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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改道垒石川

“许姑娘?”宋茗又惊又喜,那下马进屋的女子,撩开白纱帷帽,显出的一张漂亮脸蛋,可不就有着凉丝丝指尖的许姑娘吗!

许姑娘也是一惊,旋即眯眼笑起来:“你是刘园的……奶奶,我之前替她诊过脉的!”

宋茗点头道:“对,我们之前在刘园见过,我叫青仪君,与刘潇、刘勤他们家交好。”

老姑面上的表情也更轻松一些,说着:“原来姑娘与我家丫头还算认识啊,方才是我唐突了。”

“无妨,老姑。”

许姑娘把外面的一把矮凳子拎进来,坐在一边,三人落座,喝酸甜的凉枣茶。

抿了抿嘴,许姑娘问道:“青仪君,你怎么到了我们这里?”

“我要往嘶风寨去。”

“嗯……没听说过。”

“我之前也没听说过,只知道要往东南方向走。”

一滴汗滴下许姑娘的下巴,老姑弯腰用帕子替她擦,心疼地说:“哎呀,现在这么热,你可以不用赶来的。”

许姑娘接过帕子,一边揩汗一边说:“我估摸着日子,也有五六天了,怕你这里没的吃。”

“唉”,老姑长叹“这天气,地里的庄稼都长不起来,那树也死的快,地上越没东西,越热。”

宋茗隐约记得,自己当年游历经过此地,虽然未曾久住,但只要出了黄沙地,绿树成荫、草穗结子才是常见的景象。她问:“这种日子持续多久了?”

“约莫两年多了,以前,她娘还隔段日子就回来呆几天,这两年,一次也没回来啊……”

宋茗看着两人,咂摸着嘴里的酸甜味,没说话。

老姑自嘲笑道:“我那儿媳妇心思活,许儿的爹没了以后,改嫁给垒石川一个姓佟的货商。日子要比这里舒服些……”说着,揉了揉许姑娘的头,脸上有些落寞与怜爱:“就是可怜我的许丫头,在医馆里住的好好的,没事儿还要来看我这老不死的。”

许姑娘抓着老姑的手,轻轻晃着:“奶奶……”

“那您干嘛不搬过去住?如果不想寄人篱下,可以另租一间屋子住啊。”

“唉,老了,懒得动了……”

话题聊到这儿,气氛有点悲,宋茗赶紧转过话头,指了指外面的水井问:“您是因为一个人住着,怕出什么事,才在井水里下毒?”

老姑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哎呦,我一个老婆子能有这个本事?姑娘你怎么怀疑到我身上了?”

宋茗笑说:“您除了相貌像老人,行动举止可不比年轻人差。”

颇得意地仰头,老姑微微一笑:“那还是托了年轻时候的福,我在马队里呆了快二十年,嫁了人以后,才慢慢地不做了。”

“那这井水里的毒是怎么回事?普通人应是察觉不出来的。”宋茗这么说着,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听见老姑沉声说道:“是啊,普通人哪里察觉的出来啊……你别看我家就这两间小茅屋,最热闹的时候住了六口人呢。我和老头子、许儿和她的弟弟簇儿住这屋的两小间,小夫妻两个住外面的小茅屋,守着灶台。许儿脸上生了疹子,村里看不了,她娘就领着去刘郡的医馆瞧瞧。偏巧我也病歪歪的,做饭也使不上力气,爷几个从田里回来,等饭的功夫就着桶里的井水喝喝,先压压饿。”说到这里,老姑停下来,缓慢而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又舒出来,让正在偷眼瞧许姑娘脸上零星雀斑的宋茗转眼看回她,正对上一双汪着水的眼睛。

老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着:“爷几个心疼我,一句嫌话也没有,坐在檐下慢慢地喝水,上一刻还在问娘俩估摸着什么时候回来,下一刻就都倒了地,又是扑腾又是打滚的,我猛地站起来,眼前黑一片星一片,听着音摸到他们跟前,却又不动了……全没啦……”又咽了几下口水,老姑接着说:“村医来看过,一根针把家前家后的东西都试了一遍,试出来是井水的问题,怕我做傻事,连水带桶扔进水井里,用石板盖上,临走嘱咐我好几遍,让我念着还没回来的娘俩,莫要寻死。”老姑看着许姑娘,忽的笑出声,汪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嘿嘿,我越是念着她娘俩,越是想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头昏脚软的,手上力气却还在,能把石板掀下去,我眼睛看不清,觉着桶里有点水了,就提上来。爷几个的身子停在枣树底下,我也就挪到那里去,扶着枣树,喘了一会儿,就要寻死,巧不巧的,水桶底下多了个洞,水都漏光了,我瞧着那水在树根那里淌,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尿了来羞辱我,又气又恨,干脆跪下来舔,怎么着,我都得要去死!”

听到这里,宋茗明白了,接话道:“所以,你没死,然后发现这酸枣树下的土能够解水里的毒?”

老姑擦擦眼泪,一边把手指头上粘的眼睫毛蹭下去一边答:“我没那个本事。我坐在树下等死,许是憋的一口气松了,就这么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躺着,有一个拿红柄拂尘的道士守着我,我说我应该死了,是他告诉我井水里的毒是妖毒,而我家枣树底下有东西,捻一撮土就能解毒救人。我求他救救我家那几个,他说已经无力回天,可既然天不绝我,我总该要活下去。临走前,他告诉我,门前的井与别处的井水不通。既然不通,我又有解药,如果遇到妖邪人物,递上一碗水便能了结对方,也算行善了,就没把井水怎么样。”

这未免想的过于简单,宋茗微微蹙眉:“可是,如果良善之辈不小心汲水来喝,你未发现,岂不是害人丢了性命?”

老姑冷笑:“命中定数,自有因缘。再说了,我们这里,荒败至此,鲜有人来,更莫说良善之人了。倒是那边林子里有个乱坟岗,夜里常有妖鬼去舞弄阴气。”

在老姑这里待到黄昏,外面的热浪渐渐退潮,宋茗起身辞行:“老姑、许姑娘,叨扰了这么久,我该走了。”

老姑问:“姑娘要往那个什么寨去?路上可要小心些。”

“本来是要去寻嘶风寨的,但这天气热的寻常,不利于我赶路啊,想着,嵬山之地离太阳最近,先去那里看看。”

“嵬山,就在垒石川不远。姑娘,你若是不嫌麻烦,能不能把许儿带上?她也有几年没见过亲娘,我又不放心她赶那么远的路。”老姑眉毛耷拉着,委屈又期待。

能与美人为伴,宋茗可开心的不得了,面上也没遮没掩,点头如捣蒜,拍手道:“好啊!那许姑娘收拾收拾,和我一起?”

许姑娘带着点慌乱,打点行李,牵马出棚,见状,老姑嚷嚷道:“你就别牵马了,没看见人家没有马吗?你们今晚受点累,明天走到了集市上,租一个马车吧。”说着,就要从荷包里掏钱。

“我们也有马,老姑。”宋茗拍了拍手,便有两匹黑蹄白马踢踏着走来,立在院外,其中一匹坐着一个穿黑衣的人,头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压得低,只能远远地看见挺翘的鼻子和纤薄的嘴唇。许姑娘不由得心神一晃。

宋茗介绍道:“老姑,许姑娘,那是我的侍从,小黑~”闻言,鬼侍郎紧了紧手里的缰绳。

宋茗咧嘴笑着,同许姑娘与老姑告别,翻身上马,在渐渐浓郁的夜色里向着垒石川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