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佛教宗师
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344—413年),龟兹人,东晋十六国后秦时期伟大的佛学家、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之一。作为一代佛学宗师,他是整个中国佛教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的命运曲折,又颇具传奇色彩。
克孜尔石窟前鸠摩罗什塑像
(一)龟兹高僧初显名
鸠摩罗什出身名门,家世显赫。父亲是印度僧人鸠摩炎,年轻时辞去了宰相高位,东越葱岭,参学佛法。母亲是龟兹王白纯的妹妹耆婆,笃信佛教。鸠摩罗什自幼聪颖,孩童时即已显现出对佛法的敏锐悟性。七岁时,鸠摩罗什跟随母亲出城游玩,看到荒冢间枯骨纵横散落,更觉世间悲苦,便随母亲出家,师从佛图澄修习小乘教说。九岁时,跟随母亲前往罽宾求学,师从著名高僧槃头达多,习学《杂藏》《阿含经》等小乘佛教经典。
三年后,鸠摩罗什回国,途经疏勒,先后在此师从佛陀耶舍、须利耶苏摩,开始研习大乘学说,这成为他一生中极为重要的转折点。鸠摩罗什尤善讲说,曾游历温宿国,与名震诸国的道士英秀展开论战,赢得道士“稽首皈依”,由此声名远播,龟兹王亲自将其迎回国内。回到龟兹的鸠摩罗什大力弘扬大乘教法,舌战群僧,曾经的老师也最终被其雄辩之才所折服,鸠摩罗什由此名震西域。三果罗汉曾预言,鸠摩罗什若在三十六岁前仍未破戒,那他就会成为第二个佛陀。
(二)滞留凉州十七年
鸠摩罗什的名声很快从西域传到了中原,此时中原佛教的发展处于凝滞纷乱之境。释道安闻听鸠摩罗什之才智,强烈建议前秦苻坚将其迎入长安。建元十八年(382年),吕光攻克龟兹,鸠摩罗什成为他最有价值的战利品。而令鸠摩罗什意想不到的是,此次东行不仅不是东方传教之旅,反而成为一场屈辱的押送之行。吕光并不奉佛,他常以羞辱鸠摩罗什为乐,甚至让其与龟兹公主成亲而破戒,鸠摩罗什的辉煌人生至此跌至谷底。前秦被灭,吕光割据凉州,成为“破戒僧”的鸠摩罗什无奈被迫滞留于此,做起了为吕光外出征战预测吉凶祸福的占卜师,一留就是十七年。禁闭的17年生活,鸠摩罗什并未懈怠,不仅研习佛法,还刻苦学习汉文汉语,充分领悟汉语言的内涵,这成为鸠摩罗什在凉州最大的收获。
(三)长安传法泽后世
后秦弘始三年(401年),为了得到鸠摩罗什,姚兴举兵大败后凉。58岁的鸠摩罗什被迎往长安。在盛大的欢迎仪式后,姚兴拜鸠摩罗什为国师,并请他于逍遥园率众翻译佛经。
就翻译佛经而言,鸠摩罗什不仅有着惊人的语言天赋,亦有广博的佛教积累与深厚的转译能力。首先,他出生于佛教气氛浓厚的龟兹,又多次来往于龟兹、于阗、疏勒、天竺之间,因此对于佛教义理造诣深厚;其次,在语言上,龟兹语和梵语是其母语,他又在河西地区滞留多年,对汉语和汉地民风非常熟悉,因此在翻译佛教经典方面,语言已经成为驾轻就熟的工具。与200多年后的另一位翻译大师玄奘相比,鸠摩罗什翻译的佛教经典因贴近中原文化、社会大众,而更容易被接受;玄奘则相对忠实于梵文原文,译文较为晦涩难懂。其后十余年间,鸠摩罗什心无旁骛,潜心译经,宣讲佛法。史载,他曾收弟子八百,且跟随他翻译的助手就有5 000人之多。这是一场空前的译经活动,翻译到中原的佛教经典包括《大品般若经》《法华经》《维摩诘经》《阿弥陀经》《金刚经》《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十诵律》等300卷,在佛教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更为难得的是,在他的译著中,甚至有原佛典中不曾有的表述,这不仅是他晚年对于人世生活的彻悟,更是他对于佛教思想所暗藏的哲学思想的昭世。
武威鸠摩罗什寺
弘始十五年(413年),一代佛学宗师鸠摩罗什在长安圆寂,终年69岁。他对自己翻译的佛经和传授的佛法非常自信,在弥留之际曾立下誓言:“若我所译经典,合乎佛意,愿我死后,荼毗时舌根不坏。”史载鸠摩罗什火化后果然“唯舌不烂”。鸠摩罗什所译之经,简洁流畅,含义准确,字字珠玑,深受僧众的喜爱。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段当是《金刚经》中的“六如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该段中的“六如”意象被后世的文人多次引用,如宋代文豪苏轼所建“六如亭”正是取此意。又如“极乐世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等为人熟知的词句,都源自于鸠摩罗什的创造。
(四)武威遗存显法名
鸠摩罗什圆寂后,其“不烂之舌”被供奉在寺塔之内,即今天甘肃武威的罗什寺塔。当时吕光初建后凉时为安置鸠摩罗什建寺,这里是他沿着丝绸之路东行停滞时间最长的一站,也是他中原弘法的第一站。1 600多年后,仅罗什寺塔幸存,其他建筑多遭焚毁,这座孤高耸峙的舍利塔,昭示着曾经辉煌灿烂的佛教文化,以及鸠摩罗什为中原佛教、哲学文化等做出的巨大贡献。
武威鸠摩罗什舍利塔
鸠摩罗什一生曲折,但他在东西文化交流史上的贡献却极为突出。中古时代的佛教不仅是重要的宗教信仰,更是渗透到人们生活诸多方面的意识形态与知识体系。因此,鸠摩罗什译经的意义就不仅不局限于佛教史本身,“因为与中亚佛教发生联系,这些国家引入了新的观念,并且鼓励将大多数的佛教经典翻译为更加流利的汉语。最为著名的人物是鸠摩罗什”(1),作为僧人的鸠摩罗什在与残酷人生不懈挣扎中坚守自我,更在中古东西文化交流、新观念与新意识形态传播等方面所发挥了不容小觑的作用。
(1) 《哈佛中国史》第二卷《分裂的帝国:南北朝》,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版,第19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