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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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豹胆

赵括在途中看了秦军驿报,知道了长平战事已经结束,他不敢再在途中逗留勒金收银,白起必欲整军速攻邯郸。

赵括对白起杀俘是意料之中。战前可降,开战后凡高过车轮的男子都得死,赵括也杀俘,还以尸制羓熬油,但赵括认自己无罪而白起罪大恶极。

草原狼会在饥饿时捕食绵羊或捕食同类,而如果狼不想吃肉也满草原的以咬死绵羊为乐或随意攻击同类,那是有病的疯狼,白起就是一匹疯狼。

秦王稷正在看军报,白起已起三路秦军出上党,已陷晋阳、井陉,欲陷邯郸,灭赵,白起在军报写了赵括死于将军岭乱军之中。

秦王稷一看,赵括已经死第三次了!第一次是被乱箭射死于谷口村,第二次是被砍死于方圆阵内,这第三次是被杀于将军岭的乱军之中!他以为自己老糊涂记错了,把三简军报放于案上,他明白了,赵括究竟死没死,谁也不知道。

秦王稷说道:“郭疏,你说赵括死了么?”

郭疏说道:“大王,沿途县驿报,少上造赵贾正率亲随三千胡骑前往河内护驾西返,估计下午就到,一问就知详细,又何必伤神。”

秦王说道:“赵贾是谁?谁说我要回咸阳?”

郭疏递上赵贾的资料,说道:“王室子孙繁茂,大王连侄儿都记不住,这是好事,说是安国君下的令,这安国君的孝顺谁人不知晓,议和罢战,大王自然是要回咸阳的。”

秦王稷看了看,说道:“寡人已令武安君三路攻秦,谁定的议和罢战?”

郭疏楞住了,不知怎么说下去。

赵括走进来作揖礼说道:“大王,赵贾奉安国君令,护送大王回咸阳,议和罢战是事实说的。”

秦王稷说道:“是战是和是寡人说了算,事实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寡人的主?”

赵括和郭疏想笑。

秦王稷突觉语误,又说道:“都是你们这些赢家的败家子把我气糊凃了。你看你这一身,像个将军么?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王呢。”

赵括说道:“当王有什么好?累得要死。”

郭疏一看赵括,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虎皮大氅,玉带金冠,皮靴上都是金扣银环,奢华至极,贵气横溢。特别这和秦王说话的口气,大得很呐!

赵括说罢,看着郭疏,挥了挥手,郭疏起身就要离开。

秦王稷说道:“郭疏,谁让你走的?你可是一郡之守,这是你的地盘。”

赵括说是:“郭大人,你们先说,我一会再来。″

赵括说罢就准备要走出去。

秦王稷对郭疏挥了挥手,郭疏就走出去,只见院内平时秦王值守侍卫十多人东一个西一个坐地上,校尉嬴成捂着脸,李牧正在劝嬴成。

郭疏可不愿掺和王室的事,他走到大院,看到院内郡卫正一排站着被一个秦人黄头胡兵训话,说郡卫不懂事,郭疏和公孙坚见了礼,知道左谷是赵贾的亲兵营副,说道:“郡卫不懂事,是我这郡守没教好。”

左谷一听是郡守,好大的官!还没跪过,之前只跪过县令,胡狄行跪礼,华夏行揖礼,他腿一软跪了,行了跪礼。郭疏马上把他扶起,就训斥郡卫不守规矩。

僚见了就来劝郭疏,两人聊着聊着就去侧院喝茶去了。

郡卫们委屈,闯院和护院,谁不讲规矩?

规矩是强者制定出来给弱者遵守的,破环规矩有三种途径,一是弱者不遵守规矩,则形同虚守,二是强者遵守规矩,则规矩破产,三是人死了,不需要规矩。

李牧正在给嬴成讲规矩的三个原理,嬴成不太愿意懂,李牧把他拉到侧门,胡骑直接拉过一驮金两百斤时,嬴成秒懂了,李牧让他不要独吞,分给每个侍卫一些,并说之后再单独给他一驮金三百。

李牧又给了羸成一玉带、五十金说:“拿着,不然我会被揍的。”

嬴成兴奋之余抱怨:“同是王室子弟,待遇差距也太大了。”

李牧悄悄说道:“你先带你的人去玩吧,休息三天,要上路了。”

赢成正在想脱岗是否合适,屋内传来秦王狮吼:“寡人太娇惯纵容你了,你是谁的儿子?谁把你教成这样的?你以为你是谁?太放肆了,太放肆了。”

李牧说道:“走吧!大王父子吵架,听见了不好。”

李牧又和嬴成嘀咕了一些'内幕'。

嬴成喊了待卫,一溜烟没影了,侍卫们边分金边问又拽又富的公子是谁?

嬴成说道:“我亲叔,大王与上郡胡姬的私生子,少上造,骑都尉,公子赵贾,还是上郡胡酋,都保密呀,不然砍头别怪我。大王出巡才六百亲随,我叔亲随三千。我随大王二十一年了,护卫五年,虽然没打过我,才给我二十金,我叔一见面,给我一顿揍,就给我五十金、金二百。

去把全营六百人全喊来,我把绣春街一条街全包三天,吃喝玩乐,我叔的副校李牧说了,咱们全营休息三天,以后内卫由我叔的人管,咱管外卫,轻松多了,李牧说了,从今天起,俸十倍,管三月。”

待卫们开心了,都说幸好没还手,不然小命绝对没了。

赢成说道:“我家人多,之前我也没见过我叔,只闻其在上郡北戍守,但这气势,我刚查实印信无误,我叔就催我,我才吼了一句,噼噼啪啪就给我上耳光,敢打我的必是公族中长辈,我就知道必有缘故,哪能还手啊!”

河内郡衙内,秦王稷发了大脾气。

赵括说道:“嬴姓赵氏的男人,不论本事大小,脾气都不小。”

秦王稷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抓起桌上的两册军报竹简砸向赵括,说道:“你爹是谁?”

赵括左右开弓,伸手抓起竹简边看边说:“我爹是赵奢。”

秦王稷说道:“赵奢是谁的儿子?”

赵括张扬高亢的笑声在屋内回荡,他把两竹简轻轻放回案上,又转身回到秦王稷右边坐下。

秦王稷见两竹简,想起赵括,也想起赵奢,楞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也笑了。

秦王稷说道:“唉,寡人是老糊涂了,还是被你气糊涂了,赵奢是赵雍的儿子嘛,白起、嬴屯、赢远各上军报说你死了三次,我不信,正想呢,你就来了,你这胆子太肥,又太聪明,少点轻狂,就好了。”

赵括说道:“人生无常,随心就好。”

缭让待女上了酒食,两人对饮,把酒言事。

秦王稷说道:“嬴成呢?”

缭说:“近臣缭回禀大王,刚传大王令,嬴成待卫营放假三天,以后左谷负责内卫,嬴成负责外卫。”

秦王稷说道:“你负责什么?”

缭说道:“臣为大王近臣,执中书事,草文执令,通传内外,今日一是拟令白起驻兵整军一月,二是拟令范雎与赵议和,三是令各郡将数年来所俘赵兵押往上郡筑长城,四是令咸阳令将公孙旦、李原两家族人送往肤施,五是令安国君主持国事,大王将率军巡游上郡威慑北胡、月氏。”

秦王稷解匙扣,指左柜,说道:“寡人印、玺在侧柜第二格中。”

缭说道:“臣虽草书执令,然以大王为是,安敢越逾,将军亦是此意,且将军本不欲知秦事。”

秦王稷说道:“赵括,把事说透,别挪越寡人,寡人年近古稀,不留恋个啥。”

赵括说道:“大王宽心,一如往常,只是为安全计,请大王巡视上郡,至肤施后一别两宽,互不牵扯。大王不惜命可,能不惜名么?秦王不爱命惜名,则逼我舍弃悠闲安逸,袭关内,陷咸阳,搏名声。不如两两相安,你理你的政事,我做我的生意,各不相干。”

秦王稷说道:“赵括,心似针细,胆如天大,你不会做蠢事,我有啥不放心的。赵信早有言说,'昔日赵奢不欲以兵取国为赵王,今日赵括也不会以兵取秦国',你终是一胡酋,只愿驰于赵北山南草原,做你的走私生意,不爱这绵绣河山。”

赵括说道:“大王勿疑,事切不可泄,大王声誉一朝尽毁,受天下人耻笑。且知情者秦有一人,则大王杀一族,有万人则杀屠城十万人。赵括只想自救,不欲害人。”

秦王稷说道:“可以,白起杀俘十四万余人,长平没战俘。”

秦王稷说完,把白起军报给赵括看。

赵括说道:“白起杀降,熊包一个,还杀良冒功,憨包一个。留送二百四十人往长平报丧激怒赵国,草包一个。赵威后以性情刚烈、胆气勇气闻于天下,其子赵王丹岂是肯低头之王?其将廉颇、庞煖、赵质又攻守皆能。”

秦王稷一时语塞!

赵括令内卫副统领左谷见秦王,左谷一进屋就跪在门口,声如洪钟,说道:“胡臣左谷,进见大王。”

秦王稷见左谷把头埋在两手间伏着,说道:“左谷,进前来。”

左谷就低头膝行至案前,还是埋头低伏。

赵括伸腿给左谷一脚,说道:“左谷,还是第一次见大王吧?站起来,抬头说话,华夏没胡人那么多规矩。”

左谷起身揖礼,抬头见秦王,说道:“大王,我幼时见过赵武灵王,赵武灵王还抱过我呢。”

秦王见左谷脸圆如盘,目光如炬,络腮须短而密,一张脸一半是短黑须,说道:“左谷,我听上郡尉赵全说你勇冠三军,所部胡骑骁勇,大秦强霸,何不率部归于秦。”

左谷说道:“山南草原,温暖湿润,草壮水多,是放牧最好的地方。”

赵括说道:“三十年前,左谷部在河西为月氏所逐,流亡赵北,赵使其部万五千户在赵北九原、云中一带游牧。秦王欲得左谷部,先得赵北。”

秦王说道:“扯远了,匈双、楼烦、月氐、羌狄够寡人烦的了,现在巴蜀的南蛮也不省心。”

秦王说道:“魏缭现为何职?”

缭说道:“臣曾在魏、赵、燕、秦军中服役,现在赵北中军中为长史,兼行文令,拜马服子为师学兵法。”

秦王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就以都尉职在寡人帐前参兵事。赵括为将,临阵弃三军,以身犯险,不可学。”

赵括大笑,说道:“大王英明,赵北得三代赵王恩惠,为赵战秦,救国图存,是其职也。今战事已毕,秦赵议和,赵亦南北各安所居,事已成,我有存赵之功,我有烈士之名,胆略世无双,不学我,难道学白起杀俘不义?杀良冒功?缭为都尉则名正言顺。”

秦王稷说道:“寡人得嬴屯军报,马服子以两足羊制羓、熬油,能言仁义?”

赵括说道:“或有之,亦下人为之,我实不知。我不似大王皮厚心黑,何敢言仁义?大王以活人为牲畜奴役,以活人熬油,虐民自肥,犹不如我。

圣人行善不宣。恶人行恶扬恶。俗人行善扬善、行恶隐恶。我是行恶隐恶的俗人,而白起是行恶扬恶的恶人。”

秦王稷听罢,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