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自我的妊娠
一直以来,人们便认为孩子不是“天赐”的,而是“制造”的。对期待孩子却很难受孕的夫妇来说,生殖辅助医疗无疑带来一线光明。这一想法的另一面便是使部分人错误地认为,借助人工授精(AIH)或体外受精(ART)的方式,便能“轻松怀孕”。
爱育医院前院长、性心理治疗医师堀口贞夫(妇产科医生)表示:“我与前来治疗不孕不育症的女性患者聊天,她们说自己基本不过性生活。有不少夫妇虽然想要小孩,却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为治疗性交障碍,夫妻关系的修复很有必要,但是一些夫妇认为,与其花时间接受麻烦的治疗,不如选择体外受精来得轻松。”堀口医生在妇产科工作近60年,至今仍供职于东京都四谷主妇会馆内的“主妇会馆诊所”,在那里看门诊。这些夫妇之中,有的是苦于丈夫不愿过性生活,有的是妻子对性生活态度消极,还有的则是纯粹性冷淡。堀口医生指出,夫妇之间的沟通交流非常重要。然而,很多夫妇的现状是,工作太忙,回到家往往各自睡觉。双休日的休息也只是为了缓解平日工作的疲劳。此外,堀口医生还说:“维持适当的性生活,不仅能够满足男性的性欲求,还能让双方跨越性别差异,学习重建良好的两性关系。”
对妊娠期结束后的育儿阶段不加思考,单纯将妊娠视为终点的行为是危险的。
如前所述,当今社会已出现明显的晚育化倾向。根据厚生劳动省人口动态调查所示的出生人口数来看,母亲在34岁以前生产的婴儿逐年减少,而母亲在35岁以后生产的婴儿却逐年增多。对比2008年与2011年的出生人口,母亲在40至44岁之间生产的婴儿约增加1万人,合计约37 437人。母亲在45至49岁之间生产的婴儿约增加200人,合计802人。母亲在50岁以上高龄生产的婴儿,从24人大幅增加到41人(图9)。
在这样的状况下,妇产科医生每天都要被迫面对社会的矛盾。患者里既有不注意避孕、十多岁怀孕前来做人工流产手术的年轻女孩,也有进入四五十岁后,接受不孕不育治疗的女性。患者有各自的理由,不少妇产科医生都感到,“绕开性生活实现的妊娠含有感染疾病等各种风险,必须趁早告诉这些年轻男女,女性是存在妊娠适龄期一说的”。
在埼玉县某医院工作的某妇产科医生(40多岁)表示,有一位孕妇让自己很是难忘。这位女性年龄已经超过45岁,接受了强度极高的不孕治疗,产下双胞胎。尽管此前已被告知,接受不孕治疗后产下双子的概率较高,她仍旧表示,“只有余力抚养一个小孩,无法公平地二选其一”,于是将两个孩子都寄养在了孤儿院。这位医生十分感慨地说:“明明花了这么大力气接受治疗,好不容易生下宝宝,却将他们‘弃之不顾’,说实话这种做法让人伤心。”
在东海地区某医院工作的资深助产士愤愤地说:“最近,有位年龄过了45岁的女性接受体外受精后怀孕,做羊水检查时发现胎儿异常,立刻表示自己不要这个孩子,要放弃这次的受精卵,因为她还有其他备用冷冻卵子。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做法,无视了生命的重量。”
据说在首都圈某家医院,一位50岁的女性产下一子。她曾长年接受不孕治疗,却始终没能怀孕,和丈夫聊起老后话题,觉得将冷冻保存的卵子扔掉太可惜,便去医院将其重新注入子宫,后来竟意外怀孕。这个事实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由于孕吐现象很严重,她几乎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做完剖宫产手术的第二天,她手足无措地说,没想到生小孩这么痛,没想到小孩会哭成这样。助产士很担心她今后的生活,这位女性完全没有见识过育儿的困难就生下了小孩,并且认为:“婴儿不都是喝完母乳就会睡上3个小时的吗?”
某位助产士说:“将分娩视为终极目标,身体自然不会分泌母乳。哺乳也是不孕治疗的一环。她们往往以为,每3小时喂一次奶还不错呢,把哺乳行为看作机械操作。当然,有些人连婴儿从什么都不会到能抓取东西、自己吃饭的发育过程也无法接纳,会觉得非常麻烦。”育儿过程十分艰辛,不可能完全按照育儿手册进行。此外,若将不孕治疗按年龄段划分,那些认为45岁还能努力治疗的女性,即便在45岁生日当天也不愿放弃,不惜花光存款,支付高昂的治疗费用,勉强维持治疗。
东海地区某家实施生殖辅助医疗的医院曾接收一位高龄孕妇,这位女性经由某家提供不孕治疗服务的诊所介绍,预约分娩后转院过来。明知这样怀孕有很大概率罹患恶性子宫肌瘤,她依然义无反顾地怀了双胞胎,可惜孩子终究没能保住。见此情形,助产士极不赞同地表示:“那种不孕治疗诊所,是以孕妇实际怀孕与否作为业绩考核的。既然本人也强烈希望怀上小孩,诊所当然不会考虑高龄产妇的风险成本,直接将两颗受精卵注入子宫了事,毕竟能够孕育受精卵,在诊所看来就算万事大吉。”
“健美沙龙渡部”的渡部信子院长拥有多年助产士经验,曾为孕妇与产妇提供理疗服务,并开发了骨盆护理器具“TOCOCHAN腰带”。渡部院长表示:“不孕治疗诊所以妊娠率为竞争目标。明明患者身体已经疲倦至极,不适宜怀孕,诊所依然让她们勉强接受治疗,使其怀孕。这样一来,即便侥幸怀孕,也会面临流产,或导致胎盘机能不全,最终孕妇只能选择剖宫产,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产后抑郁等一系列连锁反应。有种观点认为‘通过不孕治疗怀上小孩的女性,以分娩为终极目标,毫不关心育儿’,事实上,这是因为她们根本不具备快乐育儿的精力,加上疼痛和身体不适,对于哭泣不止的婴儿只会无法理解,并耗尽耐心。我们鼓励女性保持适宜怀孕的身体,但不希望她们为如何及时追赶不孕治疗或备孕的潮流感到焦虑。”
另外,让医生们忧心的是,有些母亲无法面对“历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却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愿成长”的事实,从而虐待孩子,并且这种现象与日俱增。
日本红十字会医疗中心顾问杉本充弘(妇产科医生)指出:“有些女性仅仅是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祈祷怀孕,并擅自以为生下的孩子能够如她所愿。孩子根本没有人权,会被母亲虐待也不足为奇。”
应该注意的事实是,孕妇心理年龄已经出现低龄化倾向。广尾淑女医院院长宗田聪表示:“现在有些孕妇真是让人担心,就那样成为母亲真的没问题吗?”听说一位28岁左右的未婚女性从商店里买了妊娠检测的药品,判断自己怀孕后,便去诊所检查。确诊怀孕后,她嘟囔说:“怎么办,这下会被妈妈骂死的。”在她们眼里,怀孕这种重大事件,必须征求父母的意见。
针对这种现象,宗田院长认为:“这与学校对于面临人生选择的高中生的升学指导不无关系。很多高中为实现大学升学率,不会考虑学生的将来,而是让学生报考擅长的学科,仓促决定专业,并尽力让她们被成功录取。这样教出的是一批无法独立思考、无法独立决断的所谓‘精英’,即便她们从考试、就职活动中脱颖而出,进入知名外企工作,也不一定会培养起承担烦恼、做出抉择的能力。面对怀孕等重大事件,即便年近30,来到诊所后,她们也认为自己需要征求父母的意见。”
如今无论哪个年龄层,社会风险较高的孕妇都在增多。究其原因,从劳动环境到教育环境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