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6.祸不单行
白墨和张洋在出入口单元争抢升降梯平台控制权的时候，李智第一个冲出了黑箱。只不过他还是晚了几秒，只能在外围看着激愤的人群喧哗吵闹，既不能更接近白墨一步，也不能立刻把局面控制住。
先生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整个单元，甚至整个基地都立刻安静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听过智能管家用这样的，富有情感的声音说话。就连李智也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位潜藏在基地窃取能源的本尊的声音。
上百人拥挤着被关在本来空荡的出入口单元，足足十分钟后先生才撤掉控制。白墨的逃离让李智羞愤难当，李霖海接到消息后立即推掉了所有的日程，以最快速度来到了核心控制部的深海基地。他不得不反复地向李智确认白墨已经逃离，并且尚未掌握行踪的事实。好像他想通过这样的问询方式来进一步羞辱他的儿子。
作为一个动作不甚麻利的老太太，情报部组长崔贝茨在整个事件中很好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她并没有跟随李智冲出黑箱，而是一个人留在里面全程监控了各个单元的能源消耗变化。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最终把可疑区域缩小到主机附近的30个单元范围之内。此外，虽然出入口单元的武器和门系统在逃亡行动中被夺走了控制权，但事后情报组仍然可以调取全部的监控记录。在李霖海赶到基地的时候，崔贝茨刚好提交了她的发现。
“李总，整个逃出过程可以肯定是有内鬼和外援配合的。在启明……在白墨单元里找到的科技组新人茜茜承认她帮忙调试了通讯设备。根据她本人的描述她对白墨的计划毫不知情，也不知道设备的来源。白墨房间的监控被篡改的很高明，也没法证实她的口供完全可靠。白墨和张洋试图劫走白鲸未遂，最后二人是被一架隐形飞机接走的。舱门开启画面露出的人脸已经做了匹配，发现这个人的情报过于简单，像是伪造的。同样的面孔在全世界各国都有过出没，尤其是愚昧党活跃地区。我们高度怀疑这个人是愚昧党成员，随后我们尝试了细节匹配，这里有一份模拟虹膜扫描得出的报告，我猜您应该会有兴趣。”
崔贝茨轻轻一挥手，把浮在空气中的报告推到李霖海面前。李霖海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但为了让其他人以为一切仍在他的控制中，他始终隐忍着没有发作。此刻的李霖海坐在智慧之光议会的会议室，再过不久他就要给那些重要的议员们解释情况。看到报告分析后，李霖海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他没死？！真是见鬼了！还要多久才能找出他们的逃跑路线？！”
李霖海斜眼看向李智，这个问题他也不是第一次问了，李智只好红着脸看崔贝茨。
“白墨的手法太高明了，精确路线至少要十几个小时后才能确定。不过我们有一些推测……”
“什么推测尽管说吧，现在你是这里唯一的大脑了。”
李霖海的话好像刺一样扎进李智的心里，崔贝茨看了看李智，不好意思地笑笑：
“从监控记录看出白墨是用手环对基地系统和武器进行了强制操作，可能是因为手环本身功率较小，有使用范围限制，所以在飞机离开一段距离后外围的武器系统自行复苏，并实施了一小会儿的自由打击。打击结束后有6发弹丸没有回收到弹药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弹丸打中了飞机。这种弹丸是专门针对飞机和船舰设计的，打中后会制造二次破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飞机会有故障，肯定逃不远。从逃离时的基地坐标分析，除非有其他交通工具接应（我们已经排查了附近海域没有发现），否则他们能迫降的地方很可能是拉莎国。结合之前可能是愚昧党的猜测……”
“他们可能去投靠雪人了？”
“几分钟之前和雪人的卧底联系过了，确实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刚刚进入他们的北部主基地，卧底对其中两个东方男子的描述，十分符合白墨和张洋。”
“确保白墨活着，在那帮老家伙失去耐心之前把事情平息下来。另外基地里的老鼠早就该办了。抓紧处理。”
白墨还不知道危险尚未离去，自从进了这繁华璀璨的地下王国，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与深海堡垒内部的极简科技风格相比起来，雪人的基地就是一个盛大的华美古典城邦。到处是精巧的装饰，每一处都独具匠心。白墨看了又看，几乎快把自己当成了来此观光的游客了。张洋更是没有危机意识，他的两只眼睛只会盯着莉莉安，恨不得让莉莉安骑在脖子上他才安心。张洋的师兄师姐多少能听懂一些老鬼和管事人的交流，二人竖着耳朵努力听着。兰瑟听白墨讲了茶杯前后的变化之后，心事重重地不在状态。一行人刚刚脱离危机，各怀心事地无序前行。
地下城的防御设施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有本国政府的庇护，雪人并不担心世界军会突然找上门来。放松了警惕的白墨出神地观景遐想，不知不觉和老鬼张洋他们分开了一段距离。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就连白墨自己都没感觉出来。就算察觉到了，他大概也不会以为这算是个问题。在白墨心里，他已经找到了理想的藏身之地。然后一只大手捂住了白墨的嘴巴，同时锋利寒冷的刀尖抵着他的后腰。
没机会求救，没时间想出对策，连害怕都没来得及，白墨被大手拖拽进一辆车里。
“别惹事！”
车门关好后，操着长匕首的绑架者用浓重的异国口音警告白墨，低沉的嗓音和他干瘦的身形看起来不是很协调。
“你想干嘛？！”
绑架者没理白墨，车子迅速启动。飞驰过张洋和老鬼他们身边的时候，仍然没人发现白墨已经不见了。白墨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不顾抵着咽喉的刀尖，大声吼道：
“你想干嘛？！想弄死我就痛快点儿！”
绑架者哼了一声，从容地撤回刀子，用手指玩弄着刀尖不理白墨。车速很快，不一会儿便偏离了主路，进入了一段未完工的隧道。白墨马上想到了李霖海四散各处的间谍，忍不住埋怨自己放松的太早了。
“是李霖海派你抓我的？”
“老实回去，我退休。”
绑架者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开心，看来他的间谍工作也不轻松。距离白墨和张洋他们分开已经过了快十分钟，车行前方已经没了能行车的路。绑架者拿着刀子逼迫白墨下车步行，白墨猜想李霖海下达了活捉的命令，这多少给了他些放肆的底气。被推搡着前进的白墨在脑子里回想摆脱绑架的求生知识。智芯里那些空手夺白刃画面很帅，可白墨连尝试一下的信心都没有。理论和实战完全是两码事，事到如今白墨只能赌绑架者不敢下狠手这一点。运气好就能逃过一劫，运气差的话，身上可能会被开几个口子。白墨打定了主意，站住了身体酝酿反击。
好像猜透了白墨的心思一样，没等白墨做出任何动作，绑架者就轻松地扣住了白墨的两个手腕。接着掏出会自动打结的锁扣，把白墨的两手反剪着绑住，随后一张粘性很强的胶布贴住了白墨的嘴巴，让白墨的计划死在了幻想当中。
“别惹事。”
绑架者的语气平淡了不少，白墨脚下踩着碎石，走得辛苦又窝囊。隧道里没了光，只能靠随身的光源照明。白墨想故意摔倒拖延时间，可惜绑架者的大手总能在倒地之前把他扶稳。走了一阵子后，隧道变窄了，有些地方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白墨失望地发现，绑架者已经把他自己和白墨用绳子连在了一起，彻底断了他逃跑的念想。
将近半小时后，远远地能看到穿透进隧道出口的阳光，甚至还能闻到一点植物的香气。绑架者加快了脚步，被绳子扯着的白墨尽管已经气喘吁吁，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两人终于走出隧道，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脚洼地。洞口不远处有一个蒙着伪装的物体，绑架者匆匆走过去扯掉遮盖，露出一架简易飞行器。
再不想出办法逃走就彻底没机会了，白墨悄悄地用力扭动手腕，试探着锁扣的拘束范围。绑架者好像全身都长着眼睛一样，白墨的小动作都被他知晓了个清清楚楚。
“乱动，断手！”
绑架者用匕首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个砍的动作，白墨看得出来绑架者是认真的。大概活捉白墨的命令没说不允许把他弄残，白墨似乎只剩下乖乖配合束手就擒的份儿了。或者真的是这样吗？刚逃出那个水牢，又刚找到了完美的藏身地，难道就这样又被绑回去了？先生的故事还没有更多人知道，白墨还想看着张洋的孩子长大，如果可能的话还想教给他或她点儿智慧，至少比当爸爸的聪明些……白墨怒火中烧，他宁可死在原地，也不愿意再回到牢笼中去，作为傀儡羞耻地过完不为人知的一生。“拼了！”白墨心想。他咬紧牙关，看向刚巧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解锁飞行器的绑架者。白墨后退半步，准备先冲上去给他来个头槌。
白墨刚迈出一步，他双眼锁定着的绑架者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本来干瘦结实的一个大活人，迅速抖动着缩成了一团，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好像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白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臭小子行了！再不松手就死了。”
白墨认得这个声音，他连忙回过头，半空中隐形飞机的舱门开着，里面站着摆弄电击枪的张洋和笑眯眯的老鬼。众人连忙跳下飞机给白墨松绑，众人中还有几个新面孔，从身形样貌来看应该是雪人党内的成员。
“发现你不见了之后张洋都疯了，多亏你那份名单锁定了这家伙，也多亏了他们确实对整个地下的监控布防做的到位。那个大个儿就是雪人老大，名字太长，你知道他叫亿万就行。他说要当面谢谢你的礼物，还要给你道歉。”
“嗨，这事儿……”
白墨好像梦还没醒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个子亿万，走到白墨的面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溅了白墨一脸唾沫。然后他用力地拥抱了白墨，要不是还没吃东西，他有力的大手都能把白墨拍吐了。
总算又是有惊无险。雪人的亿万老大命令手下又是浇冷水又是扇嘴巴，没多会儿就把绑架未遂者给弄醒了过来，两人又是叽里呱啦了几句，好像谁也没服谁。老大最后摇摇头，从容地掰断了对方的脖子。除了白墨和张洋，其他在场的人都很平静。
十几分钟后，一行人再次回到地下世界。这次因为有亿万老大同行，不仅没出任何意外，还受到了比刚开始更为热情的欢迎。老鬼小声对白墨说明雪人因为势力过于壮大，亿万老大也一直因为党内的潜伏特务问题挠头。这次白墨的名单直接去了他的心病，截止到说话这会儿，雪人内部的间谍基本都被抓的七七八八了。不仅如此，亿万老大还把名单分享给了其他几支革命党管事，一改之前以大党自居高高在上的态度。因为这个友善的姿态，革命党很可能会再次组建成一个比以往更为牢固的攻守同盟。革命党人对这一刻已经期待太久了，虽然来得有点晚，但足够振奋人心。因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白墨，亿万老大特地表示，欢迎白墨长期留在这里生活。在他的庇护下，世界军也抓不到白墨。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白墨开心的了，他本来就在考虑如何才能留下来。没有监视，也没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对一个逃亡的人来说，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地下天堂了。张洋也很开心，因为他很快又和莉莉安挨在了一起，而且此时大家正围坐在长长的、摆满了诱人食物的餐桌上。
有了翻译，这次的欢迎仪式正式了许多。先是亿万老大对众人表示欢迎，对白墨的慷慨赠予表示感谢，并对刚刚发生的意外向客人们致歉。几句话的功夫，亿万老大喝干了整整一瓶烈酒，看起来比喝水还稀松平常，就连张洋都被吓得吐舌头。这顿算是早午餐的酒席，在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并且水米未进的张洋心中，无疑是神来之笔。他简直开心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喝到忘情处，要不是老鬼拦着，张洋差点就和亿万老大搂着脖子结拜成兄弟了。亿万听说了张洋的土镇经历后，立刻派人联系了雪貂组。虽然只是音讯通话，但是张洋当真没想到竟然能再次听到老李大儿子和顾嫂的声音，激动得他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在人们欢愉之际，大师兄偷偷戴上了那张和张洋一模一样的仿生面具演出助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张洋的每个动作，让张洋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享受自由的快感，重见故人的喜悦，结交新朋友的兴奋，饕餮盛宴的狂野，人们在觥筹交错中大声地欢笑着交谈，白墨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尽管酒量一般，他也比平时豪放了不少，一杯接着一杯，就好像怎么也不会喝醉一样。白墨知道作为被清洗对象的愚昧党人十分可怜，但现在才愉快地发现原来他们还很可爱。白墨忍不住开始幻想在这个地下世界生活的样子，他也想尽最大力量为这里的人们带来些许改善。
一个事务官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在老大的耳边简短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时地瞟着白墨。白墨热情地对他致敬举杯，但他好像被吓着了一样连忙躲开眼神。老大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打发走了犹犹豫豫的事务官，继续与众人吃喝相谈。一分钟后，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得从餐桌两旁站立起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寻常。大师兄赶紧把面具摘下来，进入警戒状态。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餐厅棚顶的吊灯摇摇欲坠，亿万老大立刻招呼众人跟他奔向“安全屋”。在路上亿万也没闲着，他指挥手下躲藏和防御，然后用随身设备拨通了一个联系地址。几句话的交流后，他气急败坏地结束通话。
“世界军突然在拉莎国上空集结，一直给雪人提供庇护的政客反水了。刚才那家伙警告亿万，不把咱们交出去世界军的打击就不会停。”
老鬼的声音很小，在紧张地移动着的人群中，听起来就像是耳语一般。这耳语同时又很深沉，仿佛从深渊里发出了阵阵回响，令人胆寒。