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家乡与文学梦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祖父是贵阳山城颇有名气的富绅兼文化人,父亲是20世纪20年代北京大学英文系的旁听生,母亲是当年贵阳女子师范学校的校花。我的父母都是新派人,所以4岁就送我进天主堂,跟一位意大利修女学习钢琴。
全面抗战爆发那年,我刚6岁。大约1939年末,贵阳也受到战乱威胁,下达了学校疏散的命令。父亲所在的贵阳一中奉命迁到离市区40余里的农村——乌当。父亲租了一座农民储粮的仓库,我们一家四口(还有2岁的弟弟)就在谷仓里住了三年。尽管外面兵荒马乱,但我们还可以沉浸在父亲所极力营造的一片温情之中——我们常常去小山顶上野餐,欣赏夕阳。
住家附近没有小学,父母就亲自教我念书。父亲教英语、算术,母亲教语文。母亲嫌当时的小学课本过于枯燥无味,就挑一些浅显的文言文和好懂的散曲教我阅读和背诵。
1941年,我10岁那年,父亲因接近进步学生而被解聘了,失了业。我们一家凄凄凉凉地回到贵阳。我们真是过了一段非常穷困的日子。我常陪母亲到贵阳专门收破烂的金沙坡去卖东西,家里几乎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在这一段时间里,父亲很颓丧,母亲和我却更加坚定了奋发图强、将来要出人头地的决心。
生活的转机有时来得好奇怪,父亲偶然碰到了一个北京大学的老同学,他正在为刚成立不久的贵州大学招兵买马,父亲当即被聘为贵州大学英文系讲师,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地搬到了贵州大学所在地花溪。我快乐地在花溪度过了我的初中时代。母亲也在我就读的贵阳女中找到了一份教书的工作。我们在花溪的生活又恢复到过去的情调:在小溪边野餐,看日落,爬山,做点心,赶集。
我在贵阳女中念完了三年初中。初中一毕业,我就考上了贵州唯一的国立中学——国立第十四中学,可惜我在十四中的时间并不长,高二那年,抗战胜利,十四中迁回南京,我则仍然留在贵阳,进了贵州中学。
高中三年我被文艺所深深地吸引。美国的“文艺哀情巨片”使我如痴如醉。我宁可摸黑走路回家,也要在星期六下午赶场看两三部美国电影。每个星期六我一定会参加唱片音乐会,听著名的音乐史家萧家驹先生介绍古典西洋音乐,然后系统地欣赏从巴赫、贝多芬、舒伯特、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到德彪西、肖斯塔科维奇的乐曲。在这一时期,我的业余时间几乎全部用来看外国小说,中文的、英文的,真是无所不看!我也喜欢写散文、念故事,国文课上,总是得到老师热情的夸奖。我就这样走上了我的文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