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个名字能有多随意
妻子的话刺痛了他的良知，慢慢收回了手臂，怀中的孩子对着一切一无所知，还是对着他笑，王建军把孩子塞回她的怀中，愤然离开。
梁美娟只觉得自己再一次劫后余生，看着怀中的女儿，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她很想回娘家，可走到半路又停住了脚步，返回了家中。
王建军一连几天都没回家，一股火梁美娟的奶水也没有了，饿的孩子总是咿咿呀呀的不满。
梁美娟无奈再次推开了婆婆的家门，正巧公公也在，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外孙女，又听媳妇说是个傻子，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表面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得体“美娟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爸”梁美娟很是难以启齿自己的来意。
“那有什么事吗？”王鹏问道，这期间梁美娟一直站着，王鹏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手掌大的茶壶，悠哉的喝着茶。
“爸，那个建军这几天没回家，孩子吃不饱，您看能不能借我点钱，给孩子买点奶粉？”为了怀中的孩子，紧张又羞愧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这样啊美娟，爸这钱都投了木材厂了，最近生意也不景气，手里没有闲钱，不是爸不借，是真没有”王鹏脸不红心不跳的拒绝。
梁美娟红了眼，本就有着懦弱的性格，也不敢再张口，看着明明知道在说谎的公公，这张像粘了胶水在说不出一句话，他面色红润，桌子上光点心就摆了几种，衣服也是新的，他口中的没钱，只是不想借而已。
梁美娟无奈离开，又心有不甘，为了女儿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脸面，再次返回，只见门口王鹏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抽出一张粉色的伍角钱递给了孙子王志远“喜欢吃什么买什么去”，眼中都是真心的笑意和宠爱。
“爷爷最好了”王志远欢快的接过钱，开心的跑过来，“二婶你来啦”，王志远开心的打着招呼小跑走了。
王鹏看着院门口站着的人，就当没看见一般进了屋，梁美娟在原地站了很久，默默转身离开，她除了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除了委屈不知道思考什么，恍恍惚惚间在路上徘徊，她该找谁，谁又能帮她。
“美娟，你这是怎么了？”姜婶子看着失魂落魄的人问道，“是不是你婆家又欺负你了”她猜测。
“我，我没有奶水，姜婶”眼泪啪嗒啪嗒掉，怀中的孩子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姜婶子抱过孩子，大步向前走去，“姜婶，姜婶，去哪里？”
“回娘家啊，你傻啊？”姜婶头也不回的回答。
“姜婶，姜婶，我，我……”梁美娟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无脸回去，也不知该怎么回去。
姜婶子没管她同意不同意，把孩子抱到了胜翠芳面前“你这外孙女快饿死了”。
胜翠芳看着眼睛哭的红肿的女儿，“老梁，快去打点羊奶”。
“多谢她姜婶，这么多年都照顾着。”胜翠芳看向这个微胖有着黑的女子，心肠极好，美娟生产也多亏了她。
“嗨，外道了不是，这美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得了，我先回了”姜婶子打着招呼，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胜翠芳问了缘由，梁美娟没有说刚刚借钱的事，看了眼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也隐隐担忧，“没事，有妈呢？我给你养”。
梁美娟扒拉着碗中的饭，没敢抬头，眼泪和着饭填饱了肚子，就这样她暂时住在了母亲的家中，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她没有出门子那个时候，有人疼，有人照顾，只是多了一个小家伙，每天咿咿呀呀的开心不已。
梁美娟没等到丈夫来接，等来的确是亲哥梁秋的不满，“妈，你这偏心啊，让美娟在家白吃白喝的，还给哄孩子，我家萍萍你可是没哄过一天”。
“你妹妹回家呆几天怎么了，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吗？挤兑自己妹妹？”胜翠芳瞪了梁秋一眼。
“我这可不是挤兑她，又不是没家，总住在娘家让人笑话不是”梁秋嬉皮笑脸的回答，顺势逗着母亲怀中的孩子“你说是不是小傻子”。
“给我滚”胜翠芳踹了他一脚，驱逐他离开。
“妈，你动这么大肝火干什么，将来你不得指着我这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啊，她就能给你哭个坟，还能有什么用。”梁秋揉着屁股，有些生气，“就不明白了一个傻子你稀罕个什么劲”。
“还不滚”胜翠芳做试上前，梁秋赶紧走了。
梁美娟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家，也不知道那里才是她的依靠。
“美娟，别听你大哥瞎说，你安心住，妈的家，妈说了算”胜翠芳安抚自己的女儿。
王建军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丈母娘家的门口，本以为会受到一顿白眼。
“建军呐”胜翠芳压下了所有的脾气。
“妈，你说我听着呢。”王建军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
“美娟要是那里做的不好，你多包涵，要是因为这小家伙，你就给妈送过来，傻不傻都是我的亲孙女，我可以养，若你留下，请善待她们母女，可好啊”胜翠芳的一番话柔声细语，说的王建军面红耳赤，这也是第一次，为了女儿收了自己的强势，这么多天她想了很多，她不能永远护着儿女，自己的路总要自己去走。
“妈放心，我也是一时糊涂，以后定不会了”王建军保证，带走了自己的妻子女儿。
离开时母亲偷偷塞给她五十元钱“有妈呢？有难处就回来”。
梁美娟红着眼点头，看了看这个她曾经的避风港，抱着孩子跟在了丈夫身后。
“明天就要落户口了，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梁美娟问道。
“没想好，明天再说吧”王建军忙到着手里的木匠活。
梁美娟低着头没说话，看着怀中的女儿，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脸，一声微微的叹息。
第二天王建军骑着自行车带着梁美娟和孩子到了镇里的派出所，给孩子落户口，“孩子叫什么名字”，工作人员问道。
“姓王，你给随便填一个就行”王建军回答。
“哪有这么随便的，名字可跟着孩子一生，得好好起着”工作人员劝解回答。
“建军，你看叫王淼可好，一个女孩子水灵灵的多好”梁美娟小心询问。
王建军想都没想，回答“也行”。
“行什么行”王鹏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王建军看着微喘的父亲。
“我这不来，还不知你给这傻子起这伤风水的名字呢？”王鹏大步跨到他面前“家里生意自从你生出这个扫把星就没好过，还王淼，不怕把我这厂子淹了啊？你这是什么心思，啊，我们王家五行忌水，你不知道啊？”，王鹏当着工作人员毫无情面的面怒斥两人。
“我，我不知道？”梁美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王建军。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工作人员看不下去说了句。
“我要是因此破了产，你们管吗？”王鹏瞪着本就大的眼反问。
“好了爸，别生气了，那就叫王石头，这样结实，就一个名字，叫什么都中”王建军回答。
“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母，太不负责任，一个女孩子，叫石头，怎么想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肚子气，就是气不过，这襁褓中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般随意，满不在乎。
“那就叫王石磊”王鹏发话。
“爸，这是男孩子的名字吧，要不要在想想”梁美娟再次争取着自己女儿名字的主动权。
“就这名字，我觉得挺好”王鹏看都没看他一眼，催促着工作人员“赶紧的给办理，我们还要回家呢？”
工作人员看向王建军询问“这名字录入后可不能改了，你们可想好了吗？”
“就这个”王建军微皱了一下眉头回答。
工作人员看着这三个人，黑着脸录入了姓名。
就这样这女娃娃有了自己的姓名，王石磊，随意而来的一个名字。
梁美娟没在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女儿，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脸，心中低语着抱歉。
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转眼王石磊慢慢长大，种种迹象表明，她不是一个傻子，只是很爱笑，父亲的态度也有了点点变化，虽是话少，可也没薄待她，每年过年王石磊都会突然病重，过完年就又会好，年年如此，王家也没人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梁美娟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把孩子抱回娘家，这是胜翠芳交待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也照办了，胜翠芳会整夜守着王石磊，一脸担忧，梁美娟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姥姥的爱，很庆幸在这冷漠的人群中，她的孩子还有一个人满心疼爱她的人。
小小的王石磊很喜欢这个姥姥，别人都说她很凶，可她真的待她极好，挡住了她心头所有的伤。
“扫把星，小傻子，离我们远一点”河边处，六岁的王石磊被孩子们扔的满身泥泞，“我才不是扫把星，你们才是傻子”，她握紧小小的拳头，毫不畏惧的反驳。
“你就是，就是”一群孩子肆意的嘲笑着她。
她不懂为什么很多人都这么说她，明明她不傻，只是身体不怎么好，很瘦弱，比同龄的孩子矮一些，一群孩子和她扭打起来，被赶来的大人分开，带走了自家的孩子，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小小身影站在河边，第一次红了眼眶。
梁美娟看着满身泥巴的女儿，忙放下了手中的锅铲，“怎了闺女”。
“他们骂我扫把星，小傻子，我不是对吗？妈妈”王石磊红着眼问着自己的母亲。
“当然，我闺女才不是扫把星，聪明着呢？”梁美娟心疼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安慰。
王建军冷着脸进了院，看着女儿一身脏，顺手折下院中的果树枝，从梁美娟手中一把拉过王石磊瘦小的胳膊，“长能耐了，和人打架”，不问缘由，不问经过，手中的枝条无情打在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上，梁美娟拉着丈夫也被推开“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你听孩子解释，是他们欺负的磊儿，辱骂的磊儿”。
“骂你几句怎么了，少块肉吗？你本来就是个扫把星，赶紧跟我去给人家道歉”王建军红了眼打着女儿，发泄着多年心中的怨恨。
王石磊倔强的没有跑，红着眼“我不，我没错”，她第一次顶撞父亲，这让他气愤的心，更怒不可揭，一遍遍抽打在她小小身体上，梁美娟用自己身体护住女儿，王建军才停下自己的暴行。
梁美娟心疼的擦着她身上的青紫，王石磊第一次哭出了声，她不懂哪里错了，也不懂为什么她这么不招别人喜欢，特别是这个从不严笑得父亲，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扫把星，与其说是所有人，倒不如说是王家的人对她的厌恶。
“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资格哭，憋回去，在哭我就把你扔河里去”王建军威胁这个这个六岁的女儿。
她脸上带着伤，身上衣衫也隐隐透出血痕，她看着父亲眼中的认真，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眨掉她眼中续满的眼泪，泯着嘴，憋回了自己的哭声，收了心头的委屈。
夜晚梁美娟，擦着瘦弱身上的伤，眼泪低落“疼吗？”
“别哭了妈妈，一点都不疼”王石磊忍着疼安慰自己的母亲，看着小小孩子额头的冷汗，她每次碰触的颤抖，梁美娟心疼的只能不停掉眼泪，这多年的回忆涌上心头，看着女儿每每羡慕的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的时候，她就无比自责，她只开口向自己的父亲要过一个洋娃娃，换回来一句“你也配”，从此她在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包括一个糖豆，她很怕王建军，包括吃饭都在看他的脸色，一个六岁的孩子活的小心翼翼，而她这个母亲却不知道能为这个女儿做些什么，怎么去改变。
七岁那年王石磊上了一年级，她努力的第一次考回了一百分，递给了父亲，以为会得到夸奖，她在证明她不是个傻子，父亲拿着她的试卷，看了看，直接塞到了燃着的灶坑里，反而给了她一个巴掌，什么话都没说，眼中无必厌恶。
“你这是干什么”梁美娟抱过女儿，“孩子考了第一名，你这是做什么”。
“滚出去”王建军拉着女儿拽出门外，单薄的衣物，小小的她就那样站在冰天雪地里，她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红了眼，冰冷的泪落在脸颊，睫毛结了厚厚的冰，从屋内父母的争吵她才明白，父亲今天下岗了，爷爷的木材厂今年也没挣钱，这一切不幸，都怪罪于她，一个七岁的孩子，她忘了那一夜她占了多久，只觉得要冻僵了，她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口中说的死亡。
母亲抱她回去的时候，她想她没准真是一个扫把星，总让别人不开心，还总让母亲为她落泪。
年节将至，总算来了点好消息，父亲找到了新的工作，偶尔给村里人做些小的木匠活，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命运也好像暂时放过了这个七岁的孩子。
王志远那年十四岁，拉着七岁的王石磊说在后山上发现了一窝狐狸，很是漂亮，两个孩子偷偷上了山“大哥，在哪里呢？我走不动了”，王石磊心里有些害怕“不行我们回去吧。”
“快到了，就在前面”王志远回答，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土洞，扒在地上看去，里面确实有一窝毛绒绒的小狐狸，两人从口袋里拿出带来的食物，放在里面“怎么还有胡萝卜，它们又不是兔子”王志远笑话她。
“我哪里知道它们和兔子不一样”王石磊鼓着腮帮子回答，从小要是有人和她玩耍，那就是这个哥哥了，虽然家里人一再提醒不许接近她，可王志远还是偷偷给她带好吃的，偷着带她出去玩。
王志远揉着她的短发，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带在了她的脑袋上，盖住她冻的通红的耳朵。
“过几天我们在来看它们吧”王石磊傻傻笑着，看着自己的大哥。
“好啊，不过你可不要带胡萝卜了”王志远笑着拉她回去。
突然林中窜出一只野鸡，吓了两人一跳，王志远脚下一滑，带着王石磊滚下山，王志远紧紧把她搂在怀中，护着她的头。
两人被一棵树卡住，王石磊吓得有些傻，爬起身看着撞在树上的王志远“大哥，大哥……”没人回应她，雪地上的红吓得她惊恐不已“大哥，你别吓我，你醒醒啊”，王石磊摇晃着他的身体。
慌慌张张跑回了王家，正好王家三儿子过年回来，都在王鹏家团聚，很是热闹，看着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手的血，“怎么了？”梁美娟赶紧询问。
“大哥，大哥，受伤了，在后山”王石磊口齿不清的回答。
众人赶紧穿了衣服，跟着她向后山跑去，老叔骑着摩托车回来的，抱起孩子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王石磊拽着父亲的衣角“爸，你带我去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