳戳胡子哥的后背:
“哎,听说过一个叫‘平楼’的地方吗?”
她注意到,坐在脚踏上的胡子哥都快沱成一团了。
胡子哥看来也在想心事,只是自顾自的嘟囔:
“……那小虞候……别看才17岁,早已经有了正头娘子。你父亲是怎么也不能同意你去做小儿的。”
“什么?17?”
张洛是个会计,对“钱”和数字,是职业性的敏感,睡着觉都能醒过来的。
“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岳虞候那样的古董,那可能才17?37了吧?”
然后,张洛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不对:
“等等,做小儿是什么意思?”
胡子哥后背抽了一下,忽的站起来,依旧背对着张洛:
“他娶了京城东昌府秦家大姑娘。那秦家大姑娘一直身体不好,所以才下嫁了岳虞候。要不,他那样的一般门户,如何进宫当侍卫虞候呢?”
“这与我什么相干?”
“……”胡子哥好半天闷声道:“我便替你结果了那秦大娘子。”
张洛赶紧从床上、捂着被子坐起来:“岳虞候是生的好,看着叫人觉得高兴……”
没等她说完“而已”两个字,胡子哥就握着长刀,飞一样的走了。
这身形动作,这长刀!这……这不就是那晚和她一起睡大街,后来又在灵虚宫外救了她的蒙面披风刀客吗?!
原来,胡子哥一直在想办法保护贾谊啊。
张洛的第六感告诉他,胡子哥对贾谊好得不正常。这样的情况,要不是亲爹,那么,胡子哥跟贾谊一定有一段非常有趣的过去。说不定,跟自己怎么变了小庙贾娘娘房顶上的砖头、穿越,大有关系!
她张洛得深挖猛挖,不能把他浪费在岳虞候媳妇身上:
“大哥,杀人……”
张洛还没喊完“偿命啊”,就发现船舱门外、有个好像岳虞候的身影,也一个健步、闪了。
该着岳虞候来的晚,只听见了最后两句,所以把整个故事理解反了:
他以为:自己热心救人,却被张洛“误会”,弄得要买凶去杀自己的大娘子。他原想进去、先好好教育一下张洛“妇德”,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子的痴心。于是,只好先去追张洛的“杀手”,免得妻子遇害。
这时,这船离着岸边只得三四尺了。皇帝的画舫,在前头,先靠了岸。
瞧着众内侍搀扶皇帝和一众乐工伎人先下船,完颜宗隽在后面携住童贯:
“童大人,今晚,与我们事先说好的,不同呀。”
童贯也反手扯住完颜宗隽:“官家跟前,银子的数,已经定了呀。”
“我听说了,您报的数,是三千万贯。才够付我们金国十年的。这……”
“六太子,其实如那小会计说的,七州早就是空城了……”
完颜宗隽微微一笑:“那便不做这个买卖了,如何?”
童贯赶紧捂住嘴:“不如这样,您同意我们说的数,我再私人孝敬您自己一份。”
他把袖子笼住完颜宗隽的右手,划了个价:
“日后,您要谋金国大位,自然也需要银子。”
“除了银子,还有……听说,宋国的皇帝也想结交辽国的降臣?”
童贯一下麻了脚,不知道这位女真正使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完颜家真的知道、大宋想收买辽国的降臣背叛女真,那岂不是要坏了他童贯、讨回幽云七州的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