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天数已定
曹操听罢,即请将药拿来观看。华佗伸手青囊之中,拿出一个小小布袋,将一粒丸药倾入掌心,见其赤红如火,大如牛眼。曹操伸手接过,放在鼻端一嗅,颇有兰麝之气,直透肺腑。于是问道:“此药何名?食几粒可愈,共有几粒在囊中?”华佗道:“此药专为医治大王头风而制,名曰‘祛风保寿丹’,食一粒即可痊愈。为保万一,制有三粒在此。”曹操要过华佗手中布袋,将另外两丸丹药全部倒入掌心。即令人牵一黄犬至,赐其中一粒喂那狗子。那黄犬嗅了嗅,见香喷喷地,遂一口吞下,欢蹦乱跳。曹操又看了一刻,见那黄狗无恙,于是大喜,便令从人献茶,自己就茶吞下一丸,将所剩一丸交付侍者收贮妥当。
华佗笑道:“人言魏王多疑,果然不假。恭喜大王,自此后再无头风之扰,可安枕而眠矣。然则头风虽痊,体内奇毒未除。就请脱袜,试某之吸毒赤蛇如何?”曹操笑道:“某吃了丹药,果然神清气爽,先生真不愧神医之名。然则蛇为至毒之物,先试诸先生自身,未知可否?”华佗摇头道:“世间之事,一物降一物也。此蛇身怀剧毒,专为克制大王所中奇毒而育。若试于他人,人蛇俱亡,又哪有第二条蛇来救大王之命?”曹操不由大疑,遂令其将赤蛇放出,要亲自验看。华佗即讨一个深坛,掏出竹管拔去塞子,将那条赤蛇倾入坛中。不料那条黄狗跑来,探其左爪到坛中去逗那蛇。赤蛇抬头就是一口,黄犬登时倒地而死。
曹操见赤蛇如此剧毒,喝令左右:“将华佗拿下!”众侍卫上前执住华佗。那赤蛇极有灵性,见主人被捉,从坛中跳爬而出,昂首咬中一侍卫手指。那侍卫倒地毙命,赤蛇也蜷蛐成团而亡。华佗长叹道:“魏王!某说甚么来?此蛇若啮无毒之人,人蛇俱死。只因大王疑心,剧毒再不可治。大王性命不保,汉室江山亦将休矣!”说罢摇头叹息不止。曹操见果然人蛇两亡,那还有什么说的?只得下令放了华佗,将那身亡侍卫抬出厚葬。
华佗眼见如此,连连叹息,只得告辞。曹操再问可有他方医治自身之毒,华佗只是摇头,连说“难,难,难!”曹操自思头风即愈,或许不致引发奇毒,毕竟放心大半,即令将黄金三十斤相赠华佗,以做酬劳。华佗倒不客气,谢过魏王厚赐,携金告辞出宫。刚出宫门,见从殿角上跳下两个人来,正是左慈和史子眇两位仙长。原来二人一直跟随保护,恐华佗遭了魏王毒手。若曹操果令侍卫将华佗推出斩首,二人必然能救。三人回到玄都观落座吃茶,华佗忽然想起一事,失惊叫道:“大事不好!”左慈和史子眇齐问何事。华佗道:“某所制丹药,本来一粒即可治愈魏王头风之疾,多食有害,且可直接引发体内奇毒,再无救矣!今他既服一粒,手中又多留一粒,倘不慎服了,如何是好?”左慈亦大惊,转而说道:“不妨。待贫道夜间潜入其内室,将那粒丹药盗来便是。”即请华佗以颜色大小相同养生丹丸,再相赐一粒,要拿去替换真药出来,可使曹操不觉,即便再服食入腹,亦无生命妨害。
且说曹操令人送走华佗,挂念体内奇毒未除之事,毕竟心绪不宁。其日昼寝,忽梦三马同槽而食,惊醒后浑身冷汗涔涔,转思不知吉凶。正在这时,门军来报,有平原管辂先生求见。曹操闻言大喜,急命快请,并亲自迎出二门外庭。管辂受宠若惊,急大礼参拜魏王。二人进厅,叙礼赐座,曹操道:“前番先生神断,均有应验。今先生不在冀州,何来洛阳?”管辂道:“因荆州乱平,关公授首,某前日占卜得卦,魏室当兴;又闻大王在洛阳养病,故来道贺,并问贵恙。”曹操听说魏室当兴,不由大喜,即说道:“愿如先生吉言。寡人向日患有头风,今被神医华佗治愈,唯体内积毒未清,不算大碍。先生可为孤占算一课,看某寿命如何。”管辂见说曹操头风已除,不由大吃一惊;仔细相看面容,果不其然。
管辂奉命,占得一课,心中大定,笑道:“恭喜大王,天佑曹魏,大王尚有二八寿数。此天机不可轻泄,望休告知他人。”曹操以为尚有十六年可活,不由大喜。管辂即问神医华佗所用何药,竟治愈大王二十年之痼疾?曹操令人取出那枚赤色丹药,递予管辂道:“即是此药,一粒而愈,可称神奇。”管辂目察鼻嗅良久,遂请魏王伸腕,要亲为诊脉。说话的,你道管辂此来为何?只因于吉听闻华佗在洛阳玄都观开堂视诊,必为曹操疗疾而来,怕被华佗破其奇毒,这才遣徒弟管辂至行宫求见魏王,以视疾道贺为名,前来探看究竟。管辂欲替师父除却曹操,故趁此其正信任自己之机,求为魏王诊脉,然后方好施计图害。
曹操大奇道:“先生亦精于医道耶?”便令切脉。管辂诊罢笑道:“这华佗不愧是药王门掌门,真乃神医也。据脉象而断,大王头风之疾果然已愈,只是尚有体内奇毒未除,未知何故。华神医妙术冠绝天下,可曾为大王言说清除此毒之法?”曹操不说赤蛇之事,即反问道:“先生可有妙术?”管辂笑道:“某小可之术,焉敢在药王门长面前卖弄!其实华神医早已留下良方,只是却不明言,未知其故。”曹操大喜过望:“他曾留何方,孤怎不知?”管辂奏道:“华佗所留之方,便是此药。今将此药服下,便可克制体内之毒,永不发作。”曹操此时专信管辂,暗道:“华佗这个老东西,虽知不能根除,但能使其毒永不发作——原来是故意吓我!”忽想起适才之梦,便以梦境问道:“孤向日曾梦三马同槽,后有马腾父子之祸;今日复梦三马同槽。主何吉凶?”管辂早知是“三马并曹”之意,此时岂肯明说?即随口奉承道:“禄马,吉兆也。禄马归于一槽,合当曹魏大兴,又何疑焉?”曹操因此不疑,即哈哈大笑,将那枚赤色丹药和酒服了。管辂见魏王服药,亦大喜,即拜辞而去。
且说当夜二更,左慈潜入城中,便施隐身幻术进入魏王行宫。因偷听曹操和左右侍从谈论,并未提及丹药之事,心中不由起疑。直待曹操理完案牍公事,安然睡下,便依华佗所说方位寻找,但却只见空匣,遍寻那枚赤色丹药不见。最终不得其要,但见曹操红光满面,以为必无大碍,遂自出城复回玄都观,向史、华二人说了。华佗听罢,怔忡不安,未知吉凶如何。过了三日,不闻魏王行宫内有甚动静,华佗便与左慈即告别史子眇掌门,各自离去。史子眇却恐城内若是生变,则定有麻烦上门,于是率众门徒西出长安,投奔汉中去了。
再说魏王行宫之中,如此过了十四日,曹操忽觉气冲上焦,目不见物,头痛复发,肠如刀搅。曹操大惊,知道定是遭人暗算,急命夏侯惇前去玄都观相请神医华佗。夏侯惇片时回报,玄都观已是人去观空,不见一人。曹操忽然想起华佗说过,那赤色丹药一粒即可,无需多服;恰逢管辂忽然来见,又劝自己另服一丹之事,不由大悟,知道是被管辂谋害,悔之不及。回想自己一世英明,皆因多疑,今竟死于这疑心病上,也算得天理昭彰,果报不爽。曹操自觉无幸,遂召夏侯惇、曹洪、陈群、贾诩、司马懿等进宫,同至卧榻之前,嘱托后事。
曹洪等见魏王病笃不治,齐顿首泣道:“大王善保御体,不日定当霍然。”曹操急止其哭,遗嘱道:“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群雄皆灭,止有江东孙权,西蜀刘备未曾剿除。孤今病危,特以家事相托。今卞氏生有四子:丕、彰、植、熊。惟长子曹丕笃厚恭谨,可继我业。卿等宜辅佐之。”嘱毕气绝而死,寿终六十六岁,时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陈寿《三国志》中,对曹操如此断辞:“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虽总叙三国之事,对魏主评价惟独最高。
曹操既然身亡,太子曹丕尚在邺城,由此魏国群龙无首,洛阳军士亦皆骚动不安。当下众臣商议,为免天下震动,宜将魏王驾崩之事秘而不宣,以待天子诏书。谏议大夫贾逵力言道:“不可!如此必引起魏王诸子内乱。”曹洪便道:“为免军士骚动,应将洛阳守城之将皆换曹氏宗族。”魏郡太守徐宣闻此不服,大声叫道:“今华夏一统,众将各怀效忠之心,并无二意。何必专用魏王宗族及谯沛乡人,以伤彼守卫将士之心乎!”曹洪等闻之,遂无语以对。臧霸所领青州兵闻魏王已死,聚众击鼓离去。众臣大惊,便议派兵征讨。贾逵急道:“更是不可!青州兵乃魏王发家之本,皆自黄巾军投诚而来。若此,是逼其反也。”即亲书文告下达各地官府,令凡青州兵所到之处,需供粮食慰劳。青州兵遂安,陆续还归邺城。
于是曹洪乃从贾逵之议,通令洛阳全城,文武百官尽皆举哀。一面遣人赴太子曹丕、鄢陵侯曹彰、临淄侯曹植、萧怀侯曹熊处报丧。众官用金棺银椁将曹操入殓,星夜举灵榇赴邺郡而来。曹丕闻知父丧,放声痛哭,率大小官员出城十里,伏道迎榇入城,停于偏殿。遂命邺都文武官僚尽皆挂孝,聚哭于殿上,以表对魏王之忠。时有中庶子司马孚,乃是主薄司马懿之弟,挺身而出道:“先王去世,天下震动,举国仰仗殿下号令。当务之急是拜立新君,以镇抚天下,何止哭耶?”于是命令群臣退出朝堂,安排宫廷警卫,处理丧事,以安众心。忽闻天子派御史大夫华歆携天子诏命而至,说献帝刘协对魏王之死深为哀悼,为之废朝三日,禁食一昼夜,在许都亲为设祭,以彰其功。即诏封曹丕为魏王、丞相、冀州牧,以袭父爵。曹丕受诏,便即日登魏王大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尊母卞氏为王太后,邺都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