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慢下来，也是一种快

两年前，我和几位企业家一行去日本，参访百年企业，学习他们企业长寿的秘诀。

日本是世界上百年以上长寿企业最多的国家，有两万五千多家，这与社会的习俗文化、做事精益求精的精神、家族世袭制的传统都有关。

此行，我们收获颇丰，回来后，我导演出品了一部纪录片《百年密码》，在爱奇艺、腾讯等很多媒体上发行播出，收效甚好。很多人因此记住了我的公司——骑翼文化。

《百年密码》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企业，就是松下政经塾。

“自修自得，只要用心观察，万物皆成吾师。”我们访问松下政经塾时，其现任塾长河内山哲朗先生讲的这句话，令我至今难忘。

松下政经塾成立于1979年，是松下幸之助先生在85岁时创办的，每年只招收不到20名青年才俊，旨在培养那些年轻而有潜力的人，向社会输出真正能担负国家重任的人才。据不完全统计，从这里走出来的日本国会议员就有70多位。

这个地方很古朴，院子里有参天的古木，有学员可以随时进去打坐的禅修室。初次来这里，会强烈感受到此处跟我们印象中的那些商学院形成鲜明的反差——这哪里是政经学院，分明就是个行僧清修归隐的地方。

连在食堂吃饭也跟寺庙中一样，每餐取用的要不多不少刚刚好，务必吃完，不准浪费，同时要将自己的碗筷洗净放回原处。

塾长告诉我们，每一届被选中的学员，一定要在这里全天候住校学习三年。不管是成家的还是单身的，在入塾苦学之前，要与之前的一切过往和生活方式彻底“了断”。

松下政经塾的修学者，每天清晨五六点起来打扫院子。日复一日地扫上三年，秋天扫地上的黄叶，冬天扫地上的雪……想想那是怎样的心境与意境？所谓自修自得，在日复一日的扫地中，人能习得什么呢？

每每思索这个问题，我就会闭起双目，眼前仿佛幻化出深山绿林中的一方院落，四周有潺潺歌唱的小溪流过，鸟儿们在枝头无忧无虑地啼叫。从上空俯视，院中一名清瘦的人在平静地挥动着扫把，颗颗尘埃在光下雀跃升腾，而后又复归地面……

清扫者日复一日地眼见着各类形状的灰尘、杂物、纷扰、糟粕、烦恼，但只是看见，然后轻轻扫除而已，凡事都消除和化解掉，从没往心里去，只是一再执行一个唯一正确的行动罢了。

这个画面和场景一直吸引着我。甚至，有时候我会想：不妨将余生都用来到山中去打扫院子吧！

早上扫好了，在干净的院落中坐上一天，饿了食一碗粥，渴了喝几盏清溪中的水，日暮晨昏，困了睡去。友客山外来访，院中相对而坐，不用说话，该走的时候，那人便带着一抔难以忘怀的沉默归家去了。

我们能在静默的观察中，向万物学习到什么呢？这是个有趣且值得追索一生的课题。自然界屏蔽世俗干扰，它们是最遵循宇宙原初定律的生灵。

比如，一棵树，生在该生的地方，不逃避、不抗争、不迁移，只是接受阳光、雨露和风雨，看似逆来顺受，实为逆来顺受则顺。

风暴来了将它连根拔起，它就安静地躺在出生的地方，充满尊严而毫无怀恋；如果下一日和风细雨，泥土湿润了根须后令其复生，那么，就不露声色地重新往地下扎根，将生命延续。

它的死亡或重生不需要任何人来喝彩，这是真正的听凭命运却又独立卓群。

数月前，我到杭州萧山探望一位艺术家，他的工作室就在湘湖湖畔，畅快交流后的次日清晨，我沿着湘湖漫步。

正好是春夏之交，花儿都开了，我被一棵开花的树吸引，在树前停留了十几分钟，细心打量每一朵花的样子，试图领会它们各自的美好和内在的表达——花朵想告诉我什么？通过这样的观察，我能向这棵开花的树学习到什么呢？

这世上任何一个盛装打扮的人，都比不上这一朵花隆重、精致。它自带香气，线条安静而灵动；它不招蜂引蝶，蜂蝶却盘旋其上。

大口呼吸着湖边浸透心脾的芳香空气，我轻轻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写下上面这段心得。向花草树木学习端庄、洒脱、高贵、冷静……

静下来，深入体察周围的一切，你会发现——“万物静观皆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