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场意外卜繁星没敢告诉卜光耀。
反正没什么伤亡，新闻也没怎么报，省得他多余担惊。
但甄文静老实，一字不漏全坦白了，结果被甄家父母提前弄回蔚蓝市。
甄文静之前和卜繁星商量好，一起考蔚蓝大学。两人皆如愿以偿，只是专业不同。
卜繁星随手填了经济，觉得好找工作，甄文静则选了化学研究方向。不过甄文静本想着，呆在江市陪卜繁星，开学了再一起南上，亲自带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人算不如天。
江市没有飞机场，只能坐火车。
恰逢求学潮，一票难求，卜光耀蹲了好几个晚上才帮卜繁星抢到一张软卧票。
江市距离蔚蓝市说远不远，坐火车还是近二十来个小时。没料卜光耀抢到了票，闺女走的那天，他却因为补觉错过送站时间。
醒来发现到点儿，他一咬牙打了出租跑火车站去，被告知车已到站，无票人员不得进入送站台。
卜光耀看着硕大几个“退伍军人特殊通道”的字眼，一咬牙，拉下脸，冲检票人员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堆：“我有退伍证，确实忘带了……”接着拨通卜繁星的电话要她作证。
无奈，规矩就是规矩。
不一会儿，火车轮子呼哧呼哧地响起，车门关闭。
卜繁星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等到站牌开始缓慢掠过，她才拉着行李缓缓往里走。
走没两步，靠窗的硬座乘客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妈妈讲：“那个叔叔跑步的样子好奇怪呀。”
卜繁星脑子一激灵，偏头望去，果然看见铁丝网外一个费力追车的身影。
进不了站，他就守在网外，果真还见到了一眼嘿！
见女儿的目光打过来，黝黑男人隔网冲她挥手，紧接着又比了比打电话的姿势，意在要她到了学校别忘记报平安。男人腿不好使，一节车厢都追得艰难，瞧得卜繁星莫名心酸。
然而车轱辘注定要向前滚的。
就像你再留恋，也无法指定停在某个瞬间。
终究，那抹仓皇的身影，渐渐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轰隆轰隆轰隆……
周而复始的巨大嗡鸣中，卜繁星将手中的车票递给经过的列车员——
“您好？劳烦帮忙看看，我的床位在哪里？”
列车员接过瞅一眼，就在附近，不疑有他地将卜繁星引到旁边的下铺，却发现那儿早被一五十岁出头的妇女鸠占鹊巢。
女孩看了看对方，又瞧瞧列车员，一双眸子里露出大大的迷惑，叫人看了好不无辜。
列车员尴尬地摇了摇正在小憩的妇女，“乘客、乘客？”
妇女悠悠转醒。
列车员：“您好，请出示下您的车票，位置好像弄错了。”
妇女显然知道位置是错的，车票都没给，嘴先翻动：“哎哟，这弄得。我吧，刚刚差点没赶上火车，急急忙忙绊了一跟斗，腿疼，爬不了梯子。能不能和这下铺的商量下，她去上面？”
这回卜繁星抢先了：“不能。”
妇女视线转移，看她笑咪咪地，表情天真不减：“阿姨，我恐高诶，也睡不了上铺。”
妇女方才谦和的目光一下变嫌弃。
她蹭地站起来，一点也没有疼的迹象，阴阳怪气地：“哪儿有人睡个上铺就恐高？忽悠谁呢。”
卜繁星刻意缩了缩脖子，像是被对方的气势吓到：“阿、阿姨，平常我还好……只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上大学，本来就害怕，这种情况下就更怕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
同节车厢里的乘客看不下去了，帮腔：“是谁的位置就还给谁呗，刚瞧你生龙活虎拎搬行李的劲儿也不像受伤的啊！看把小姑娘欺负得，都快哭了！”
“你掺合什么？关你什么事！”
被人一说，妇女面子上挂不住，开始撒泼。她和对方你一言我一语地，引来其他车厢的乘客围观。
列车员怕事情闹大，秩序不好维护，低声在卜繁星耳边打圆场：“那位乘客身型微胖，也有点年龄的样子，行动可能是不太便，小姑娘你看你就……”
后面的话卜繁星自动屏蔽，也不回答，只是表情已经称得上楚楚可怜了。
如果行动不便，那在买票的的时候就该考虑到。
如果为了省那点差价，说明觉得自己能忍耐。
没道理将自己的方便建立在损害他人的利益上，还满口谎话。她不爱好占便宜，但也别轻易把主意打她头上。
更何况这张票是卜光耀呕心沥血熬几个夜才为她抢来的——
“闺女，下铺！你不是怕高吗哈哈哈。”是时，他无不高兴地炫耀战果。
一想到方才铁丝网外面费力追逐的男人，卜繁星觉得心脏都能掐出酸水，立场更坚定了：不让。
果不其然，看她沉默，对方的数落越来越大声，还胡扯她妄自念大学云云。
逐渐发酵的事态引来列车长，长了年轻的列车员十几岁，目光很贼，一眼就发现卜繁星是明事理的学生，也率先来游说她，让她息事宁人，给个人情。
卜繁星觉得可笑。
卜光耀在站外的时候估计就差下跪求进了，他们怎么回复的？那是规则。
规则不能为一人破，否则不成方圆，卜繁星明白，也没置气，于是她也学着讲规则，自己没动干戈，让列车员出面处理床位事件。
结果？
卜繁星装不下去了，面上一下子风起云涌：“想和你们谈人情的时候，你们讲规则。和你们谈规则的时候，你们又讲人情？是不是过于双标了。”
约莫没料到她如此偏执，恬静外表下还拥有一张利嘴，列车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终究以妇女归还原位结束。
为此，卜繁星还没到蔚蓝市，先在蔚蓝大学火了。
因为同辆火车上也有蔚蓝大学的学生，还拍下视频传网上，惹来两极倒的评论风向。有说她得理不饶人的道德婊，也有支持她维护自身利益的正常人。
甄文静将消息转发给她看，她没甚反应，还觉得挺好，“这样就不用花费时间在处理寝室关系上，应该没谁敢来招我，乐得清闲。”
毕竟大半个学校都知道了，她并非软柿子。
还真是。大学四年，卜繁星过得顺风顺水。
不仅如此，那则火车视频传到一新兴媒体视频公司手里，发现卜繁星外形可人，欲签她做平台艺人。
一开始卜繁星不太愿意。
她满脑子都扎书本里，还研究专业对口的企业背景，早早为自己要进攻哪里确立方向并为之努力，毕竟用真本事挣钱才是王道。
结果大二开学没多久，小叔叔的儿子在外惹事生非，牵涉巨额赔偿。卜光耀瞒着她，预支了半年的抚恤金，一次性给弟弟打了过去，自己吃糠咽菜。
好在临走之前，卜繁星估计猜到有这天，留了楼下废品老张的电话，否则还被蒙在鼓里。
那次她和卜光耀发了很大一通火，一个月都没打电话回家，也没见任何人，包括同校的甄文静。
再接着，卜繁星想通了。
不管卜光耀究竟什么个性，讨不讨她喜，她与他都打断骨头连着筋，注定无法分割。
既然改变不了卜光耀，左右就多挣点钱，起码他再强出头的时候背后还有撑腰，于是和视频公司的合约就这么定了下来。
她是新人，尽管自带点路人流量，签约条件也相对苛刻。
可合同已经在脑子一热的情况下签了，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卜繁星还算配合，没时间也尽量挤出来拍摄。
短视频刚刚兴起的年头，加上卜繁星实在上镜，慢慢地能接到一些小品牌美妆广告，她还总能不经意地用出大牌味道。
等到关注的粉丝与日俱增，卜繁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因为时常需要应付粉丝刁钻古怪的问题，包括一些披马甲来找茬的对手。
其中一位便是和她同公司的签约主播，叫欢婉。
她两从大二就开始过招，延续到如今卜繁星毕业工作，两人还明里暗里争斗。
前期是因为资源分配问题，后期是因为欢婉的心头好，明显表现出对卜繁星有意思。追求力度忒大，闹得人尽皆知。欢婉虽然摸爬滚打几年，到底年轻气盛，始终不懂强扭的瓜不甜。
卜繁星斗累了，抱着帮对方一把的念头，故意将欢婉送给男生的爱心午餐讨了来，当她面吃得津津有味，好叫她看清男生人品。
结果欢婉的心过于玻璃，当场碎个稀里哗啦，和卜繁星难堪地撕扯起来。
事后她约莫觉得太丢脸，居然闹着买炭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