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郎新娘
不知过了多久,宋茗再次抬头的时候,那洞口宛若天边月一般大小,而耳边的风也慢慢变小,珍珠耳环不再扯她的耳垂。她揉了揉两耳,定睛向下看,约莫看到自己的影子,看来,这就是要到底了。
将将要踩到实地的时候,宋茗就瞧见了另一个洞口,里面的景象让她刚踩实,就屏息后退,贴着岩壁。
新出现的洞口见方,一人半高,里面松松散散,立着不少背对着洞口的人影,大多穿着齐整、崭新、鲜亮的寿衣,直愣愣地,一动不动。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盘算着时辰紧迫,宋茗轻轻地走进去,穿梭其中,不看两边,不出声响。她趁着一处横着走的时候,余光暼了一眼洞口的方向,只这么一看,却看见洞口近在眼前,惊得她赶紧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身上猛地一凉,汗津津的,似乎能感知到每一滴汗的位置。
如此试了两遭,最后还是回到这个砍削的方方正正的洞口。
麻烦。心里叨叨这么一句,宋茗微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依旧那么木桩子似的死人们。她猛地抬起手,佩剑“锦书”从袖子里探出来。与此同时,这些死人回过身来,无神的眼睛瞪着,乌青的嘴唇里是白色的尖牙。
宋茗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挥动佩剑,顶进人群,左突右闯,不料他们倒下后,又有新的一批从看不见的地方冒出来。见状,她飞转两圈,仙法如星辰做的渔网一般的撒出去,把目之所及的死人尸身压在下面,而星星点点的白光把洞里照亮:此地不大,竟是两间房子,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件厅房,顶上吊宫灯,靠墙的地方摆着案桌与太师椅,上头立着红烛;里面有间卧房,挽着红色的幔帐,穿着喜服的男女坐在床边,女子盖着严实的红盖头,而男人慢慢地眨着眼。
宋茗用剑指着他问:“你是这里的首领?”
男人开口,白面红唇却是一口黑牙:“你身上的那个东西,就是乌云契?”
“看来是新鬼啊,之前遇到的老鬼可都是比我还清楚。”
“听说,得了乌云契,称霸称王便事半功倍。”
“可能吧,我又不想称王称霸。”
“那你给我吧。”男人抬起手来,像是要一颗糖。
“我倒是想给你,可是这玩意儿不死不让啊。好像,还有一通咒语,怎么念来着……”宋茗把佩剑抵在地上,貌似认真的想着。
男人缩回手,眼里依然木着,嘴上却兴奋不已:“那我现在就取你性命。”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宋茗不想上来就强攻,也不想耽误时间,好在这鬼族把乌云契当成宝贝,自己特地强化了乌云契的气息。现下,瞧着男人被三言两语刺激,站起来,放下床上的幔帐,遮住新娘,朝自己走过来。宋茗忍不住在身体的微颤中觉出激动的狂热来。
男人踏进厅堂后,手臂伸直,以指尖为指引,向宋茗攻来,速度之快,若离弦之箭,他的头颅向后仰,衣摆向后飞,看上去又像一个梭子。
宋茗跃起躲过冰凉如刀刃的指尖,回身冲着男人的衣服下摆挥剑,几片布落下,空荡荡的——这男人没有腿脚。
那男人头也没回,脑后长眼似的,手臂向后一掰,那十个指头又直直地冲着自己来。宋茗侧身躲过,挥剑砍他的头,那头缩进领子里,躲过了。
宋茗当机立断,脚尖点地,往反方向倒退,在那男人追上之前,一剑化作十剑,围住他,自己飞身翻进卧室,靠着床边的大衣柜喘气。剑光闪烁,喜服烂成巴掌大的碎片,却没有留下男人的半点影子。
宋茗在自己的喘息中,头歪着不动,眼珠子慢慢转过来,看向坐在床沿的新娘。红盖头依旧盖的严实,身板依旧坐的端正。
“正主在这呐……”宋茗轻轻吐出这一句,此时,“锦书”飞回她手边,她紧紧把住,贴着墙壁站起来。
“一个人,一把残剑,这就敢闯进来?”红盖头下传来女人的声音。
“人不多,剑不好,管用就行。”
“我喜欢安静。”
“你这儿也不吵啊,你看,离地面这么远……哎哎哎!”
纵使鹿泊舟和刘玉站在街口,也看到远远的,宋茗飞的老高老高,又重重地跌到看不见的地方。
“哎呦……我的腰……”这突然的一下没有防备,可把宋茗摔蒙了,贴地的地方都疼,因为腰上挂的东西多,先着地,痛感最重。她爬起身来,发现自己掉在坑洞口不远处,而陈青铜等流鬼们排排坐在洞口边,扭身看着她,个个都挂了彩。
陈青铜嫌弃地说:“能不能涨点士气?我们在上头拼死拼活把小鬼们打退了,你却被这下头的首领打飞上来了。”
宋茗起身,脱掉身上的外衣,那青衣先前沾了大蛇的血污,现在又被摔破,要不得了。她蹲在坑口,想起鬼南司之前曾经提过,死时怨气越重的鬼祟,法力越高深。她问:“这下面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女人?是个男的吧。”陈青铜皱眉。
“那新郎就是个傀儡,新娘才是真正的首领。”
“你没掀开盖头看看吧?”
“……什么意思?”
“这故事可有年头了,因为够绝,可以说空前绝后,在平川也就这么传下来了。相传,原来这里是一处富贵人家,前有庭后有院,做的是古董生意。家里几代单传,这小公子生来逢人就笑、眉清目秀,西街内外都喜欢的不得了。到了年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娶得也是真心爱他的好姑娘。这故事听到这,都是和和美美,可日子到了成婚当晚,新娘后半夜醒来,身边人不知踪影,一家子都出来寻这个心头宝,最后在衣柜里找见人,穿着一身齐齐整整的喜服,却是人家新娘子的,脸上化着妆面,手里还紧紧攥着红盖头。一家子人愣在原地,小公子趁此机会跑出去,到了院子里也不停脚,跑到大街上。你也知道,这西街晚上可比白天亮堂,满街的人都把他穿喜服的样子看得明明白白。他在街上跑了一阵,回过神来似的,又往家里跑,跑进门,当爹的还没来得及骂,这公子就穿着嫁衣跳井了。后来,还是儿媳妇给这家二老送的终。”
陈青铜连说带比划,宋茗笑言:“你怕不是亲眼瞧见了,知道的这么细。”
“一辈辈传下来的就是这么细。只是我觉得,这故事里没听出什么怨气来,你说,喜服是他自己穿的,又是自己往街上跑,往井里跳,他除了怨自己还能怨谁?”
“可能,”宋茗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是怨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