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
这是她第一次求父亲，双膝跪地抱紧了他的腿，王建军没说话，一把抱起她放到了后车坐上，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抱起女儿比他想的要轻的很多，王石磊紧紧抱着父亲的腰，这也是第一次离父亲如此之近，第一次抱着他，可她却没有任何兴奋，心里忐忑。
她第一次看到了医院的抢救室，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奶奶樊淑珍一个巴掌打过来，她没躲，也没啃声“你这个扫把星，里面躺的怎么不是你，你怎么就没在出生的时候死掉。”
“对不起”王石磊第一次对着王家人说出了抱歉。
“对不起有用吗？告诉你我孙子要是有什么事，我定让你陪葬”樊淑珍恨不得把此时的她撕的粉碎。
“好”王石磊回答。
“滚出去，给我跪着，你最好祈祷志远无事，否则你就给我死在外面”王鹏愤恨的回答。
“这是医院，你们安静些”医护人员提醒。
王建国和妻子沈兰没有说话，也没指责王石磊，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说不上喜欢，也没那么讨厌。
王石磊跪在了医院的院中，没有哭，她看着已经黑的星空，第一次自己承认她或许真的是一个扫把星，“你把大哥还回来吧，要带就带我走吧”，她在雪地里低语。
手术灯终于灭了，王志远被推了出来“怎么样大夫”王建国问道。
“没事，就是手臂有些轻微骨折，已经矫正了，你们放心”众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可谁也没在提起外面那个小女孩，一切安稳，王建军站在门口看了看雪地里小小的身影，没有说什么又折了回去。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天边已经泛白，王志远悠悠醒来，第一句话确是“石磊呢？”
樊淑珍心疼的摸着大孙子“不要再提那个扫把星，把你祸害成这样”。
“才不是，不关二妹的事，是我非要拉她上山的，她人呢？你们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她”王志远执拗的要下床。
“别动，别动，这就让你二叔去给你叫”王鹏安抚着情绪有些波动的孙子。
王建军出门看着依旧跪在那里的人，三弟王建平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了女儿的身上，心里突然生平第一次有一丝不忍“王石磊，你大哥醒了，吵着要见你”。
王石磊眼中有了一丝光，挣扎起身，几次摔倒，跌跌撞撞走到了病房，却小心停在了门口，看着床上的人，一群人对他嘘寒问暖，他却不停向门口张望“石磊快来”。
王石磊小心挪到他床边，红了眼，“大哥，你好些了吗？”，王志远拉过她的手，看着她冻的青紫的手指心疼的“二妹”，用另一只手不停给她揉搓。
“大孙子，你别动，你别动”樊淑珍心疼的一把推搡着王石磊，一个不稳，王石磊头磕到铁床头，猩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王志远一个健步跳下了病床，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二妹”。
“大哥，这样是不是就扯平了”王石磊扯着嘴角对着他笑，干裂的唇因为这一笑，裂出几道血口，她的话刺痛着这个少年的心。
护士正好进来，“你们干什么，这么大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抱起王石磊放到了床上，赶紧检查她的伤势，只有王志远焦急的红了眼，紧紧看着，王建平没说话，却帮着忙到起来，当护士脱下她的鞋袜，都愣了半天，早上来就听说来了一家人让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想必就是她吧，十个脚趾头已经发黑，“快，快去找一些干净的雪”。
最先动的不是她这个孩子的父亲，而是她没见过几次面的三叔，找了个盆赶紧倒腾回来不少雪，“来了”。
“揉，要不这双脚就废了”护士催促。
王建平一把推开站在原地的王建军，伸手揉了起来，沈兰也伸出了手，揉着她的手指，王志远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二妹”，他心里内疚，都是因为自己，才害的她如此境地。
王石磊笑呵呵看着大哥“我没事一会就好了，幸好大哥你没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冻僵而慢慢缓解的双手和双脚，血管好像要冲破自己的皮肤爆裂，刺痛她每一寸皮肤，可她依旧笑着安慰这个为她落泪的大男孩，安慰的话不知含了她多少苦涩。
“谢谢三叔，谢谢大娘”王石磊笑呵呵的道谢，只有王建平眼里暗了暗，那个七岁的女孩虽然在笑，笑意却未到眼底，笑容里含了让人心疼的假装。
额头上的伤口被包扎，手脚也缓了过来，只是红肿的像极了胡萝卜，“一会观察看看，走路试试，这指甲肯定是保不住了，过几天会烂掉，注意别发炎，以后每年春冬多注意，这种严重的冻伤不好好注意，疼痛会跟着一辈子的”护士提醒，说着注意事项。
“多谢护士姐姐”王石磊乖乖的继续笑，好像说的不是她一般。
“不谢，小姑娘”护士对这个陌生的孩子很是心疼，这么小个孩子一家人这么冷眼相待，“孩子他爸，多多照顾你的闺女”，护士对着王建平说道。
王建平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我不是他爹，他才是”指着王建军回答，没管众人的脸色。
“我已经没事了”王石磊懂事的自己穿上了鞋袜，跳下了床“爸，我已经没事了，我先回去了”，她只想逃离逃离众人的视线，逃离这个压抑的环境。
“二妹”王志远红着眼要跟出去，“大哥，你快回去吧，回去吧”王石磊连连后退，生怕靠的太近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转身急急跑走了。
看着有些不自然姿势的背影，王志远心有不忍，被家人强行按回了床上，“我去看看”王建平拿起摩托车钥匙。
“不用管那个扫把星，随她去，死在外面才好”樊淑珍对正准备离开的三儿子说道。
王建平冷着脸回头“你们心都是什么做的，你们究竟是有多愚昧，你们也为人父母，这么多年一有不快不好的事都推到一个孩子身上，其实你们明明知道肯本不是那孩子的错，没有她你们所谓那些不幸还是会发生，你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却还如此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就不怕遭报应吗？还有你这个当爹的，我该说你懦弱还是说你冷漠，一条狗的待遇应该都好过你闺女吧。”他没有结婚一个人在外打拼，只有过年回家看看，可每年回来，他都看着这一家子人冷漠的欺负一个孩子，不让上桌吃饭，明明有好吃的却藏了起来就给孙子，如果说重男轻女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他不明白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要说做错，是不是活着生在了他们王家就是错的。
“逆子，帮着一个外人说话，你给我滚”王鹏气的鼻孔都要喷出火来，眼睛瞪的老大。
“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啊”王建平满不在乎的离开了病房。
“都是你生的扫把星，搞得我们王家鸡犬不宁，没用的东西”王鹏心中怒气无处发泄，训斥着王建军。
王建军看着三弟离开的身影，听着父亲的责骂，没有出声，这一切似乎都跟他没多大关系，包括那个孩子，他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长大，她的懂事在他眼里都成了理所当然，就像她不会哭一样。
王建平骑了没多远就看到了那瘦瘦的身影，怪异的姿势，时而跌倒再爬起来“石磊”，一声唤，王石磊惊讶的回头，看到人慌张的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紧张的站在原地“三叔”。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王建平心疼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不用了三叔，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王石磊有些拒绝，摇着脑袋。
王建平下了车，蹲在她面前，王石磊刻意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王建平一把拽回“别怕”，看着她有些受惊的脸，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抱“别怕，三叔知道不怪你，你不是扫把星，你很懂事，也很聪明，是个特别可爱的孩子”。
这是多年来第一个除了母亲和姥姥以外夸奖她的人，拥抱她的人，她从没像此刻一样委屈，小小的身子有着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吧，三叔不会笑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可以不哭”王石磊哽咽的回答，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往下流，好像多年的委屈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好像此时她可以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王建平一个大男人红了眼，不停的顺着她的后背，等着她情绪的平复，“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油条”，王石磊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不饿”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王建平带着她返回了镇里，吃了热乎乎的油条，“这油条真好吃，这肯定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王石磊开心的把自己的嘴巴吃的鼓鼓的。
“你以前没吃过？”王建平不可置信的问道。
王石磊点头“嗯，第一次吃，谢谢三叔”，眼里有些窘迫，生怕因为自己的得意忘形让这个脸上有着善意的人讨厌了自己。
王建平心里再一次同情这个孩子，大大的眼睛本该有着孩子的天真，如今却如惊弓之鸟，生怕说错做错，小心陪着不是，“那你就敞开了肚子吃，三叔管够”王建平笑呵呵看着回答。
三叔的话让她松了口气，但还是乖乖的不在乱说话，王建平送她回家，她第一次感觉冷风呼啸而过，刮的脸有些刺痛，但是她很喜欢，仿佛自己可以飞起来。
路过胜翠芳家门口时，王石磊刻意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往三叔怀里避了避，“你在躲谁？”王建平问道。
“刚刚那是我姥姥家，我怕她万一看见我，她会担心的”王石磊警觉的看着周围，好像姥姥真的会跳出来一样。
“你不用这么懂事，你还是个孩子”王建平在他耳边说道。
“是吗？我希望快快长大，不成为他们的拖油瓶”王石磊黯然的回答。
王建平也没在回答，他不是他的父亲，无权带走她，也没有权利干涉，他只能不痛不痒的划过她的生活。
第二天开始王石磊的手脚指甲开始红肿发炎，一点点化脓脱落，疼得她日日剜心，本就瘦弱的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眨呀眨，梁美娟心疼的日日掉泪，每次上药王石磊咬着毛巾一声不吭，这药也是三叔王建平送来的，“小丫头，明天三叔就走了，以后自己多保重”。
“马上要过年了，怎么这么急就走”梁美娟问道。
“有事，就先回去了”王建平回答，其实有事是其一，更多的是他待不下去了，这个家就像个大冰库，冻的他很冷。
“我可以去送你吗？”王石磊很是不舍，难得有人对她好，哪怕只是同情她，缺少爱的人，别人一点温暖就可以温暖她，让她记得很久很久。
“你啊，老实在家待着，等三叔再回来给你待礼物，你想要什么？”王建平揉着她的脑袋问道，视线偏过她的手脚，他一个大男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锥心之痛，何况一个孩子，他不敢看，不忍看，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三叔平安就好”王石磊悠悠的回答，她怕，对她好的人有什么不好，怕靠近她的人会像大哥一样倒霉，或许从那一夜以后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认定她真的就是她们口中的扫把星了吧。
“一定会的”王建平认真回答。
第二天王石磊瞒着父母偷偷下了地，忍着痛穿上了鞋，尽管每一步锥心刺骨，她还是挣扎着去了王家，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群人送行，王建平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的就红了眼，他知道她定是忍着疼特意来送他的，离得那么远，只是看着，他摆摆手并没有过去，他要赶紧离开，她才会早点回去，众人都看向王建平摆手的方向，脸上神色各异。
王建平拍拍二哥王建军的肩膀“好好待她”，转身骑着车走了。
王石磊看着离开的三叔，心里祈祷，三叔一定要平安啊，梁美娟把女儿背会了家，脱掉她的鞋子，红色染红了半个脚掌，想都知道该有多痛“对不起妈妈，把鞋弄脏了”，梁美娟心疼的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王建军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望向这个女儿，回想着王建平的话，这一眼，让王石磊有些害怕，低下了头，看着这个见自己如蛇蝎的孩子，心里有了别样的感受。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王石磊的家中也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院里的果树，被母亲手剪的彩花装饰的热闹非凡，王石磊这两日总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不敢告诉母亲，直到第二天早晨，梁美娟看着迟迟未醒的女儿，叫了叫她“闺女，起床了”。
没人回答，梁美娟靠近巴拉了一下闺女，还是没有反应，这才有些焦急，“闺女，闺女”，几声急切呼唤，看着红的异样的小脸，一模滚烫的吓人，“建军，建军，闺女病了”梁美娟急匆匆跑到院里唤着自己的丈夫。
“急什么，她每年不都病吗？挺几天就好了”王建军不以为然，继续挥舞着手中的竹扫把，扫着院子中的雪。
“不，不，闺女这次不一样，发高烧，还叫不醒了”梁美娟急得有些语无伦次，王建军才觉得事情不好，放下手中的扫把进了屋，看着呼吸微弱的女儿，突然有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心里莫名有一点怕。
抱起孩子就向村里卫生所走去，结果放假了，一个人都没有，王建军只好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人向镇里奔去。
三个小时的路程，王建军什么都没想，只希望快点赶到镇上，他从没觉得他走了千遍的路如今日这般漫长，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已经要进年关，只剩几个值班护士，“这孩子怎么了”护士问道。
“不知道”王建军回答。
护士也是一阵无语，她记得这是前不久那个小女孩，瞪了一眼王建平，接过了孩子，正巧给王建军做手术的医生因为忘了东西返回医院，“林大夫，您快先给看看”，护士叫住了他。
林大夫赶紧检查床上的孩子，“烧的这么厉害，不像感冒，孩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没有，就是脚趾坏了还没好，其余都正常”梁美娟弱弱的回答。
护士脱下王石磊的鞋袜，手都颤了起来，“林大夫你快看看”。
林大夫一看已经感染发炎严重的双足“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才送医院来”。
两人没吭声，而梁美娟除了掉眼泪什么也不会说，“赶紧去麻醉药，准备一下”林大夫对身旁的护士说道，自己脱下便衣，换上了大褂。
“林大夫，麻醉药没了，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到”赵峰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
“你要做什么用？”赵峰跨到病床前，看着脸色红的不正常的孩子露出的双足“这，这是怎么弄的？”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