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国:北大老同志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回忆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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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烽烟,辗转求学

1932年春,我才五岁多的时候,就上小学了。在小学读书一年半之后,家里让我去读私塾。私塾就设在我的小姨公家里,老师是小姨公,学生只有小姨公的孙子和我两个人。在私塾读了一年半以后,我又回到小学读书了。

1937年秋,读完了初小后,我考上了县城的中山小学高小,但是,正当我要去上学时,全面抗战爆发了。日寇侵略的战火也燃烧到了我们那里。我们邻县衢州(现衢州市)有个飞机场,日本飞机常飞经我县去轰炸机场。为躲避战火,小学从县城搬去乡下了。所以过了半年后,我才去上学,高小念了两年,就去考中学。

1940年春,我考上了金华中学。因为抗战,金华中学也搬到乡下去了,我们班同学在金华山区一个叫方山的村子里上学,我们占用了一座祠堂,把祠堂中间隔开,一半用作教室,另一半用作宿舍。教室里放着若干可坐八个人的方桌,它既是上课的课桌,也是我们吃饭的饭桌。祠堂里摆着很多祖先的牌位,我们用纸把放牌位的架子都糊起来,但是纸很容易破,所以经常晚上睡觉时一转身,旁边露出一些牌位来!那时候没有电灯,也点不起煤油灯,每个同学自备一盏青油灯,每天晚上,八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自习,点着八盏青油灯,烟雾缭绕。

上了半年课,我病了,在家里休学了半年,第二年换到了一个叫山南的村子里上学。这里条件稍微好了点,一栋小小的两层楼房,下面是教室,住宿在楼上,大家就睡在地板上。这样又读了一年半,日寇侵占了金华,我只好逃回家去。金华中学当然不可能在金华办了,但我也不知道它搬到哪里去了。找不到学校,我只好在家里休学,跟我弟弟两个人在父亲开的小店里帮他卖点东西。

就这样我又休学了一年。1943年秋,我听说金华中学搬到缙云去了。缙云是浙江南部的一个小县城,比较偏僻,那时候不通火车,也没有运送客人的长途汽车。我只能收拾行装,走着去上学,我们一路走的有三个人,除了我,还有韩济生(现在是北大医学部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另一位是英士大学的学生。我们三人走了15天,走到了缙云。

迁到缙云的金华中学,也在一个山村里,条件异常艰苦。吃的饭我们叫作“沙米”——米里面沙子太多,因此吃的时候不能细嚼,只能嚼几下就往下咽。饭是定量的,一顿几十个人只有那么一桶饭。因此,盛饭的时候要有技巧,第一碗饭不能盛得太少,也不能太多。第一碗盛得太少,吃不饱;盛得太多,等吃完去盛第二碗的时候,桶里的饭就都被大家吃完了,这样就吃不上第二碗了。菜也很少有,吃肉就更不敢奢望了。山区里想吃点零食也没有,嘴馋了只能买村民做的玉米饼,而且也不常有。

然而,即使这样也不得安宁,大概不到一年,日寇又把战火烧到了缙云。我们只能又逃回家去。回家前校长给我们开了一个证明,算是毕业了,以便考高中。我的初中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1944年秋,我到衢州中学读高中。学校也在乡下,当时高中有军训。吃饭也像部队里那样,要排队进入食堂,站在桌子边上,不能立刻吃饭,要等吹号,号声一响,才可以吃饭,过了十分钟左右,又吹号了,就必须停止吃饭。

我考到衢州中学的第二年,1945年8月,抗战胜利了。又过了一年,学校搬回衢州城里。

在乡下的时候,最匮乏的是“精神食粮”——除了教科书,没有别的书,买也买不着,借也借不到。寒暑假的时候,我也没有书看,就找学长把下一年级的教科书借来预习,提前把下一学期的算术题大半都做完了。

学校搬回衢州城后,城里有一个小图书馆,我很高兴,终于有书看了。晚上其他同学要做习题,而我已经提前把大部分习题都做过了,可以自由阅读。我记得图书馆里有一套《胡适文存》,我读了以后很受启发,觉得胡适的文章讲得很有道理,很佩服胡适。胡适那时候是北京大学校长,所以我就想将来到北大读书。正是在衢州图书馆里,我心里逐渐种下一颗北大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